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七更

第十三局便是最後一局，玩完差不多11點半了，大家打開電視播着音樂做背景，吃着零食閑聊等零點。

柳沐陽一直留意着方興，見方興恢複正常，輕松地和自己說話，和大家聊天，他心裏陡然失落了起來。

吸食時間好像接近尾聲了……

23：59分，鬧鈴響起。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零食。

郗瑗把PAD調到時鐘的界面，放到桌子中間。

所有人都靜靜地盯着屏幕上緩緩移動的指針。

“還有20秒，從10秒開始倒計時，聽我口令！”

安靜地能聽見彼此呼吸的聲音，随着時間越來越近，氣氛也越來越緊張。

“10！”

“9！”

“8！”

“7！”

“6！”

“5！”

“4！”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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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1！”

“Happy New year~”“新年快樂！！！”

一時間賀喜聲此起彼伏。

有人拍桌，有人原地亂蹦，有人相互擁抱，連平時不太喜形于色的人臉上都盛開着喜悅之色。

柳沐陽看向身邊的方興，方興也正看向他。

“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二人同時說道，又相視一笑。

柳沐陽張開雙臂，方興也笑着張開雙臂。二人相擁，又相互道喜。

柳沐陽想起很久以前的很多個元旦前的夜裏，都是他和方興一起數着數等待零點。忽然很想感謝郗瑗，感謝她給自己創造的機會。今天晚上，郗瑗送給他的禮物，他很滿意。

一行人又玩了一會兒才分開，柳沐陽開車将方興送到樓下。

想将他帶回家，還像小時候那樣，躺進同一個被窩裏，互道晚安，相擁而眠。

然而，他說：“舒宇說買了很多好吃的，你也去吧。”

僅一句話，不，是一個名字就将自己拉回了現實。

他不屬于自己，他屬于那個女人。

快樂，到此為止。

他問：“上去坐坐？”

他答：“我累了，想早點回去休息。”

于是，便一拍兩散。

一輪循環結束，下一回正開頭。

前天剛下了場沒了腳脖子的大雪，只隔一天，除了屋頂及一些不見陽光的地方還殘留着些許白色，大部分地面上已經罕見雪跡。

人跡罕至的操場上，化雪後留下的水跡還未被大地吸收便化作了堅硬的冰，讓操場在陽光下猶如覆蓋了一層玻璃。

冬日晴天的陽光雖然明媚，溫度卻低得可憐，照了大半天也只是将冰的表面化掉薄薄一層。

“咚！”的一聲跪在覆蓋了一層薄冰的水泥地上，從膝蓋猛地傳來鑽心的疼痛，忍不住“嘶”地抽一口氣。

明知道這種冰面很滑，還是一不小心栽了，也幸好自己身體靈活四肢着地撐着避免栽個狗吃屎。

爬起來，揉了揉與大地親密接觸的四肢，又是疼得“嘶”一聲。

搓搓沾了水漬的雙手，低低咒罵一聲。

“诶诶诶！高三有個班上節課有人打架诶！”

“什麽情況？”

“我姐說就在她們隔壁班！據說正上着自習，兩個男生一言不合就幹起來了！整個教室都被弄得亂七八糟！還打傷人了！你們看這有照片！”

“天哪！這麽慘！”

原本上課的時候就突然莫名心慌，在課間聽了幾個女生的八卦，心髒更是突突地跳得厲害，奪了手機看了照片，除了一片狼藉的桌椅什麽也沒看出來。

不安！想着莫不是那個人出事了吧？把手機扔回給主人就這麽跑了出來。

那個人，方興，他就在高中部啊！

擡頭看向前方不遠處的教學樓，目标在那裏，忍着膝蓋處的疼痛擡起腿繼續前行，走得小心翼翼又焦急。

終于穿過操場，爬上四樓，氣喘籲籲地奔到了方興的教室門口。

已經上課了，教室裏很安靜，桌椅擺放還算整齊，學生們各自埋首于書本中，一切看起來很正常。

環顧一周，沒有發現方興，除他之外還缺了兩個人。心裏咯噔一聲，猛地轉頭便看見方興從拐角處一瘸一拐地走來。

慌忙跑過去想要攙扶他。對方看見自己，表情明顯驚訝了一下，眼睛裏閃過不明的光芒。

下一秒，被生硬地躲開。

面前的腦袋低垂下去，前額隐藏在頭發裏的紗布一閃被頭發蓋住。

“你怎麽在這兒？”

“你受傷了？”

二人同時問出口，又同時沉默。

對方将頭低得更深，似乎想要避開自己打量的視線。而他成功了，由于懸殊的身高差，只能看見一個黑漆漆的頭頂。

“你怎麽受傷了？”

