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後面——應該也不會有。

這句話劃過心尖,盧潇心裏一陣不舒服,像喜歡陽光的小朋友連逢雨天,且不知什麽時候晴。

回到家,在樓下和她爸爸說了一會兒閑話後,她就回了自己房間。

轉了轉,無所事事,又打開手機播放器聽聽歌。

事情解決了,心裏空空的,又像回來的那幾天一樣。

拿着手機站到窗邊,盧潇盯着窗外夜色出神,天空一排星鬥連成一條直線,像那日在出院後在瑞典街頭的路燈。

看着看着,果然下起雪來了。

盧潇一時覺得有意思,不知不覺站久了,時間在指尖悄然劃走。

隔天天氣轉為大好,雪已經不知道在昨夜什麽時候停了。

陽光薄薄一層穿入擋風玻璃,格外美妙。

景微酌出門前告訴盧澗楊了,對方在家裏等他。

一路迎着日光開到離盧澗楊那兒不遠處的一條馬路,塞車,他停下來等。

手伸過去把電臺音樂聲調小一些後,卧回去靠着椅背,另一只手支在車窗上。

不知道多久過去,感覺有一道目光投到他這邊,景微酌輕偏了下頭。

盧潇出來買咖啡,出咖啡廳的時候就看到一輛黑色車子停在馬路對面,不熟悉的車,但陽光從大樓頂上傾瀉下來剛好落到那裏。

黑色車身被陽光照得一片閃耀,裏面穿一身墨黑色大衣的男人輕斜着眼神在看播放器。

模樣悠閑、慵懶,輪廓臉色又一如既往的顯得精致專注,猶如那雙看人時的眼睛……特別好看。

她那瞬間,腳步停住,唇角不自知的輕揚了起來,不知道他怎麽會在這裏,這和AFTER是反方向。

景微酌看清人的時候,輕扣着方向盤的手也微頓。

隔着兩條車道,那張昨晚才見過的臉驀然出現在被陽光曬得一片反光的咖啡廳門口。

幾根細長的手指握着一杯咖啡,人正唇瓣輕輕揚起,明媚的臉上一臉笑意的看着他。

正值早上九點,那個熟悉的身影整個浸在清晨暖和的日光裏,使得一身裙子被渡上一層耀眼的金光,原本的顏色基本看不出。

但微風吹過,她一頭長發和繁複的紗衣都在風中飄動。

幾秒後,她朝他笑着點了點頭,轉身往前面的車子走去。

她的車停在前面一片杉樹下的停車位上,陽光從樹影裏透下來,走在陽光裏拿着一杯咖啡的人,風瞬間吹起她的長發和紗裙,層層疊疊浪一般的翻湧,像花海一樣。

景微酌眉眼不由微動了動。

下一秒,她按了按領口,打開車門,彎身坐進去,消失在日光裏。

景微酌輕扯唇角,收回眼神,空靈的氣質,實在獨特。

不愧是音樂人。

前面路通了,他踩下油門繼續往前開。

盧澗楊的房子還在這條路的盡頭。看上去,真是她叔叔,住得不遠。

……

盧潇回到家,摘下耳朵上的無線耳機,低頭按了下手機開機鍵,九點十分。

咖啡機壞了,她媽媽摸摸她的頭讓她口渴喝牛奶,可她想旋律的時候,只有喝咖啡才有精神。

天氣太好,上了樓,盧潇準備拐去作曲室琢磨琢磨音樂……

昨晚一直說她的身體,工作,都沒談過學校的事,待會兒忙完了再去她叔叔那兒。

放下車鑰匙後,盧潇轉身去洗了把手,出來時捧起桌上的咖啡,那一瞬,她一雙細長漂亮的鳳眼盯着桌上的車鑰匙,半眯。

明亮剔透的茶幾上正放着一個淺藍色的花瓶,上面插着兩條挂着幾片嫩葉與露珠的細枝條,旁邊是一個ipad,ipad上面放着她的車鑰匙。

盧潇看着光裸裸的車鑰匙,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可是想了半天……

轉身正要放棄準備去作曲室的時候,她想起來了,人停住,車鑰匙一把拿起來。

她的挂墜不見了,小銅鈴不見了,她自己不見了……

盧潇一下子眉頭緊皺,哪裏丢的,家裏還是外面……

她想想最後一次開車,昨晚從機場和她爸爸叔叔回來後就……就沒出去了,只到了剛剛出去買咖啡。

盧潇要瘋了。

買咖啡,去機場,前面,昨晚還去吃飯。

她昨晚到早上去了那麽多地方啊,出門去吃飯時,她還是直接拎着銅鈴晃着出去的,所以就是昨晚之後丢的。

……就是她晃着晃着,銀環松了嗎?然後不知道在什麽地方就掉了??

盧潇咬着唇,起身先在房間裏轉了一圈。

二十分鐘後,人抱着肩站在落地窗前吹風,有點熱。

掉在外面的話,很難找回來了吧?除非在咖啡店,在機場,在餐廳……

在她自己車裏?

