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秋後算賬

葉檀沒說話,她不知道江渡塵為哪件事情道歉。

江渡塵看着她,未施粉黛的葉檀有種天然純淨的美,在這姣姣月光下就像一個月亮仙子皎潔無暇。

他看着葉檀認真道:“不論哪件事,我都會讓你原諒我,我都會把你哄高興。”

江渡塵的聲音溫潤清脆如玉石叮當落在葉檀的耳畔。

葉檀微微蹙眉,她一臉複雜地看着面前的男子,她知道他的意思。

她抿了抿唇,偏過眼神道:“喝多了,就早些回去休息,你向來是不能多喝的。”

葉檀琢磨了好一會兒,面前這人畢竟是個有身份的,她可不敢向讓宋書略滾一樣,讓他滾。

何況,江渡塵和尋常男子不同,他是個不會喝酒的。一般人很少知道這件事情,若是小酌幾杯倒也無甚問題,但喝多了,江渡塵的身上就會起滿紅色的疹子,又痛又癢,磨人的很。

江渡塵聽着葉檀的話,見她還在關心自己,唇角下意識勾了勾,葉檀說完話就把窗子關上,江渡塵站在她的院子裏好一會兒,憑着上好的聽力,待聽到葉檀逐漸平緩而綿長的呼吸聲時,這才轉身離開,一個人踏着月光回去。

一回到住處,江渡塵并沒有休息的意思,反倒是點起了燈,召集了此行的所有人,向所有人抛出了大業開朝以來最難的問題。

——怎麽哄葉檀高興?

衆人語塞片刻,江渡塵很少會深更半夜召集所有人,他們還以為是宮中又出了什麽事,緊張得半死,等看見江渡塵一臉凝重的模樣,他們都做好為國赴死的準備,結果竟然是為了哄未來的皇妃高興?

這一廂江渡徹夜未眠,另一廂葉檀也睡得不甚安穩,直到天亮之際才迷迷糊糊睡過去。

等她醒來時,未七端來熱水和棉巾:“小姐可算是醒了,白姑娘來了,等了好一會兒了。”

葉檀有些不悅,一邊下床一邊穿衣:“芊芊來了也不早些喊我起床?”

未七讪讪地摸了摸鼻尖:“是白姑娘不讓奴婢喊您……”

“罷了罷了。”葉檀不耐地揮退她,快速梳洗一番後這才走了出來,白芊芊站在院子裏望着那一小片竹林,聽到身後的動靜,白芊芊這才回過頭來,勾起一抹笑,儒雅溫和:“檀兒。”

葉檀的眸光瞬間頓住,她這半年裏與白芊芊甚少見面,她看上去纖瘦了不少,原本不盈一握的腰肢更加纖細,仿佛一折就斷的柳枝,臉上覆了一層厚厚的脂粉,但眉角眼梢也看得出來她的憔悴之意。

在葉檀的記憶裏,白芊芊一直是個極為活潑開朗的姑娘,眼裏都帶着光,可半年不見,葉檀覺得,她眼裏的光隐隐約約晦暗不明。

“好久不見。”葉檀笑着上去打了個招呼,白芊芊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麽,看着面前依然如舊的女子忽然有些羨慕。

她按下心思,沒有多說什麽,直接從袖中抽出一封朱紅色的請帖,雙手捧給葉檀。

葉檀的眼裏閃過一絲訝異,她接過請帖打開一看,雙眸微睜,裏頭赫然呈現着兩個沾了金粉的名字。她猛地擡頭看着白芊芊,心口有千言萬語,可到出口的時候,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你……你要成親了?”

白芊芊含笑颔首,葉檀眉頭緊擰,捏着請帖的手微微用力,她一臉複雜,猶疑道:“你确定嗎?那個林公子的為人你不是不知……”

“檀兒。”白芊芊打斷了她的話,她眉頭微蹙:“我沒有你這樣好的命,可以自由自在,想做什麽做什麽。”

“你在外面游山玩水的時候,我在家裏被逼着學刺繡,你可以百無禁忌,可我依然要恪守家規遵從女德,我們不一樣的。”

這些年,葉檀明裏暗裏說林誠不行不知多少次,白芊芊有好幾次因此和葉檀翻臉冷戰,好不容易才重歸舊好,可葉檀一直對于林誠不滿。

她望着葉檀:“我這一生很多事情都不由我定,唯有這件事情,我想自己做主。”

白芊芊看上去性子開朗,和葉檀一般無二,可她知道,她和葉檀始終是不一樣的,葉檀活的沒有顧忌,她有。

她唯一争取的事情,也就只是她和林誠的婚事。

她不是不知道林誠的那些流言,可是他說沒有,那就是沒有。

葉檀抿唇不語,看着面前的女子,她想問她是不是真的歡喜,話說出口,卻也只是簡簡單單一句:“那,恭喜了。”

聽到葉檀的話,白芊芊也展露出一抹笑:“借你吉言,你與二皇子的事情,我也聽說了,原來你早早就與二皇子一道,也不同咱們這些姐妹說。”

“嗯……”葉檀尴尬地敷衍了聲,她和江渡塵的事情…她完全不知道,她又如何去與她們說?

