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何躍說的沒錯,這個時候鳳凰确實不是一般的人多。
兩個人下了飛機後坐了大巴往鳳凰去,大巴上很快就滿了,車開過公路,常文恩有點暈車,何躍拿了水給他喝,又讓他在自己肩膀上靠一會。
到了目的地以後,兩個人直奔訂好的客棧,這會兒還熱着,常文恩穿着短袖短褲也出了一身的汗,何躍回頭看他一眼,伸手接過他的行李箱拿着往前走,像個沉默可靠的兄長,常文恩比他走的慢一點,從後面看他,有些驚訝地發現何躍居然已經長這麽高了。
他穿着簡單的牛仔褲和體恤,把他少年的好身材都勾勒出來,何躍是個衣架子,寬肩窄腰長腿,常文恩知道他生活習慣很好,除了彈鋼琴還會抽時間去跑步。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胳膊,伸手捏了捏,又去捏何躍的。
“幹嘛?”何躍回頭看他,“快到了。”
他以為常文恩走累了,常文恩也沒說什麽,二人走過還沾着雨水的青石板,行李箱的輪子在上面壓過發出響來,何躍帶着他拐進了一條長巷,低頭看了看手機确認了地址,找到了客棧。
客棧外面古樸,是個吊腳樓的樣子,裏面裝修的很現代,何躍訂的房間也很好,是一張大床房。
他們倆從小就睡一張床,彼此都覺得沒什麽可避諱的,常文恩也覺得理所應當,他到了以後就去洗澡,何躍不讓他穿客棧裏的拖鞋,從行李箱裏找了人字拖扔給他,“穿這個。”
常文恩脫了鞋站在地上,兩只腳蹭來蹭去的往下脫襪子,何躍蹲下去給他脫,又幫他穿上人字拖,擡頭看他,“你就這麽脫襪子?”
常文恩摸狗一樣摸了摸何躍的頭發,笑嘻嘻的不說話,他洗了一會就出來了,只是沖一沖,因為對着何躍實在是太不避諱,什麽也沒穿,彎着腰在行李箱旁邊找毛巾和換洗的內褲,何躍坐在床上玩手機,正對着他,瞥了他一眼,“衣服快穿好,這麽大人了,丢不丢臉。”
常文恩打了個噴嚏,何躍不耐煩地站起來給他套了體恤,“快點穿,我去洗澡了。”
洗過澡,兩個人都覺得累,挨在一起休息了一會,常文恩睡覺不太老實,總要摟着何躍,他只穿了一條內褲,光溜溜的長腿在何躍小腹上蹭來蹭去的,蹭的何躍睡了又醒,醒了又睡,何躍哎了一聲,伸手摸他的頭,“恩恩,你轉過去睡。”
常文恩八爪魚一樣把他抱的更緊了,熱乎乎地貼着他,睡得很香,發出一點呼哧呼哧的聲音來,像小豬一樣,何躍又想起了那個殺豬的前生,他釋然了一些,安慰自己,反正常文恩是豬,他和一只豬計較什麽呢。
二人一直睡到晚飯時間才起,常文恩很累很累,盤着腿坐在床上磨磨蹭蹭地換衣服,何躍去他行李箱裏找,怕他冷,找了條牛仔褲和連帽衫,常文恩接過來衣服,對他說:“何躍,我發現你今天對我特別有耐心。”
“有嗎?”何躍說:“可能吧,因為我今天突然想明白一件事,我覺得我肯定是上輩子欠你的,根據你的所作所為,我推測你上輩子是只豬,你這輩子這麽折磨我,那麽我上輩子應該就是那個殺豬的,是不是很有道理?”
