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別、別摸了……”最後連葉還是阻止了傅修遠，她聲兒顫顫的，睫毛也在抖動，甚至抓住了傅修遠在她胸口的手，她覺得他的手似乎有種魔力，連帶着她的心都開始變得火熱。

有什麽東西逐漸呼之欲出，連葉為此感到恐慌。

傅修遠仍舊把手停在她胸口，淺淺地親吻她白嫩的頸子，一路流連。他的吻毫不色｜情，反倒讓連葉感到自己是被珍視被寵愛的，這種感覺真是美好極了卻也糟透了，她害怕自己沉溺其中，最後無法自拔。

那樣的話她會毀了自己的。

“為什麽？”

傅修遠的話問得沒頭沒腦，但連葉卻明白他在問她。為什麽不能接受他？為什麽不能敞開心胸？為什麽不能……再勇敢一點，哪怕只是一點？他甚至不需要她回應，只要她願意接受。

連葉閉上眼，她基本是不哭的，可這一刻她卻覺得眼眶發酸。

從來都沒有人問過她為什麽這麽難過。為什麽總是不敢與人親近，又為什麽總是那麽孤僻內向。可是如果可以，連葉也想做一個快快樂樂任性撒嬌的女孩子，但她向誰任性，跟誰撒嬌呢？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愛過她呀。

她的記憶裏，所被灌輸的，都是自己不值得被愛。因為外表也好，性格也好，所有人都告訴她：你不配得到愛。

突然有一天，傅先生出現在她面前。他說喜歡她，可這種喜歡能維持多久？連葉毫不懷疑傅先生表白時的真心，但她跟別人不一樣，她即使銅皮鐵骨，可如果總是受傷，會很難好起來的。

見識過這樣的溫暖，被這樣溫柔的人擁抱過喜歡過，當他不再喜歡的時候，她怎麽樣才能繼續生活，像原來那樣，孤獨又認命？

她會變得貪心，可貪心是什麽羊的下場？

她不敢啊。

她不敢踏出那一步，她也曾渴盼過相信過，但最後的結局都是一樣的，沒有人真的愛她，也沒有人只愛她，她會被放棄，被欺騙，被犧牲。

那種深入刻骨的孤獨，連葉不害怕，可如果嘗過人間煙火再歸于孤獨，那該有多可怕。

傅修遠等了一會兒，沒有得到連葉的回答，可是掌心下的身體卻開始輕顫，她的呼吸也變得急促而沉重。他心裏一慌，就想将她翻過來，結果卻被連葉拒絕，“別……別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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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哭了，她不想被人看見自己掉眼淚。

傅修遠慢慢停住了動作，從背後抱着她，像是溫暖的棉被一樣，把連葉包裹在自己懷裏。連葉閉着眼，她覺得這一切真是太糟糕了，沒遇到傅先生之前，她已經好多年不曾哭過了。

她伸手捂住自己的臉，淚水卻不受控制地從指縫中掉下，像是要把這麽多年的委屈難過都一次性哭出來一樣，連葉自己都沒法止住這哭泣。傅先生對她這麽好，天知道她多想不顧一切撲進他懷裏，把一切往事傾訴給他，然後不管以後，不管明天，他喜歡她一天，她就快樂一天。

傅修遠抱緊她，沒有出聲安慰，任由她哭個痛快。他的心髒随着連葉抽泣的聲音一點點被拉緊，像是有鋒利的刀片在切割那樣的疼。真遺憾，真的真的很遺憾，如果能早一點遇見，如果在她受傷前出現，如果能早一點存在于她的生命裏，她就少掉一滴淚，她就多笑一次。

“對不起啊。”傅先生低低呢喃。“很對不起，我來晚了。”

聽到這句話，連葉再也沒忍住，先前的無聲哭泣轉變為嚎啕大哭。這麽多年的心酸，這麽多年的流浪，這麽多年受的傷，終于找到了宣洩的出口。

她艱難地翻了個身，像只胖胖的貓，第一次主動抱住傅修遠，把臉埋進他頸窩，哭得昏天暗地。很快傅修遠的睡袍就濕了，他沒有絲毫嫌棄絲毫不耐，溫柔地拍着連葉的背，不時的親吻她的發，一手摸着她的後腦勺，輕輕安慰。

也不知哭了多久，連葉都哭咳嗽了，仍舊一邊咳嗽一邊哭，說話是抽的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我、我、害、怕……”

“有我在，你什麽都不用怕。”

