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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凇先生聽了這話, 眼神更加一言難盡了。

顧國師招了招手示意郁寧進前來,微微挑起一側的長眉, 手中玉扇一張一合, 憑欄而立,更顯得他滿身風流之态,顧國師笑盈盈的問:“你出來作甚?”他意有所指的問郁寧:“你師傅不氣了?”

“霧凇先生。”郁寧先是給霧凇先生見了禮, 才走到了欄杆旁邊,下面的鑒寶會依舊如火如荼的進行着,說:“師傅讓我來的對您說句話。”

“什麽話?”

郁寧眼中閃過一絲惡趣味,正色說:“我生是師傅的人死是師傅的鬼,就是日後不成器名聲臭了爛了那也是敗壞的我們老梅家的名聲。”

顧國師與霧凇先生聽罷, 顧國師品了品這句話,臉色莫名:“你師傅真這麽說了?”

“不是。”郁寧看向霧凇先生:“這話是我說的。”

“我想也是。”這話一聽就知道不是他家阿若能說出口的, 顧國師眯了眯眼睛, 卻又極快的隐去了,郁寧卻專注的看着霧凇先生,沒有發現他師公的神色變化。

霧凇先生淺笑着搖了搖頭,雪白的長發随着他的動作在他的背後輕動, 他雙手攏于袖中,寬廣的長袖委地, 恢複了那股子初見郁寧時的神仙風采:“郁先生你回去與你師傅說去, 是我冒昧了。既然有妖師在側,自然也輪不到我了……”

他眨了眨眼:“還有,郁先生, 你讓你師傅回去查查,家裏可有什麽桃花法器之類的東西,讓他速速扔出去,免得真被妖師給騙了。”

“那不行。”郁寧一本正經的回答道:“家裏若是有桃花局,那定然是師傅願意師公設的,我一個晚輩,豈能擾了長輩的閨房之樂?”

顧國師被他這麽一句明明白白的馬屁給逗得龍心大悅了,他此時想怨不得世間那麽多人那麽多人都喜歡聽別人拍馬屁,這滋味實在是微妙極了。他笑着道:“行了行了,話傳到了,你回去哄着你師傅吧,我稍後就回來。”

“是,師公。”郁寧拱手:“那師公、霧凇先生,郁寧就先告退了。”

“等等。”霧凇先生突然叫住了郁寧,說:“還未請問,梅先生究竟是何許人物?這等能與妖師并駕齊驅之人,我不應沒有聽過聲名才是。”

郁寧頓了頓,他還真不知道梅先生正職是什麽,說是玉蒼齋吧,那好像就是梅先生的産業,但是明顯玉蒼齋就是個小分店,說出來總覺得不夠響亮,便答道:“我師傅不過山野一閑人罷了。”

沒想到也是瞎貓撞上了死耗子,顧國師聽了這回答便覺得郁寧這一答答得極好,‘山野閑人’這四個字恰恰符合了當前梅先生的情形,還隐隐的吹捧了梅先生一番孤高潇灑,若是梅先生聽見,怕是心中也要開心上片刻。他見霧凇先生也是一時怔忪,不由一樂:“怎麽?知道自己不如我家梅先生了……也是,你這等沽名釣譽之徒怎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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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張嘴,當真是不饒人。”霧凇先生無奈的搖了搖頭,知道郁寧避重就輕,幹脆就換了個問法:“那郁先生平時學些什麽?看的哪些書?”

郁寧歪着頭回答:“《明石經》,《三問》之類的,偶爾跟着師傅一道看看古玩,拼碎片什麽的。”

“古玩?”霧凇先生聽郁寧連報兩本書都是古玩行業的入門必讀,自古古玩中就存有不少風水法器,他自然也對古玩略有所知,聽着郁寧的話,他詫異的說:“你師傅不是行內人?”

“我師父是修複古玩的大家。”郁寧回道。

“這……”霧凇先生張口結舌,郁寧也不顧他滿臉震驚,行了個禮就跑了。

顧國師在一旁以玉扇支着臉,滿臉嘲笑的看友人如夢似幻的表情,等到霧凇先生反應過來,指着顧國師說:“這……你也能任着?”

“我結契之人的關門弟子,與我的關門弟子有何區別?”顧國師的玉扇在他掌心中轉了一圈,他笑眯眯的說:“羨慕嗎?早些你也尋一人成婚,說不得你也能從對方手裏撈一個弟子承歡膝下呢?”

霧凇先生惱怒的說:“我一個道士,成什麽婚?你走吧!不擾你回去哄你家郎君了!”

“那敢情好。”顧國師聽罷,當真也就轉身走了,邊走邊揚聲道:“阿郁說你要送他法器,記得把你店裏那件‘玉笛誰家聽落梅’拿來,別藏着掖着一副小家子氣的舍不得。”

“是你要還是你徒弟要?”

“有區別嗎?”

***

郁寧回了包廂,恰好遇上了一個小厮捧着一個墨綠色描金的琴匣來了。郁寧順手接了東西就走了進去,邊走邊問:“師傅,這是什麽?”