常文恩氣個半死,萬萬沒想到何躍居然是這麽想的,臭着臉不理他,一直到兩個人下樓去吃飯,何躍點了幾個特色菜,又把菜單遞給他,“常文豬,來點菜。”
“……”常文恩恨恨地看他,“板栗炖雞。”
何躍神經病一樣,兀自笑個不停,他越想越覺得是真的,常文恩怎麽看怎麽像豬,直到菜上來了,何躍夾了一筷子酸湯魚給常文恩,“來,吃食。”
常文恩踢他的腿,何躍沒在意,一頓飯吃的鬧哄哄,好在周圍都是人,誰也沒注意他倆。這會兒真的是人太多了,外面排隊等位的人都有不少。
這邊的特色菜以酸辣口味為主,常文恩很愛吃,但是他吃不了太辣的,要了幾瓶豆奶放在一邊,吃幾口就喝一點,辣的鼻涕眼淚一起流,也許是陌生的地方讓他放松,他心情不錯,不像平時那樣總是繃着臉了,兩個人吃過了飯,何躍拉着他去街上閑逛,江水兩邊都是些客棧酒吧,或者賣紀念品的地方,常文恩與何躍一起走,何躍很自然地抓着他的手。
因為常年彈鋼琴,何躍的手指并不像小時候那樣細,手掌外側的肌肉也比正常手型的人略微厚一點,看不大出來,要握着才能感覺到,常文恩捏了兩下,覺得被他這樣握着,心裏很踏實。
常文恩自己的手就完全是個不沾陽春水的樣子,手指很細長,指甲剪的短而圓潤,何躍和他這樣握着手走,一直走到了人少的地方,沱江奔流的聲音和着不遠處酒吧歌手唱歌的聲音傳過來,又飄走,常文恩低頭輕輕地踢一塊小石頭,把它踢的很遠。
“常文豬。”何躍說:“你別亂踢,小心我把你扔下去。”
“不許這麽叫我!”常文恩回頭看他,“你是不是欠揍了?”
他肯定是打不過何躍的,不過何躍從來也沒和他真的打過,鬧着玩也讓着他,兩個人在江邊鬧着玩,突然聽到了一聲狗叫。
常文恩一下子就慫了,下意識地躲在何躍身後,何躍也左看右看的,找了會兒才看見狗在哪,就在一個水泥臺階的側面躲着,他過去看看,笑的不行,把狗抱起來給常文恩看,“常文恩,這你也害怕?”
那狗也就比何躍巴掌大一點點,尾巴一抖一抖的,眼睛濕漉漉地看着何躍。
“……”常文恩頭發都要炸開了,“你別過來!”
何躍笑夠了,又把狗放在地上,他很善解人意地說,“來,我帶你過去,我走裏面,別讓這個惡犬把你給咬了,你知道嗎,這樣的狗瘋起來一個成年人都打不過,你不要看我笑,其實我也很害怕,快走,狗要發瘋了。”
那小奶狗搖着尾巴跟了幾步,脖子上的鈴铛跟着響,它奶聲奶氣地汪了一聲,何躍拉着他趕緊往前跑,跑了好一會兩個人才停下,常文恩喘的不行,氣還沒喘勻就教訓他:“你神經啊!”
“那個狗那麽兇,它把你咬死怎麽辦?”何躍說:“雖然它好像還沒長牙,哈哈哈。”
常文恩這會是真的想把何躍扔進沱江了,他實在是跑的累,一屁股坐在兩邊的石墩上休息,何躍走到他身後揉他的頭發,“不怕不怕,等會回去我還保護你,這個惡犬不敢把你怎麽樣。”
常文恩懶得搭理他,何躍卻摟着他的肩膀笑的直抖,笑夠了才拉着常文恩起來,“走了,恩恩,我不笑話你了,去酒吧坐一會嗎?”
常文恩倒也不是真的怕一只小奶狗,他只是聽到狗叫就下意識地腿軟,何躍讨打的事情也不是做了一件兩件,他懶得計較,找了家離的近的酒吧進去了。
這邊的酒吧大部分都是清吧,很安靜,兩個人找了位子坐下,點了些零食和酒水,常文恩正回頭看下面坐着的那個唱歌的女孩子,沒有看何躍點了什麽。
“看什麽呢?”何躍問他。
常文恩轉了回來,何躍也看,唱歌的女孩子很年輕,梳着馬尾辮,穿了條長裙,正在唱一首粵語歌。
她長得很好看,是個溫婉的杏仁眼。
“別看了,她不會喜歡你這種小朋友的。”何躍伸手捏他的臉,“小心她男朋友揍你。”
常文恩說:“你不覺得她像一個人嗎?”