這麽問着，還是忍不住擡手撩開他前額的頭發，露出滲着斑斑血跡的紗布。

傷處處于發跡線邊緣，周圍的頭發都剃掉了，包着約雞蛋大小的紗布，滲着血跡，鮮紅的顏色，觸目驚心。

熱血噌地往上湧，不禁握緊了拳頭，想要揪出傷害他的兇手，讓對方加倍奉還！

“沒事，磕桌角上了。”

方興卻輕描淡寫地說着，不着痕跡地後退一小步。

頭發重新蓋住了傷口，面前的腦袋仍然低垂着不看自己。

也是，兩個人好久沒有視線交流過了，每次碰上也只是相互匆匆一瞥。然而，在他看不到的角度，自己的目光一直都不受控制地膠着在他身上……就像現在這樣。

面前的腦袋很快擡起來，看自己一眼，又很快越過自己看向後面的教室。

“上課了，你回去吧。”

聽着那幾乎毫無情感的話語，一沖動，閃身擋住對方看向身後的視線。

一滴汗從頭發裏順着臉頰緩緩流下。

那視線重新回到自己臉上，眼裏的光芒變了又變，視線稍作停留，又別到了一邊。

想要問他疼不疼，還有哪裏不舒服，話到嘴邊一骨碌又咽了回去。仿佛一張口，有什麽東西就變了，自己至今所有的隐忍掙紮就都白費了。

松開緊握的拳頭，擡起手還未碰到面前的人，便被對方察覺意圖，生硬地躲開了。

“我沒事，你快回去吧。”

有些催促的意味。

心裏不由得泛起悲涼，這都是自己造成的啊。

停在半空的手繼續上擡，抹掉自己臉上已經涼透了的汗水，往邊上挪一步讓出道來。

對方無聲地邁開腳步，從自己面前走過，那即使裹着厚厚的羽絨服仍顯單薄的身影和一瘸一拐的步姿，烙在眼底，生疼。

從手臂清晰地傳來又麻又痛的感覺，柳沐陽眉頭緊皺着緩緩睜開眼。

不知何時趴在電腦前睡着了，還做了夢，夢到了很久以前，夢到了塵封許久很不愉快的往事。

他坐起身，向後仰躺進椅子裏，慢慢地做着抓握的動作來緩解手臂的酸麻。

腦袋有些不清醒，還沒有完全從剛才的夢境裏脫離出來。他閉上有些幹澀的眼睛，輕撫着發悶的胸口。可能最近太累了，才會夢見會想起以前的事吧。

那次聚會之後，他便刻意忙碌起來。方興約過他幾次，都被他找各種借口拒絕了。不是不想見，而是發覺自己的感情已經愈發難以忍耐，仿佛只要稍一放松，就要脫口而出，跟他告白……

“叮鈴鈴鈴——”

柔和的電話鈴聲漸漸變大，柳沐陽懶懶地坐起身，拿起桌子上的電話。在看見屏幕上顯示的“方興”二字時，如臨大敵般，瞬間端正姿勢，整個人變得緊繃起來。

手指輕輕一劃，還沒拿到耳邊便聽到電話那頭尚舒宇費勁的一句嘶吼：“你哥有危險，快來！”

屏幕退回鎖屏界面，電話被挂斷了。

拿着手機，空白了兩三秒，柳沐陽的腦袋“嗡”地炸了鍋。大腦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他已快速地往身上套衣服。當他風風火火地沖出家門，被突如其來的冷空氣包圍，才稍微清醒。

他想起自己都沒有問他們的位置，發生了什麽事。

他邊往小區門口跑，邊給方興打電話，漫長的等待鈴聲，讓他越發心急起來。再打尚舒宇的電話，仍然沒人接。他索性不打了，把手機揣回兜裏，加速狂奔起來。

臨近午夜又是冷冬，在家的可能性比較高，先去那二人的住所看看吧……這麽想着，他奔到主路，準備攔車。

然而，空曠的大道上鮮少有車，好不容易遇到一輛送客停下的車，卻被司機告知下班了。他磨叽了半天，好話說盡，人家才願意送他。

要是這司機不答應，他可能會搶車吧。

癱在後座上看着車窗外昏暗冷清急速變換的街景，腦海裏不斷浮現的是方興纏着紗布一瘸一拐的清瘦背影。都怪剛才做了那個夢，讓時隔十多年原本早已模糊的記憶和感覺，變得愈發清晰，讓他心裏愈發不安。

這種不安在敲響方興家的門的瞬間達到頂峰，仿佛一不留神心髒就從喉嚨裏蹦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