做夢吧……

盧潇仰頭,揉揉眉心。

她很喜歡那個挂墜啊,裏面是按着她自己的模樣做的小人,然後放進镂空鋼圈小球裏,陽光一照,燈火一曬,有種靠窗沐浴陽光的感覺,格外精致。

是她之前在國內和娛樂圈好友跑去做公益,人家山裏會藝術的老人家得知她前一晚得了音樂獎,專門做了送給她的。

那是她第一次拿獎,很有紀念意義的。

可惡。

就這麽丢了。

花了二十分鐘,盧潇平緩了心情,但還是有些舍不得,默默抄來手機坐在床邊地毯上打電話,打給剛剛那家咖啡廳……接電話的侍應生很誠懇的說沒有哦,沒見到。

她閉上眼睛趴到床上,機場不用問了……

她打電話給昨晚吃飯那家餐廳,她和這家餐廳很熟悉了,以前有去過。

等接聽的時候……盧潇偏着頭懶洋洋的,微眯着眼看穿梭進房間的日光,雪後一道道幹淨的筆直光線,格外漂亮。

可惜她現在心情不漂亮啊。

電話接通後,裏面傳來一聲客氣的英文問候。

盧潇心灰意冷的用英文粗略随便的描繪了一番她的小球……

還沒說完,裏面的人啊了一聲,“挂墜被景先生拿走了。”

盧潇僵住。

電話裏的餐廳工作人員道:“就那個裏面有漂亮的小人的挂墜,昨晚我們拿給景先生了,就AFTER的那個景先生,本來想打電話喊您回來,他好像看看天氣,覺得太冷了,說他回頭拿給你。”

盧潇僵僵的盯着眼前明媚的日光。

心情,超好了。

你要是能等等,我回頭給你作曲,免費……

挂了電話,盧潇把臉埋在床上軟棉的白色蠶絲被裏,手裏的鑰匙輕輕張開,收緊,張開,收緊……

雖然早上遇見了,可她都不好意思找他了,他什麽時候找她呢……

呼了口氣,盧潇揉揉眉心,算了,在就好了,他有空了,想起來了自然會找她的。

他那樣的人,她糾結的不好意思的,在他眼裏統統不存在的,他是一個……嗯,在瑞典從朋友口中得知她出事,立馬就會去幫忙的人。

沒什麽好猜想的。

……

景微酌到了盧澗楊那裏,進去時,對方正在客廳看報紙。

他握着車鑰匙熟稔閑閑的喊了聲伯父。

盧澗楊微笑,揚揚下巴招呼他坐。

“什麽時候回來的?”

“半個月前。”他把車鑰匙換到左手,坐下。

傭人過來上咖啡,景微酌想起剛剛在路上遇到的那人,就跑去買杯咖啡?

對面的人不知道他在想什麽,擡眸掃他一下,說:“本來昨晚要打電話跟你說的,臨了有個小朋友跑去接機,就沒空。”

景微酌薄唇緩緩扯了起來,小朋友?寵着的。

他端起咖啡。

兩人先說了說他工作上的事,公司,美國,國內,其他地方,聊了有半個鐘後,講得差不多了,才說起今天的主題。

盧澗楊疊着腿,問他:“你怎麽忽然要給西藝投那麽多錢?”

“你是校董,給你捧個場。”

“……”

盧澗楊嘆氣,四五十歲的年輕男人,俊朗溫雅,疊着腿哼笑:“要捧早捧了,留到現在。”

景微酌眉眼微動,腦海裏閃過半個月前那個雪夜裏在瑞典病房裏聽來的一席話。

“忽然想通了不行?”

“行。”

盧澗楊微笑,端起咖啡喝,反正也打探不出來,AFTET公益一直有在做,其他學校也有捐贈過,但西藝還是頭一次,畢竟這個學校和他半毛錢關系沒有。

所以不免有些好奇。

十點半左右,盧潇捧着咖啡走去她叔叔那兒。

剛進去,就被正要出來的人差點撞到。

兩人腳步剎住。

闊氣的大廳玄關處鋪陳着冬日裏最豔的日光,她微張了張唇瓣,看着昨晚吃完飯分開,早上又匆匆遇見一面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黑色大衣,站在日光裏薄唇輕輕牽起,那一瞬,她晃了晃神,覺得那股痞氣更濃了。

也只有有顏值又有資本的男人能有這種感覺。

盧澗楊在後面挑眉:“怎麽的?你們認識?”

景微酌微偏了下頭,颔了颔首:“嗯,公司最近新請的作曲家。”

話落,盧澗楊點點頭,恍然想起來兩年前的事。

景微酌朝她點點頭,出去了。

盧潇捧着咖啡站在那裏,懵了,他為什麽會在這?

想了想,哦……他和西藝,她叔叔是西藝校董,有交往也正常。

可是話什麽意思?他是剛剛偷聽到她心裏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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