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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伊維多無聲的請求,他們的婚禮沒有去塔塔裏神殿接受祝福,僅僅是把宣布婚禮取消的告示挂在西迪脖子上,讓他挨家挨戶飛了一遍。格瑞姆特地從首都帶來的婚服顯然也沒能用上,但威爾特拒絕退貨,一股腦兒把它們扔到箱底,也許哪天還能用上——即使是裁縫店為了讓他打廣告租賃的。

塔塔裏神殿的祭司從威爾特回鄉當天宣布這個消息的時候就日夜不休地演習婚禮當天的頌詞,塔塔裏日報社早早準備了前線人員記錄,塔塔裏廣播站拟定了上千句祝福語預定全天播報,結果全作廢了。全鎮人圍在威爾特的小屋樓下,憂心忡忡地望着二樓緊閉的窗戶。

“讓一讓,讓一讓。”巴頓鎮長氣喘籲籲地從人群中鑽出來,望向身後的塔塔裏鎮居民,“都站在這裏做什麽?不要工作的嗎!”

“噓——”衆口同聲地豎起了食指,面包房的芬妮大嬸和巴頓鎮長攀親帶戚,比他還年長,她底氣十足地回應巴頓:“你小點聲,不要打擾到剛剛失戀的戰神大人,令他心煩!”

“失戀?”巴頓鎮長瞪大了滾圓的雙眼,艱難地撓撓自己禿頂的灰頭發,“就我這樣的還沒有失戀,威爾特怎麽會——”

他話還沒說完,這時候,挨家挨戶飛了一遍又自己跑出去玩了一上午的西迪終于恹恹地回家了,不知道去哪裏摸爬滾打了一圈,惹得身上髒兮兮,脖子系着的告示上也全是泥,配合上面的文字實在是顯得凄慘可憐。

圍觀的人群霎時集體後退了一大步,留給西迪足夠的空間降落,雖然這是尊貴稀有千年難得一見的龍,雖然小西迪身長不過四英尺,但不開玩笑,傳聞中戰神大人就是騎着它與魔龍決鬥的,發起怒來可保不準能變大幾百倍!男人們的目光都被西迪吸引了,只有芬妮和幾個大嬸盯着告示,多愁善感地抽泣起來:“可憐的戰神大人,我們連是哪個臭男人把他甩了都不知道,嗚嗚嗚……”

小西迪的自我認知裏一直覺得自己是條幼龍——當然事實上也是——幼龍需要午飯和午覺,所以撒完歡累的不行,到點就回來了。但他不知道哪裏來了這麽多人圍着他的巢穴,虎視眈眈地盯着洞口,是要搶奪領地還是珠寶?

西迪的小腦袋來不及思考,一時間憤怒交加,落地後他就“吼”的一聲噴出一團紫色的火焰,燒着了站在最前邊的巴頓鎮長的眉毛!

“離西迪大人的巢穴遠點!”他大叫道,可惜這些不會心靈感應的人類聽不懂他的叫聲,只鬧哄哄又七手八腳地拍滅了巴頓眉毛上的火星。巴頓灰頭土臉、一根眉毛燒得和頭發一樣禿,眼睛茫然無神地愣在原地,其他人以為無禮的圍觀觸怒了西迪,下一秒就要變身成兇狠的巨龍,一口龍息将他們吞沒,紛紛左右抱緊,瑟瑟發抖起來。

“西迪?”屋門由內向外打開,似乎是因為聽見幼龍和人群的驚呼,戰神的房子裏走出來一個人,他平靜地和張牙舞爪的西迪對視:“你終于回來了?午飯已經做好了。”

西迪一聽見“午飯”一詞,什麽領地意識都忘了,原地撲騰着翅膀興奮起來,“嘭”地飛進房子裏,速度快得冒煙。

伊維多無奈地笑笑,轉頭卻發現成百上千的塔塔裏鎮居民瞪大了銅圓的眼睛盯着他,腦子裏只剩下一片空白,他茫然無措地抓着屋門,小聲地問候:“午、午安……有事嗎?”

在場的塔塔裏鎮居民,集體倒吸了一口涼氣。

“媽媽,他真好看……”戰神回鄉那天趴在母親肩膀上,說出“戰神一點也不節儉,我才不學他”的小男孩此時做了第一個出聲的人,他的聲音把出神盯着伊維多的人的思緒拉了回來,在心裏如搗蒜般瘋狂點頭,他們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敢相信那條“兇狠”的龍那麽聽話,還是眼前的人那麽美。

眼前的人……眼前把屋門擋在身前、面帶窘迫的人是誰?從來沒有人見過。他是那樣美麗,甚至模糊了性別——唯有從聲音中聽出應該是男性——閃耀的、奪目的、璀璨的深金色長發,和深邃如湖的蔚藍色眼睛,五官挑不出半點差錯,皮膚是那樣的白皙剔透,只有臉頰帶了點羞澀的緋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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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神嗎……”有人輕聲呢喃,又一次引起了鎮民的集體內心贊同。

“我是伊維多,”伊維多還沒見過這些未來的鄰居,想自我介紹,卻卡了殼,“是……呃,是……”

“伊維多?”巴頓鎮長高高翹起一邊還沒被燒掉的眉毛,擦了把臉說,“哦,原來您就是伊維多,我就是來找您的。”他是為數不多最快速恢複鎮定的人,伸手往口袋裏掏了掏,揪出一張燒了半個角的薄紙,猩紅的帝國印章格外醒目,“梅菲斯特大人讓我來向威爾特問安,順便确認一下您——伊維多,也就是戰神大人的愛人,結婚對象——有沒有順利通過魔法傳送陣,到達指定的安全地點。”

巴頓鎮長的話剛說完,在場的所有塔塔裏鎮居民,又一次深深深深倒抽了一口涼氣,那聲響的巨大、整齊,仿佛一頭嗅到獵物的魔獸!

