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柳岸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裏細細碎碎的全是自己小時候的事情。

他年幼的時候是在京城長大的, 當時楊敏行是太子少師, 頗得太子信任,所以柳岸自幼便常在宮裏行走。

他印象當中對太子的記憶不是很深,大概當時的太子不大喜歡自己, 但礙于楊敏行的情面, 倒也沒有人會因此找他的不痛快。

柳岸自幼便承襲了父親的聰明,算是個小人精, 頗會惹人喜愛。所以雖然父親是太子少師,可他和其他皇子倒是挺能玩兒到一起去。

其中最喜歡柳岸的當屬六皇子,可柳岸幼時生過病, 許多事都記不清了, 所以對這位六皇子的記憶也十分有限。

夢中柳岸憶起了許多雜亂無章的片段,其中有個小少年教了他幾招格鬥之術, 雖然那少年板着臉不太情願的樣子,但是一招一式還比劃的挺認真。

不知怎麽的,柳岸在夢裏看着那個小少年, 便覺得對方那副冷着臉的樣子,頗有幾分劉璟的影子。

突然他感覺頭上一涼, 夢裏下起了雨。

柳岸正仰頭看着天,一臉迷惑,卻覺得手心一熱,自己的手被一雙溫熱且略帶薄繭的手握在了掌心。

他迷茫地看着眼前的少年,那張眉目冷清臉不茍言笑卻并沒有讓他有陌生的感覺。

“柳岸……”

他耳邊傳來一聲輕喚, 卻不是少年的聲音,而是劉璟的聲音。柳岸掙紮着撐開眼皮,只覺得渾身疲憊不堪,似乎連睜眼都覺得累。

他将自己的眼睛撐開一條縫,迷茫了好半天也沒反應過來自己在哪兒,只覺得胸口那道傷口疼得厲害,活像是讓人把身體劈開了一樣。

柳岸努力擡了擡頭,想看看自己傷成了什麽樣,卻反倒牽扯的傷口更疼了幾分,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

“你別動,是不是傷口疼?”劉璟見他醒了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柳岸這會兒才算是完全醒了,知道自己這是養傷呢,看來是沒死成。

他攢足了力氣偏了偏頭,見劉璟正坐在身邊,這會兒對方手裏還攥着他的手,可能是太激動忘了松開了。

劉璟見他直愣愣的看着自己,忙問道:“疼嗎?”

柳岸輕輕搖了搖頭,過後又點了點頭。

“疼……你就忍忍,過幾天就不疼了。”劉璟道。

柳岸嘆了口氣,覺得心好累。

“渴不渴?要不要喝水?”劉璟又問。

柳岸依舊搖了搖頭,但随即感覺嗓子像是要冒煙了一般,于是只得又點了點頭。

劉璟起身去給他倒水,這才發覺手裏還攥着柳岸的手呢,一時之間愣在原地好半天沒反應過來。而後他感覺被自己攥住的那只手,手指輕輕的在他手上撓了一下,這才驟然松手。

柳岸忍不住勾了勾嘴角,頓時覺得傷口好像也沒那麽疼了。

這幾天,帥府裏能用上的“靈丹妙藥”幾乎全都用上了,柳岸自醒了之後就是各種喝藥。

他傷口的愈合速度本就不是特別快,好在有禦賜的傷藥輔助,否則恐怕不知道要多吃多少苦頭。

三天後,大夫給柳岸換完了藥,說傷口愈合的狀況還不錯,劉璟這才小心翼翼的讓人擡着将柳岸挪到了別的屋子。

之前柳岸養傷的地方是随手找的,因為常年空着,所以簡陋的很,這會兒劉璟直接将人挪到了自己屋裏,說是方便照顧,還着人點了三個炭盆,生怕人凍着。

當天中午,宮裏來了旨意,還帶了一大批賞賜。

柳岸尚不宜起身走動,于是皇帝貼心的讓人帶了口谕,連接旨都免了,直接讓宣旨的公公在柳岸床前讀的聖旨。

聖旨的內容無非是褒獎柳岸舍命救六王爺,說他是個又忠義又勇敢的好少年,然後為了獎勵他,又念及他是行伍之人,于是封了個“忠勇将軍”。

除了給柳岸賞賜,皇帝還一并給了劉璟許多賞賜,并且還一并封賞了為保護李勉而致死致傷的護衛。

柳岸生平頭一遭經歷這樣的事情,整個人都是懵的。

劉璟卻覺得有趣,待宮裏的人一走便忍不住打趣柳岸道:“忠勇将軍,這六王爺面子确實大,竟然能說動他的皇帝哥哥給你直接封了個将軍!”