二人又寒暄了幾句,葉檀便送人出了府。

未七站在葉檀身後,望着馬車離去的影子,感嘆道:“白姑娘這也算是好夢成真了吧。”

“或許吧。”

葉府的大門緩緩關上,發出陳舊的吱呀聲。葉檀知道,白芊芊往後恐怕與她不會再有來往。

葉檀從前暗裏提示過林誠似乎有些二心,但白芊芊一心護他,愣是不相信。葉檀索性也不再管。林誠從前想對葉檀不軌,若那時葉檀想打他便打了,可總礙着她與白芊芊的情意。如今白芊芊要與林誠成親,這林誠更是動不得。

葉檀動不得林誠,自然也不會去林誠面前上湊,林誠若從此對白芊芊一心一意還好,若不是……

葉檀斂眸,一切都看白芊芊的造化了。

她想着想着,回到了無心閣,剛擡眸就看見江渡塵站在院子裏,葉檀腳下一剎順勢拐了個方向想走,可早已被眼尖的江渡塵發現。

“你想去哪兒?”

葉檀僵了僵身子,咽了咽吐沫轉身回來,看着站在不遠處的男人。

不生氣,不生氣,氣出病來無人替。

惹不起,惹不起,人家畢竟是皇子。

葉檀心中無限循環這一句話,忽然展露一個生澀的笑容:“殿下怎麽來了也沒人通報一聲?”

這話說的極為溫柔,畢竟葉檀昨天在飯桌上沒有給江渡塵面子。

她從前和江渡塵再熟,那現在人家也是她惹不起的爺。

葉檀是個慫的,就算她在姑蘇是個爺,在金陵大爺面前,她還是得慫。

江渡塵興致盎然地看着她,慵懶道:“檀兒如今這麽怕我?”

“不敢不怕不敢不怕。”葉檀讪笑着道。

她昨晚可想清楚了,賜婚這種事情,這不是擇日成親嗎?又不是馬上嫁人,一定有回旋的地步,江渡塵說喜歡她,那她大不了讓他懸崖勒馬娶別人不就是了?葉檀可是打定主意了,江渡塵,得哄,得潛移默化地讓他喜歡別人,到時候,他倆若還是好朋友那就繼續做好朋友,若是不能,那大不了……大不了就形同陌路。

葉檀一想到形同陌路的時候,心裏又有些難受。畢竟數年的情分還在。

可她斷不會稀裏糊塗嫁給一個自己不知道什麽感情的人。

江渡塵一看到葉檀這樣子,就知道她在打什麽主意。

經過葉浔的指點和一群暗衛的出力,江渡塵信心滿滿,絕對能讓葉檀愛上他。

葉浔說葉檀對他是有意的,只是自己沒發現,沒想明白,江渡塵當時就松了口氣,只要有意就好。

江渡塵不介意讓她慢慢想。

“檀兒,過來。”江渡塵坐在石凳上,右手撐着腦袋,左手一下下敲打在膝蓋上,葉檀咽了咽吐沫,顫顫巍巍地走了過去。

“殿下……”

“怎麽不和以前一樣叫我二郎?嗯?”江渡塵沒有戴面具,額尖的朱砂痣尤為明顯,慵懶而不容置疑的聲音……

葉檀忍不住腹诽,這才是他真正的樣子吧?還在她面前裝了十幾年的君子?

葉檀讪笑:“葉檀不敢。”

“本皇子讓你敢。”江渡塵興致盎然地看着有些拘束無措的葉檀,忽然站起身子湊近她,二人不過咫尺,葉檀吓了一跳,下意識往後退,地上有個圓石子,她一腳沒有踩穩,整個人往後一傾。

江渡塵眼疾手快地攬住她,在她耳邊低語:“怎麽還是這麽不小心……嗯?”

上揚的尾音讓葉檀呼吸一滞,忙推開了江渡塵,皺眉道:“殿下,你我還未成婚,這不合……”

“若不是本皇子拉了你一把,你早摔了。”

葉檀語塞。

哦。好,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看這葉檀這一臉想罵人又不能罵的樣子,江渡塵忽然覺得十分有趣,他有些揶揄道:“我記得從前檀兒膽子可大呢……”

“……”

葉檀懂了。

這男人來秋後算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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