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梅菲斯特一直守在裂縫口,焦急地來回踱步,在威爾特進去大約半個小時之後,西迪醒了。
幼龍尚未長成的短小前肢夠不着腦袋,只能頭疼欲裂地趴在地上呻/吟,還以為有誰會來安慰他,他努力回憶昏迷前發生的事,卻除了那個愚蠢的、不堪一擊的夢魔以外,什麽都想不起來——哦!對了,還有伊維多!他急急忙忙地在身後和山洞深處尋找,卻發現不見了!威爾特交代他要好好保護的伊維多不見了!
天啊!
這個消息比天崩地裂還恐怖,西迪萬念俱灰地塌坐到地上,而這時候,他終于看到了面前詭異走動的陌生身影——騷包的古銅色皮靴,酒紅色皮手套,還有蕾絲網織的大長披風,再配上一頭紫黑色的頭發,怎麽看怎麽像一個不法分子!哦,想起來了,自己一定就是被他偷襲的!
西迪悲憤的心情終于找到一個宣洩口,吼地吐出一團碩大的火球!這可不像向巴頓鎮長示威時那樣掌握分寸,而是實實在在攻擊敵人的招數。
梅菲斯特身上的魔法罩在受到攻擊的瞬間就彈射出來,可惜還是沒能完全抵擋住幼龍滿懷悲怒的洩憤一擊,零星的火苗燒着了他的頭發,但這比受傷更要了他的命,梅菲斯特誇張地尖叫:“——西迪!我是梅菲斯特,我們見過的!”
“哦?混入誅神聯盟的奸細,原來就是你啊!”于是西迪攻擊得更加頻繁了。
梅菲斯特叫苦不疊,根本不知道為什麽西迪分明已經認出他,卻依舊選擇繼續進攻,擅長空間魔法的大魔導師的心靈魔法還沒達到窺探西迪內心的水平,但他又不能夠反手進行回擊,于是只能除了防守就是閃躲,等威爾特從裂縫中出來制止西迪的時候,他背後的蕾絲披風都被燒光了!
梅菲斯特內心崩潰,用力抓了抓自己淩亂的頭發,準備大聲向這條幼龍的主人控訴,但他看到威爾特瞟過來的眼神時,瞬間忍下了這口氣,生硬地轉了個話題:“呃……好吧,您那位愛人,伊維多先生呢?”
威爾特又狠狠瞪了他一眼。梅菲斯特敢捂着自己的心髒向元素神發誓,這種眼神他見得多了,百分百是失戀的意思!
“那個夢魔半死躺在裏面,要不要收屍随你。”威爾特對梅菲斯特說,他對他們這邊的雞飛狗跳完全不感興趣的樣子,只随便檢查了一下上蹿下跳的西迪已經沒有了大礙,按着他的腦袋就想往外面走。
“喂喂喂,威爾特,你什麽時候回來的啊!”西迪死命掙紮起來,“伊維多呢?我把伊維多搞丢啦!你一定找到他了吧!他人呢?”
威爾特默不作聲,只想拉着西迪離開這個鬼地方,但誰知道拼命反抗的幼龍擁有極大力氣,單靠人類狀态的威爾特竟然已經拖不動他了,西迪對他的奇怪舉動感到十分莫名其妙,而自己對昏迷醒來以後的事情又是一頭霧水,僵在原地,非要鬧個明白。
“喂——”西迪拖長了音調說,他收起了翅膀端坐在地上,一副委委屈屈的架勢,“你和伊維多怎麽啦?”