“不過是個虛銜罷了,又不會真的讓我帶兵打仗。”柳岸道。

劉璟點了點頭道:“這倒是,你若想要實在的,待你傷好了之後,我讓楊峥給你一個便是。”

“還是算了吧,平白無故的讓人說閑話。”柳岸道。

“也不算是平白無故,你為了救李勉,險些……”

柳岸這會兒傷還沒好,提起那晚的事兒都還心有餘悸,于是開口道:“我要不是怕六王爺被帶走會連累到你,我才不會……”

劉璟聞言一怔,心裏突然疼了一下。雖然之前他便有過這個念頭,柳岸是為了他才出手救李勉,可如今聽對方親口說出來,還是覺得很震撼。

征北軍裏的将士們,個個都能為了他去死,可柳岸不一樣,這個少年在此之前甚至沒有得到過他的認可,甚至還沒有正式的加入征北軍。

柳岸言罷也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不由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連忙打住了話頭。

劉璟于他有恩,他為對方考慮是情理之中,可雖然話是這麽說,但柳岸心裏還是不由有點心虛,好像他為了劉璟舍命,也并非只是為了報恩那麽簡單,只是這一點他不願繼續想下去。

“這麽擔心我啊?”劉璟故意問道。

“你……是楊家的恩人……”柳岸忙解釋道。

柳岸醒來之後的第二天,便已經知道了賀慶的調查結果,而且得知金路生的父親老金已經在趕來京城的路上了。

兩人在此之後一直沒有再提過這件事情,說到底劉璟之前對柳岸的不信任就像個疙瘩結在那裏,柳岸不願去碰,劉璟也索性順其自然了。

“如果我不是楊家的恩人,你就不擔心我了?”劉璟又問。

“我……”柳岸吞吞吐吐了半天,突然道:“我傷口疼。”

劉璟聞言頗為緊張,忙上前掀開被子查看,道:“不會是今天挪過來的時候掙到了吧?我看看……”

柳岸上身一直赤/裸着沒穿衣服,被劉璟這麽一看有些難為情,以前傷口疼着也沒心思多想,如今卻不一樣了。

“不疼了,不疼了。”柳岸一邊說着一邊伸手扯被子。

劉璟終于回過神來,心中便起了逗弄對方的心思,一本正經的按住柳岸的手道:“別亂動,剛開始愈合萬一扯到就麻煩了,我必須得仔細看看,不然不放心。”

說是仔細看,可隔着布巾傷口都被包在裏頭,也看不出什麽門道,而且這麽一來劉璟的目光總不自覺飄到不該看的地方,自己倒是先覺出尴尬了。

“傷口沒事,你別亂動了。”劉璟趕忙給柳岸蓋上被子,然後尴尬的撓了撓頭,轉而一邊朝外走一邊道:“我去看看宮裏都賞了什麽東西,你睡一會吧。”

柳岸莫名其妙的挑了挑眉,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劉璟紅着一張臉從屋裏出來,正好撞見匆匆趕來的賀慶,對方一看劉璟這幅樣子覺得很有趣,脫口而出道:“少帥這是……金屋藏嬌了?看起來滿面春/色關不住……”

“你找打?”劉璟有些暴躁的踢了賀慶一腳,又道:“你這幾天是不是跟楊峥那小子老混在一起,別的沒有學會,淨是些不着調的東西。”

賀慶向來比楊峥沉穩,甚少有油嘴滑舌的時候,被劉璟這麽一教訓便也不好意思再繼續了,只是嘿嘿笑了笑。

“怎麽今天過來了?”劉璟問道。

“刺客的事情有眉目了……”賀慶道。

劉璟卻突然示意他別說話,然後看了一眼自己身後的房門,低聲道:“柳岸在裏頭養傷呢,咱們出去說吧。”

賀慶聞言一愣,看了看劉璟身後的房門,心道這不是少帥的住處嗎?柳岸怎麽在這裏養傷?而且少帥剛才滿臉通紅的從屋裏出來是怎麽回事?

兩人去了旁邊的偏廳,劉璟才開口問道:“怎麽這麽快就有眉目了?”

賀慶幹咳了一聲,收起自己仿佛知道了什麽小秘密後的興奮,一本正經的道:“咱們平時不和刺客這行打交道,他們一般也不會招惹咱們,所以沒什麽交集,但是他們是吃這口飯的,所以不會遮掩的太厲害,查起來沒有想象中那麽難。”

“整個大餘能接這麽大活兒的刺客組織,只有滄海盟。”賀慶道:“而且滄海盟的刺客作案風格向來是一刀斃命,楊家的案子和這次的綁架,應該都是他們的手筆無疑了。”

劉璟倒是聽說過這個滄海盟,但是對這個組織還真是一無所知,于是開口道:“把柳岸和金路生賣到尋歡樓的也是滄海盟?”

賀慶點了點頭道:“這滄海盟分兩堂,一刀堂做殺人的買賣,一手堂做活人買賣。我之前查過尋歡樓的買人路子,一直沒有頭緒,如今看來很可能就是一手堂做的。”

“那他們知道柳岸是楊家人嗎?”劉璟問。

“兩堂向來沒有交集,一手堂把楊公子賣到尋歡樓,應該是個巧合。”賀慶道。

劉璟聞言總算是稍微放心了,若是讓一刀門知道了柳岸還活着,後果不堪設想。

一個專門搞刺殺的組織,不可能任由滅門案中的幸存者繼續活下去,所以一旦他們知道柳岸的存在,無論是否能确信柳岸的身份,都會出手殺了他。

如果之前劉璟真的将柳岸送到了宮裏,那麽柳岸如今恐怕早已成了一刀門手裏的刀下亡魂了。

念及此,劉璟便後怕不已。

偏偏如今六王爺又大張旗鼓的弄了這一出,将柳岸送到了風口浪尖上。劉璟只覺得頭疼不已,若要護住柳岸,将來的每一步都不能掉以輕心。

稍一不慎,便是萬劫不複。

作者有話要說: 三更~

前方高能預警,某人很快就要“嗖”的一下長到可以開車的年紀啦~~~233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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