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十七更

柳家父母将近十一點就熬不動，睡覺去了。柳沐陽和方興二人窩在客廳裏繼續看着春晚，搶着紅包，直到接近零點，拿上煙花來到小區裏的廣場上。

廣場約有四百米跑道大小，已經有很多人在放着煙花炮竹，很是熱鬧。

二人看了會兒別人放的煙花，然後找了個略寬敞的地方也開始放起來。

将幾個煙花筒放在一起，一一點着，柳沐陽便跑到方興身邊，和他一起捂着耳朵，仰起頭看那一朵朵在夜空中耀眼奪目的花兒。

柳沐陽偷偷側臉看向身邊的方興。煙花的光照在方興的臉上，映出柔和的線條，

一瞬間，他的心神便被方興吸了過去，再也移不開眼。

比起放煙花，方興更喜歡看。他總是一臉歡喜地仰着頭靜靜地看滿天璀璨，時不時地會轉頭跟自己搭話。

“陽陽你看！那朵好漂亮！”

“陽陽陽陽！快看那個！”

開始疏離方興的第一個除夕夜，往年都早早睡了的父母也是早早睡了，卻在臨近零點雙雙穿戴整齊地出現，分別敲開二人的房門，将二人拽出來，拽到廣場。對于父母反常的行為，自己多少知道原因，可當時還是很執拗地不願去配合。不情願地接過母親給的仙女棒，懶懶地點着，任由它噼裏啪啦地燃燒熄滅。

方興就站在前方，仰着頭看高空中的煙花，那背影消瘦而孤單。

“陽陽你看！……”

他臉上的歡喜如燦爛的煙花般，一瞬即逝。倉促收斂的表情仿佛做錯事了一般。

每每想起，心便一陣刺痛。要是自己當時默默地走過去就好了。可當時的自己……別過了頭……

而那之後好些年，二人都不曾再一起在除夕夜出來放煙花，也不曾再聽到方興滿心歡喜的聲音。

“陽陽，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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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人轉過臉來，和那時一樣卻又不太一樣的表情。現實和記憶仿佛重疊，害怕的情緒猛然襲來，柳沐陽心裏一抖，猛地閉上雙眼，将方興拉進了懷裏緊緊抱住。

他太害怕看見方興的表情會轉瞬間再變成那時一樣了。

在身體清晰的碰撞中，思緒回歸現實，耳朵重拾喧嚣，聽見喧嚣中方興擔憂的聲音。

“陽陽……？”

柳沐陽輕輕地睜開眼，在方興的耳鬓蹭了又蹭，才放開手。

“陽陽，你怎麽了？”

他輕扯嘴角，扯起一抹笑容，微微搖頭，“就想抱抱你。”

方興聞言似乎有些羞赧，別開了視線，又仰起頭看起煙花來。

那慌張的模樣和嘴角微微牽起的笑容，也牽動了柳沐陽的心。

或許，先前的痛苦，都是為了現在及将來的幸福做的鋪墊吧。

和喜歡了多年的人兩情相悅，并且得到了父母的認可，可以正大光明地在一起，還有比這更美好的事嗎？

他想了想，沒有。

煙花放完了，柳沐陽和方興将殘餘的碎片撿起來扔掉。

垃圾桶旁邊的燈光不足，地上散落很多煙花燃後的垃圾。二人剛一轉身，一個紮着馬尾的小小身影便撲到了方興的腿上。而柳沐陽及時伸手穩住了小女孩的後背，她才沒彈出去。

柳沐陽放開小女孩，率先詢問方興有沒有受到驚吓。方興搖搖頭，蹲下來，柔聲地問小女孩：“有沒有哪裏疼？”

小女孩似乎受到了驚吓，怯怯地搖頭。

這時聽到一個男聲喊着“小晴？”走過來，小女孩瞬間露出笑容，一轉身向那個聲音的主人跑過去。

柳沐陽怕她再次摔倒，邊往那個方向走，邊喊道：“小心點！別再摔着了！”

見小女孩穩穩地撲進那個男人的懷抱，二人才放心。

正準備轉身離開，男人抱着小女孩走了過來。

“剛才謝謝……”

男人話未說完，在看到方興的臉時，驚訝地發出“咦？”的一聲。

“方興？”