這個問題,正中靶心。
“走了。”威爾特沉默了很久,才冷冰冰地開口,“下次我再讓我見到他,一定會把他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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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倏然消失在風裏,然後如鐵板般冷漠的表情瞬息萬變,最後甚至可以說是慌亂無措地睜大了眼睛。
西迪、梅菲斯特齊齊往後看,他們背後黑黢黢的空間裂縫旁又新站了個人,那人聽到了威爾特的話,神情也變得十分僵硬,非常不自然地撇過頭,不知在看虛空中的哪裏,那人分明就是伊維多。
梅菲斯特又飛速給自己下了個禁言術,甚至暗地裏挪了挪腳步,免得他們打起來誤傷到自己,可是臉上完全是等着好戲開始、眉飛色舞的神态。
西迪呆呆地問:“威爾特,你剛剛說了什麽嗎?”
“……”威爾特瞪他,“我什麽都沒說。”
好在西迪也不是全然無所察覺,他就是再幼齡也能發現這兩人之間的氣氛徹徹底底的不對勁,一定發生了什麽古怪的事情,所以沒有第一時間撲向失而複得的伊維多,也沒有再質問威爾特,而是挪挪屁股,不再擋在路中央,往旁邊移動了幾步。
伊維多撇開眼,威爾特盯着伊維多,西迪和梅菲斯特在他們倆身上來回閃爍目光。
這樣尴尬的氛圍不知道持續了多久,伊維多才率先有了動作,他看了看幸災樂禍的梅菲斯特,和茫然無辜的西迪,低着頭快速從中間穿過。
盡頭處的威爾特伸手攔住了他,“你要去哪?”
“……我不知道。”伊維多說。
威爾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解下身上的灰色戰袍,一股腦地裹到伊維多身上,套上帽子,連雙眼睛都看不到。
伊維多小幅度地掙紮了一下,勉強把五官露了出來,瑟縮地往後退了退。
“……不知道就跟着我。”威爾特僵硬的身體動了一下,似乎是想攬住伊維多,但最後只是在他肩上輕輕推了一把,“走吧,西迪自己跟上來。”
西迪歪了歪腦袋,乖乖地應道:“噢!”于是撲閃着翅膀跟了上去。留下一個還沒來得及解開禁言術的梅菲斯特獨自淩亂。
幾天之後,戰神的住宅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但不如說是太平靜了點。
西迪如果會寫字,他一定會在自己的日記本上記下這幾天的滿腹委屈:威爾特犟着塊冰臉躺着看書,伊維多用神游到天邊的表情坐着看書,兩人之間明明只有一道門的距離,卻像隔了一片桑夫塔諾沙漠那麽遠——那是大陸上面積最大的沙漠,也是沙漠蜥蜴的聚居地——西迪之所以想到這個比喻,完全是因為他懷念烤蜥蜴的味道了。
之前誅神之戰的時候,西迪作為明面上的第一戰鬥力,哪怕只是僞裝的,也是什麽好吃好喝都供起來,威爾特也不太管他;來到塔塔裏鎮後,雖然沒有以前在皇城豐盛,但西迪摸着良心說,伊維多做的飯菜還是很好吃的;然而自從那天他們倆鬧崩之後,家庭氣氛變得非常尴尬,西迪不敢随便出去玩,因為不知道威爾特會不會頂着張臭臉教訓他,日子也過得十分難熬,因為伊維多不會再先詢問西迪明天要吃什麽。
西迪就不明白了,他們晚上明明還是睡得一個房間,睡得一張床,怎麽還是誰也不理誰呢?大人的世界是真難懂。
快到飯點的時候,伊維多放下手上的圖書,站了起來,趴在他腳前的西迪發出拖長的撒嬌聲,懶洋洋地原地打了個滾,伊維多對這個音調已經很熟悉了,他是在表達“西迪快餓死了”的意思。伊維多不清楚西迪知不知道那天發生的事情,但從他的态度來看,似乎威爾特沒有告訴他。