這麽說着,常文恩拿出錢包給何躍看,那是一張全家福,一對年輕夫婦抱着個小孩子,男人的臉被常文恩拿五塊錢疊成一小塊擋住了,女人的臉透過塑料紙被很清楚地看見了。
常文恩覺得那女孩子長得像自己媽媽。
何躍覺得第一眼看上去不太像,但是看久了又有一點像,常文恩的這張照片是他去初中時偷偷帶走的,因為太大,他去打印店做了縮印放在錢包裏,每天都會看,不知道要看多少次,肯定一眼就認出來了。
常文恩又低頭看了看錢包,沒再轉過去看那女孩了,他抿着嘴沉默了一會,轉移話題似的問何躍:“你點了什麽啊?”
何躍心裏突然覺得很不舒服,酸疼酸疼的,他總覺得常文恩很可憐,但是常文恩不喜歡別人可憐他,他不好表現出來。
“零食,飲料,酒,你喝不喝酒?”
話音剛落,酒吧的服務員就端着一個大托盤過來了,何躍點了很多,飲料和酒都裝在玻璃杯裏,看不出什麽是什麽,常文恩随手拿了一杯喝,是冰紅茶。
唱歌的女孩子唱過一曲,客人們給她鼓掌,她調了調吉他,換了首歌唱。
“如果明天看不見太陽,整個世界會變成怎樣——”
她唱的是張震岳的《抱着你》,這不是一首情歌,它被收錄在一張援助災後兒童的公益專輯裏,那女孩子唱的很溫柔,一直唱到那句“我只要抱着你,抱着你,抱着你。”何躍突然伸手抓住的常文恩的手腕,常文恩任他抓着,與他對視了一會,看着何躍伸手從盤子裏拿了薯片遞到他嘴邊,輕聲說:“吃嗎?”
常文恩覺得很奇怪,他也不知道是怎麽了,一下子就覺得有些慌亂,沒被何躍抓着的那只手拿起被子就喝了一口,可是咽下去他才反應過來,那不是飲料,是酒。
酒度數不高,裏面還加了飲料,可是常文恩沒喝過酒,喝了一點就覺得臉很熱。
那女孩子又唱了兩首歌,何躍與常文恩才離開了,常文恩不至于一口酒就醉,只是臉很紅,兩個人又路過剛剛的地方,那只小奶狗還在,趴在臺階上休息。
“恩恩,你聽過一個故事嗎?”何躍對他說:“從前有個地方叫景陽岡,那裏有一只猛虎——”
常文恩還沒聽完,就知道何躍不能說什麽好話,他兇巴巴地看着何躍,何躍不說了,嬉皮笑臉地摟着他的肩膀,“不說就不說吧,走,咱倆輕輕地走過去,不要吵醒了這個惡犬。”
那只小奶狗今天被人摸了幾百次,早就累死了,看見人經過動也不動,常文恩走過去了,松了一口氣。這會已經完全黑了,鳳凰的夜景非常美,山腳下的吊腳樓與酒吧客棧發出了星星點點的燈火,常文恩與何躍在江邊看了一會別人釣魚,才慢悠悠地轉回了客棧。
洗過澡後,兩個人坐在床上研究明天去哪裏,常文恩說想去吊腳樓,何躍同意了,又搜了搜附近口碑還行的飯店,很順利地敲定了行程。
也許是因為晚上那口酒,常文恩總覺得熱,何躍把空調開的很低,睡了一會他又冷,迷迷糊糊地往何躍懷裏鑽。
他只穿了短袖和內褲,何躍被他蹭來蹭去的,覺得自己都有了一點反應,很尴尬地往旁邊躲了躲,可是很快何躍更尴尬地發現,常文恩居然也有反應了。
何躍心裏仿佛一萬頭大象踩過,常文恩才多大?!只是他過了會冷靜下來一想,常文恩初二,這個年紀有生理反應好像也很正常吧……
他很糾結地沒有動,手還摟着常文恩的肩膀,常文恩今天睡得尤其不老實,哼哼唧唧地不消停,何躍看着天花板,在心裏背琴譜,他突然覺得很茫然,類似一種自己種的麥子即将被人割了的心情,常文恩要長大了,以後就要去考大學,談戀愛,何躍一想到常文恩可能會和別的女孩在一起就覺得心裏特別不是滋味,他這樣的小孩脾氣能照顧好對方嗎?何躍背一會琴譜,想一會常文恩,到最後完全串了。
他又想到了那個女孩唱的歌,怎麽唱的來着?我只要抱着你,抱着你——
他猶豫了一會,轉過去與常文恩臉對着臉,把他抱的緊了一點,常文恩突然哼唧了一聲,把一條腿搭在了他的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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