梅先生淡淡的說:“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那我打開了。”郁寧将琴匣放在桌子上,将琴匣打開,露出了裏面那張通體緋紅的玉琴來。三師兄在旁輕聲說:“你剛剛見了畫冊不是多看了兩眼?你出去那會兒剛好在拍這一件,師傅便買了送與你玩。”

郁寧愛不釋手的将玉琴捧了出來,輕輕碰了幾下琴弦,這張七弦琴的琴弦也不知是何物所制,歷經幾百年也不見腐壞——當然也有可能是後來的主人新按的,音質依舊如寒泉碎冰,清越難言。梅先生聽了點了點頭,目不斜視,似乎為高臺上的拍品所吸引,道:“音色差了些,回去為你換幾根新弦。”

“多謝師傅。”郁寧笑得一雙眼睛成了月牙,将玉琴放了回去,令人擱置到一邊:“徒兒知道師傅還是疼我的……可是徒兒不怎麽會彈琴,是不是有些糟蹋了?”

“嗯。”梅先生淡淡的應了一聲:“那就學。”

三師兄見梅先生一臉疏淡,渾然一副剛剛與人競價這玉琴時直接雙倍出價的人不是他一樣,不由在心裏暗暗搖頭,他雖是已過而立,卻還是不由得起了一點羨慕的心思,沒得比是真的沒得比。

“說什麽這麽開心?”顧國師走了進來,見屋內氣氛輕松,笑問。

郁寧炫耀說:“師傅給我買了張琴!”

“不錯。”顧國師鼓勵道:“回去我讓人給你請個宮中教習來,多多練習,免得辜負了你師傅一番心意。”

“……”郁寧頓時苦着臉說:“那還是算了吧……我書還沒背完。”

“那就少睡片刻。”顧國師落座,順手就拿了梅先生面前新泡的茶水喝了:“芙蓉說以往你每日早上都不肯起床,若是我與你師傅不傳喚,你能在床上躺到晌午?到了晚上又不願早睡,便是什麽也不做,也能在床上翻來覆去折騰到三更後才睡?”

“哪有,我明明每天都起得很早做功課的。”郁寧掙紮着解釋說:“就是有時候……睡得不太好。”

“那回家後我叫王老先生再與你看看,吃兩貼藥。”顧國師笑眯眯的說:“怎麽說生是你師傅的人,死是你師傅的鬼,就是日後不成器臭了爛了名聲,也是毀得老梅家的名聲,為着你以後不讓你師傅名聲掃地,阿郁,你還是該勤勉些的好。”

顧國師記性極好,幾乎将郁寧在外所說的話分毫不差的背了下來,郁寧一聽就知道要遭,果然這個小心眼的師公還是吃醋了,他可憐巴巴的讨饒道:“師公我錯了,饒了我吧……同是老梅家的人,何必互相為難。”

顧國師嗤笑一聲,意思是沒門。

郁寧還想說什麽,卻聽梅先生道:“噤聲。”

只見臺上管事三鳴銅鑼,高聲道:“今日最後一件寶物,乃是我盧雲商行花費十年心血才得以重新現世,想必大家已有耳聞,甲字一號!雍朝四大玉雕師之首,姜歌姜大師之遺作——山影屏!請各位鑒賞——!”随着他的話音落下,他身後的幕布由上而下的垂落,露出了藏于幕布之後的稀世奇珍,而在郁寧與顧國師眼中,那燦爛如同陽光一般的氣場自幕布的下落而鋪展開來,肆無忌憚的占滿了整個場地。

郁寧本想着山影屏那麽大的體積,該如何在衆目睽睽之下搬至臺上,沒想到這碧海天青樓居然早就将這山影屏運到了高臺之上,只不過之前一直以幕布遮掩。

梅先生起身,難掩眼中激動之色,言簡意駭的說:“走。”

說罷,一步當先的出去了。三師兄緊随其後,再後面便是郁寧與顧國師。

郁寧低聲與顧國師說:“師公,我說得一點沒錯吧?……不過我總覺得這山影屏氣場有些過于誇張了,應該是被這海天一色的風水局給影響了。”

顧國師以玉扇點了點郁寧的下巴:“猜得沒錯。”

此時三樓十二個包廂每一個都出來了人,其中不乏有與梅先生相識之人,只不過此時大家都沒有什麽心情打招呼,各自颔首就當是見禮了。

而一樓想要近距離觀察這架山影屏的人已經排成了長隊,只不過管事的一個都沒有放上去,皆是攔于臺下,三樓的人一下來,便有人低聲喊道:“那是梅先生?”

“柳先生也來了!”

“那是聚寶閣的周大家?”

“諸位靜靜——!”管事的揚聲道:“大東家有言,這山影屏銷聲匿跡已近一甲子,真假難辨,只聽我盧雲商行一家之言難免有失偏頗,故而先請各位行內大家上前一辯真假!”

“有請子字房輝天樓柳先生——!”

“有請醜字房蒼雲齋王大家——!”

……

“請申字房梅先生——!”

十二人連帶着身邊的侍從、晚輩登了高臺,梅先生是三師兄陪着去的,三師兄原本想謙讓給郁寧,郁寧搖了搖頭拒絕了,他與顧國師看的東西根本不需要上臺,便還是讓三師兄上去了。

眼見着他們一時半會下不來,顧國師幹脆帶着郁寧找了個無人的角落坐了,剛落座,便遇到了同樣來巡坐處的霧凇先生,霧凇先生身邊帶了個人,像是他的晚輩,霧凇先生還未等顧國師張嘴,連忙與郁寧說:“郁先生,你師公替你問我讨了一件法器,一會兒小會之後,你來碧天閣取就是了。”

顧國師點了點頭,滿意的說:“是一件玉笛……阿郁,這老狗瞧着仙風道骨,實則油滑得很,你千萬莫讓他騙了。”

“顧夢瀾你至于嗎?”

他身邊的晚輩面露吃驚之色,低叫道:“妖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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