路過沙發的時候,伊維多瞟了眼還在看書的威爾特,但對方目不轉睛,既無視了他的存在,又不搭理西迪的撒嬌。
于是伊維多還是不準備告訴他書拿倒了。
而這時候,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伊維多沒有第一時間去開門,他看了眼威爾特,對方果然重重地“啧”了一聲,把書扔到了一邊,臉上是兇狠到快要動手的表情。
“一定又是梅菲斯特。”威爾特狠狠說,親自去開門,伊維多的心情難得放松下來,悄悄跟在後面。
戰神家宅這扇時常被敲響的門似乎經歷過特殊的工藝,不管威爾特多不耐煩地打開它,也沒有一次拉壞過。而門口站着的,除了這一個星期來天天見到的梅菲斯特,還有鎮長巴頓。
“午安~”梅菲斯特笑眯眯地揮揮手。他這幾天一直借住在小鎮政府的招待所,享受着最高級別待遇,雖然比不上首都皇城,但之前那條燒毀的蕾絲披風已經被趕制出的、花紋樣式不那麽複雜的嶄新披風取代了。
巴頓鎮長也捋捋山羊胡,不自然地咳了一聲:“午安,威爾特大人。”他說話吸引威爾特注意力的時候,梅菲斯特的眼神一直往屋內瞟,似乎在尋找什麽人,等他看到就在後面的伊維多後,也揮了揮手,視線被威爾特一個挺身截斷在中間。
“什麽事?”威爾特冷冷地說,把門掩上了一半。梅菲斯特自稱難得來他的家鄉,要參觀旅游幾天而拒絕回首都,卻天天癱在招待所裏,前幾天無聊天天往他家裏跑,一會要探讨空間魔法的奧秘,一會要他給《論切割方法對寶石威力的提升》by梅菲斯特一書寫長評,如果不是因為自己強行把他從首都帶出來而理虧,威爾特保證,能把他打得從塔塔裏鎮飛回首都。
梅菲斯特斜眼示意,巴頓鎮長慢吞吞地把手中的材料拿出來,清了清嗓子:“咳,威爾特大人,我以鎮長的身份再次請求您重新考慮在塔塔裏鎮建造傳送陣一事……”梅菲斯特接道,“通過之前那件事,你應該認識到魔法傳送陣的重要性了吧?我親自監工,保證——”
“不必了。”威爾特飛快地打斷他們,語氣比以往還要不耐煩,“我已經向諾娜公爵提出抗議,相信計劃取消的文件很快會下發。只有這件事,我絕不準許。”
威爾特說完,甚至做出了将他們拒之門外的舉動,巴頓鎮長率先反應過來,用半邊身體卡住了門縫,“等一等!”
威爾特連忙打開,巴頓鎮長連氣都來不及喘,哭喪着臉說:“您一句話否決了,那塔塔裏鎮怎麽辦啊!您不是說會想辦法複興的嗎!”
“如果沒有我,帝國根本不需要花費巨資在塔塔裏鎮建造傳送陣,但只要我還在,塔塔裏鎮永遠也不可能擁有傳送陣——不一定是永遠,但至少不是現在。所以,該怎麽辦就怎麽辦吧。”威爾特無情地回應,他轉頭又看到梅菲斯特故意吹卷的頭發和暗紫的發色,哼道,“至于辦法,我想到了,塔塔裏果的競争對手就是近幾年發現的新原料吧?這個簡單,我悄悄去把礦脈毀了。”
梅菲斯特頭疼地捂住額頭,巴頓鎮長震驚地連話都說不出來了,縱然知道他只是開玩笑,但也不能這麽理直氣壯地說“想出了辦法”吧!
“再給他一點時間,我想……威爾特一定會有辦法的。”
這時候,一個聲音輕輕地從門縫裏傳來。梅菲斯特和巴頓鎮長對視一眼,集體愣了愣,而威爾特卻身體一僵,似乎完全失去了反應能力。
伊維多把關了一半的門再次拉開,餘光裏身側的威爾特仿若靈魂出竅。
伊維多精致的面容帶着一點微不可察的笑意,“畢竟塔塔裏鎮是他最珍惜的地方,包括人、包括土地。”
這是伊維多一個星期以來的第一次開口。
作者有話要說: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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