方興也同樣驚訝。

“闫朗？”

闫朗？柳沐陽覺得這個名字耳熟，眼前這個男人長得也很面熟，但一時間想不出是誰。

闫朗似乎很高興，笑容滿盛于面。

“好久不見啊，沒想到今晚能碰到你。”

“我也沒想到能碰到你。我們出來放煙花，你們也是？”

方興語氣輕快似乎也很高興。柳沐陽還沒想起來闫朗是誰，見對方投過來的目光，微笑着點點頭，算是打招呼。靜靜地站在一邊看他們聊天。

“也是啊。”

闫朗換了一只胳膊抱着小女孩。

方興試探地問：“你的孩子？”

闫朗搖頭，“是我姐的。你知道，我不可能結婚啦。啊，聽說你離婚了？”

方興無奈地笑。

“忽然覺得有個在民政局坐窗口的同學還真是件讓人頭疼的事兒啊。”

闫朗也哈哈地笑起來。

“聽說初五晚上的同學聚會，可是有好些女同學沖着你去哦！”

“你說笑了。”

廣場上的人群突然沸騰起來，道着“新年快樂！”

三個人也相互道着“新年快樂”。

闫朗的手機在一片喧嚣聲中響起，他看了眼手機，将鈴聲按掉，沖二人歉意地笑，然後對方興說：“今天真的很高興在這兒見到你，聚會再聊。”

方興點頭，“你忙，再見。”

目送闫朗離開，柳沐陽問道：“這誰啊？”

他到現在都沒想起來這個人。

“你不記得了？我同學闫朗，從小學就一個班的那個，你以前還叫人家小朗哥。”

嗯……因為記憶裏，闫朗并不常出現在自己的生活裏，柳沐陽沒想起“小朗哥”這茬兒，倒是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

“聽說是因為男生A說男生B喜歡男生C，于是男生B打了男生A，在倆人打起來的時候，男生C拉架，被甩開撞到了桌角，血撒當場！”

“這麽嚴重？！”

“都誰啊？男生ABC的。”

“男生B就是那個闫朗，高中部的校草啊！聽人說他是那個哦！”

“哇！不是吧？那他喜歡的男生C是誰啊？”

“好像是一個很普通的人。”

“咦——放學去看看吧！”

“一起一起~”

他從高中部回來後，下課就聽見女生們叽叽喳喳地八卦高中部打架的事兒。

他記得那時，他聽不下去了，狠勁兒地拍了下桌子，被女生們追着打。

“原來是那個闫朗……”

“想起來了？他高二就出櫃了，被父母打得很慘，還差點斷絕關系。吓得我以為自己也會變成那樣。不過想想他那時候勇敢的樣子，也羨慕了好久。”

柳沐陽假裝不經意地說道：“聽說他喜歡你。”

方興一怔，随即笑問：“聽誰說的？”

“坊間八卦，他在初中部可是很有名的。”

“哈哈，他那麽有名的嗎？”

柳沐陽繼續問：“他沒有跟你告白？”

方興搖頭，“他只問過我有沒有可能喜歡上同性。”

柳沐陽來了興趣，問道：“你怎麽回答的？”

“那時我剛從繁重的高考題裏解放出來，大腦裏根本還沒來得及去思考這個問題，就說我從來沒想過。他讓我立刻想，我想了一下，告訴他，不會。”

柳沐陽“噗”地一聲笑出來。

“笑什麽？”

“你這回答打臉了啊。”

“……我那時是真的那麽想的，想到會讓爸媽傷心，就覺得即使有這種可能性也要扼殺掉。”

“好啦，我知道。很符合你的回答。不過，我覺得，要是你當時回答是‘有可能’，說不準他就跟你告白了。”

方興搖頭，“不可能不可能，我不是他喜歡的類型。”

“那他喜歡什麽類型的？”

“他說過他喜歡那種活潑可愛的小兔子。”

聽方興的形容，柳沐陽腦海裏蹦出一首童謠，接着就念了出來：“小兔子白又白，蹦蹦跳跳真可愛？”

逗得方興捧腹大笑，“對對對，就是那種小白兔！”

“會有這種人嗎？”

“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