她搖頭，也不說什麽，仍舊習慣有事兒埋在心裏，傅修遠想看她她不肯，這會兒哭成什麽樣她心裏有數，估計跟鬼差不多吧，哪裏好意思給傅先生看。

傅修遠說：“你怕我以後不喜歡你，把你一個人丢下，你就好不了了？”

連葉一邊哭一邊嗯，鼻音濃重。

“怎麽會呢？”傅修遠摸摸她哭得滾燙的耳垂。“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人，但是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一見鐘情了，我一輩子都不會離開你的。”

連葉想信又不敢信，傅修遠想了想說：“我把荷園送給你好不好？”

她吓壞了：“不、不要！”

“為什麽？”這回換傅先生不解了。“荷園是傅家的象征，這樣你就能相信我的一輩子了吧？”

她一個勁兒搖頭，傅修遠失笑：“身外之物，無足輕重。”

連葉還是搖頭，她怎麽敢要！

傅修遠覺得這個的話他來決定就好，所以又安靜下來，連葉還以為自己的拒絕起效了，哪裏知道這荷園從此就易主了！不過現在她還懵懵懂懂，抱着傅修遠好久，才輕聲跟他說：“我，我有很多缺點……我不讨人喜歡……身材也不好……而且……而且我性格也有問題，你現在喜歡我，以後也會不喜歡的。”

“不會。我會永遠喜歡你。”傅修遠堅定地許下永遠，他這把年紀了，難道還不知道自己對連葉是什麽感覺？感情這種東西，只有深陷其中的人最清楚。他喜歡連葉，想與她共度一生，也很有信心這輩子都不會變心。一輩子都要過去一半了，才遇到這麽一個讓他心動的姑娘，那麽在剩下的歲月裏，他得多幸運，才能遇到另外一個比這個還叫他喜愛的？

“甜甜，我三十九歲了，我想要什麽，深愛着什麽，我自己最清楚。”他親親連葉的耳朵。“年輕氣盛的時候，周圍充滿誘惑的時候，我也沒有做任何出格的事，堅守着自己的原則，你覺得我會讓自己晚節不保麽？”

什麽晚節不保……說得他好像很老一樣，連葉搖搖頭，對他的人品她有信心，她怕的是自己。“可是，我怕我以後變得不好。”

“跟我在一起，會讓你變得不好麽？”傅修遠傷心了。

連葉趕緊搖頭，“是我……你對我太好，我怕……”

“怕自己會任性驕縱？”傅修遠笑起來。“那可真是太好了，我特別想看你對我發脾氣。”

連葉：“……”

傅修遠收起笑容，嚴肅臉道：“是真的，你從來不生氣，是因為脾氣好，還是因為知道生氣也沒有人在意呢？”

連葉的反應是抱緊了些。傅修遠繼續道：“如果我能把你慣到随意跟我發脾氣，相信我，我會覺得非常榮幸的。”

連葉：“……你、你這都是什麽想法呀。”別人家的男朋友，都希望女朋友聰慧大方體貼，他卻希望她任性驕縱發脾氣？

“打我也沒關系呀。”傅修遠笑彎了一雙鳳眼。“只要你開心，做什麽都可以。”

連葉無話可說。她抿着嘴，結結巴巴地道：“那我、我就喜歡你了……”

傅修遠差點沒笑出來，暗忖，怎麽跟個孩子似的，喜歡誰還要先預告一下，可是他內心狂喜又有誰知曉，連葉一直是個好姑娘，她很努力地去生活，即使對生活失去信心，也很認真地過日子，雖然對未來沒有希望。同樣的，她不願辜負他的情意，很想回報他卻又內心惶惶不安感到害怕。

可是他很開心，真的很開心，她願意為了他走出這一步，哪怕就只是一步，傅修遠也滿足了。

她肯接受，而剩下還有大半輩子的時間，他相信自己能一點點融化掉她內心的堅冰，他迫不及待地想看卸下一切防備抛下一切不安悲傷的連葉會是什麽樣子。

就算到時候她真作上天了，那他自己慣的，他也樂意。

連葉說完那句話感到臉頰滾燙。她從沒遇到傅先生這樣好的人，他的富有英俊優秀，都是她遙不可及的另外一個世界。可是她也想抓住新生的機會，她的心不甘就此死去，她還想活。

有人願意拉她一把，願意陪她一起，願意做她的後盾，她又為何要固守過去？

有些記憶也該丢掉了，這一次，她想變得勇敢一點，就像是曾經受了傷也不低頭，她還有很長的一段人生要走啊，她過了二十八年不快樂的日子，也許這回真的該轉運了。

想到這裏，她閉上眼，放松自己，不再渾身緊繃，依偎進傅修遠懷裏。

好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