伊維多聽到巴頓鎮長說出的一系列名詞,臉頰的緋紅更明顯了,他只好點點頭:“是的,很順利,我前天到的。走上魔法傳送陣,一眨眼就到了威爾特屋裏。”他悄悄瞄了一眼,現在好了,所有人眼神裏的震驚仿佛他生吞了一條比西迪大千百倍的巨龍。

“伊…伊…您叫伊維多是嗎?”芬妮大嬸顫抖地走上前。

“啊?是的!您好……”伊維多說,巴頓鎮長接上:“芬妮·艾林格,巷頭花蕊面包房的店長。”

“很榮幸認識您,芬妮小姐。”伊維多微笑起來。

芬妮大嬸眼角還挂着為“戰神失戀”流的淚水,此時在極近的距離下注視伊維多,鼻頭又忍不住一酸:“小姐?喔,多麽久遠的稱謂!伊維多大人,您可真是個溫柔的人。可是……”她越想那張髒兮兮、充滿泥濘、寫着“婚禮取消”的告示越心痛:“您和戰神大人是多麽的相配啊!為什麽要取消婚禮呢?”

這正是伊維多自責的地方,他着急地說:“是因為我的任性,很抱歉……”

完了完了,芬妮大嬸的腦袋裏敲響警鐘,真的是他把戰神大人甩了!可對着他又完全生不出氣,更別提指着他喊出“臭男人”這種話了,除了悲傷,只剩下無力,怪不得戰神大人都傷心得不見人影……

正這麽想的時候,伊維多忽然扭頭,喃喃喊了聲“威爾特”,一只手從屋門後伸出來,極為熟練地搭在伊維多肩頭,“你在說什麽這麽慢?還不進來吃飯嗎?”那個人一腳踢開伊維多擋在身前的屋門,大大方方把他半抱着伊維多的模樣露出來。

随着屋門洞開的一瞬,戰神的房前第三次響起了的仿佛受過正規訓練的整齊吸氣聲。

巴頓鎮長不虧是訓練有素的基層幹部,他一邊用力擠皺着眉頭,想讓威爾特看見他的龍幹出的傑作,一邊甚是敷衍地恭維道:“午安,威爾特大人。魔法師協會的梅菲斯特大人要您在傳送陣的使用訂單上簽字。”他再次亮出被燒毀一個角的紙張,想讓西迪的惡行二度曝光。然而沒想到的是,被魔法加持過的薄紙已經吸收了空氣中的各種元素,自行修補,重又變得光彩熠熠,看不出半點損壞的痕跡。

威爾特潇灑地接過紙筆,唰唰兩筆還給了巴頓,說:“單叫我威爾特就行了,不用加敬語。我辭去了所有職務,之後就是個在塔塔裏鎮生活的普通人。”他紫羅蘭色的眼睛掃向衆人,像巨龍炫耀自己的珍寶:“介紹一下,這是伊維多,我的愛人。”

伊維多有些拘束地向後縮了縮,又露出淺淺的笑容。

這時候,圍觀的塔塔裏鎮居民再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多愁善感的大嬸們眼裏飽含着淚花,他們只是不斷來回看着威爾特和伊維多,然後爆發出熱烈的、經久不息的掌聲!

芬妮大嬸抽泣着說不出話,然而滿臉歡欣,大有女兒出嫁的激動——也許還真能搭上點關系,畢竟在威爾特還是個小刺頭的時候就會去她的面包房購物。鐵匠鋪的塔奇大叔鼓掌鼓得最響,他想起了已經病逝多年的恩愛妻子,偷偷抹了把眼淚。耿直的小男孩潘德洛不知道大夥兒為什麽這麽高興,但也有樣學樣地鼓起了掌。

就在當天下午,塔塔裏日報社和塔塔裏廣播站又加班加點的工作起來,宣發起伊維多的消息:那是戰神威爾特的愛人,驚世美麗,溫柔體貼,善解人意,還能做的一手好菜,和戰神大人的巨龍和睦相處,即使不去塔塔裏神殿接受祝福,神殿的光輝也會永遠照耀他們。

第二天清晨,伊維多早早醒了,來到廚房準備早餐,塔塔裏日報社的傳訊鴿敲響了廚房的窗戶。伊維多打開窗戶,取下傳訊鴿抓在雙爪間的《塔塔裏日報》,匆匆掃了一眼,就把它扔在一邊——那上面寫的,正是滿滿對戰神和他愛人的幻想祝福,字裏行間美滿幸福,每個被采訪人最後都說:神殿的光輝會永遠照耀他們。

等他做完早餐,威爾特都還沒起床。伊維多抱胸靠在廚房門上,修長的雙腿随意交叉,帶着審視的目光一動不動地盯着睡在外面的幼龍西迪,眼睛的餘光裏那疊報紙卻總是還在。

“神殿的光輝會永遠照耀他們”

伊維多動了動手指,目不斜視地看着小西迪打了個巨大的鼻涕泡,決定去叫醒威爾特。他走後,桌面上除了豐盛的早餐外幹幹淨淨,連一點報紙的塵埃都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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