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轟——隆隆——”

穿雲裂石的爆炸聲幾乎驚動了半個京都城,京郊的西山此刻正是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

本城最大的朝陽集團近日标下了西山方圓上百公頃的土地用來開發游樂園, 今天正是打樁的日子。

環山開發免不了要炸開部分山體, 剛才的驚天巨響就是炸山發出來的,滾滾硝/煙過後媒體們一轟而上。

這個開發項目從招标開始就受到了無數争議。

一方面如此宏大的占地面積, 标志着“朝陽游樂園”即将成為全世界最大的游樂場, 勢必會促進整個城市的就業和經濟發展,另一方面, 西山作為為數不多的原始山陵,很多人基于環境保護的意識反對這樣的過度開發。

此刻的西山工地人聲鼎沸, 炮聲轟隆, 重型起重機伸展着鋼鐵巨臂,鏟車來回穿梭着運送挖掘出的塵土巨石,工人們在烈陽下揮舞着工具幹得汗流浃背,工程總經理趙一岩戴着安全帽在幾個工頭的簇擁下正接受記者的采訪:

“趙總,關于西山開發一事外界多有質疑, 聽說天師協會曾聯名反對開發西山, 京大歷史學院的程克敬教授更是認為西山在遠古時存在神秘部族文化, 畢竟三年前曾有人在此撿到一塊至今都不能勘測出成分的古玉牒, 針對這樣的說法您有什麽要解釋的嗎?”

趙一岩胖若玉盤的臉微微一笑:

“我們尊重一切宗教文化,但是經濟發展是順應市場規律的,不是遵循宗教思想,‘朝陽游樂園’一切招标程序公開、公平、公正, 我們這個項目是響應政府‘打造東洲之都’的號召, 力求建造一個面積最大、設施最完善、體驗最完美的東洲第一游樂園, 給華國的孩子們一個游樂天堂,這會是未來全華國孩子們共同的童年。”

那記者也不是吃素的:

“但是西山可能存在遠古文明,游樂園的建造如果破壞了這種文明,那是全人類的損失。”

“我國從建國起至今對西山進行了至少六次大規模勘探,無數歷史學家和文物學家在此投入了巨大的精力和心血,已經可以證實西山從古至今沒有大規模人群聚居生活過,更沒有發現過任何墓穴和喪葬痕跡,只憑一枚不知真假的所謂玉牒,是不能說明什麽的。”

“但是……”

趙一岩卻把臉轉向另一位記者,繼續回答起別的問題。

這邊負責人和記者們唇槍舌戰,那頭遠遠的一個穿着黃色工服的人急匆匆跑了過來,一邊跑一邊大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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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總趙總,您快來看看!”

“幹什麽慌慌張張的!”趙總身邊的一個劉姓工頭認出是自家的工人,呵斥道,“有話慢慢說!”

那工人狠狠喘了一口氣,抹了把滿額的汗,急促道:

“挖……挖……”

“挖什麽?”

“……剛才打樁,挖出來一塊石碑!”

“別慌,山裏面挖出來石碑很正常,西山年代久遠,山岩自然形成碑狀也是常有的事,”眼見記者們都神情一凜眼睛發亮,趙一岩趕緊出聲安撫。

“不是!”工人急道,“那碑很奇怪,您去看了就知道!”

一群人呼啦啦全都移到了新挖出來的坑道旁。

趙一岩看着眼前的石碑額角青筋直跳,旁邊的記者們更是把相機對準了黑色的碑體正面反面側面進行無死角拍攝。

趙一岩到的時候工人們才挖出一半,又等了半個小時,完整的碑身才全露了出來。

那碑與人等高,通體漆黑,材質十分特別,一眼看去光滑锃亮得能照出人影,這明顯不是石頭,敲擊上去聲音沉厚,幾近于銅鐘發出的悶響,也不是玻璃,那麽多人那麽多工具毫無章法的挖鏟撬掘,居然連一塊角都沒碰下來。

如果一定要給碑塊的材料下個定義,應該是玉比較合适。

光滑如玉,冰涼如玉,通透如玉。

但是有什麽樣的玉,能硬實到錘子都敲不碎的地步?

一群人面面相觑,百思不得其解。

最詭異的是,碑身上還畫着一個巨大的圖案,青面獠牙,狀似鬼魅,與電視劇裏面常出現的牛頭馬面倒是極為相似,圖案下面刻着三個清晰的鮮紅字體,卻無人能分辨出那上面寫的是什麽字。

有記者拿出手機,趙一岩對身邊的人使了個眼色,那人便友善地阻止了記者意圖第一時間曝光的舉動。

“趙總,這塊碑石不論是材質,還是上面的圖案和文字都十分特別,這很有可能是古文物,”又是那個難纏的記者最先發話,“您是不是應該通知上級部門,讓文物專家過來鑒定……”

“鑒定是當然的,”趙一岩四兩撥千斤,吩咐工頭,“老劉,你讓幾個人把這個碑運送到京大去。”

老劉應聲,點了幾個人名讓他們把碑塊挖出來運走,那幾個都是魁梧的漢子,因為天熱都只穿着無袖的T恤,黝黑健實的肌肉在烈陽下閃閃發光,彰顯着令人驕傲的男性力量。

他們揮舞着工具,把碑塊周邊的塵土全部鏟開,幾個大漢一人扶住一個角,當頭有個人喊號:

“一二三——起!”

大漢們手臂上的肌肉紛紛鼓起,顯而易見用了力氣,然而那塊碑卻紋絲不動。

“一二三——起!”

大漢們都漲紅了臉,碑依然屹立不搖。

老劉又叫了幾個人下去,十幾個人跳在坑裏,十八班工具樣樣都用上,衆大漢弄得面紅脖子粗,可那碑塊依然穩如磐石。

工頭裏也有粗通偏門的,他在趙一岩耳邊悄悄嘀咕了幾句,趙一岩神情幾度變幻,最後只得讓人好聲好氣地請走了所有的記者,才對那工頭颔首。

一時間場上的衆人都忙活了起來,有人去請香案香燭,有人去買豬頭燒酒,東西很快就置辦了齊全。

那位工頭先是舉杯三敬,再捏着線香對着碑彎腰拜了三拜,他的姿态十足恭敬,有些不太信這個的,都忍不住捂嘴竊笑了起來。

就在工頭想把香插/進香爐中時,明明山中無風起,那三根線香和一對香燭居然都熄滅了。

在場的人不論是嗤之以鼻的,還是将信将疑的,個個都臉色沉重了起來。

工頭果斷雙膝下跪,結結實實叩了三個響頭,口中念念有詞,他擡起身再站起來的時候,額頭上青腫一片,雙手都哆嗦着。

他一疊聲地讓人換了新的香燭和線香再次抖着手點燃,這一回燭火中一縷青煙扶搖直上,線香的灰直燒到根才斷開來。

所有人心中既敬且畏,原本熱火朝天的山中工地一時沉寂如深潭,大家連呼吸都小心翼翼地摒着,生怕再沖撞了什麽。

就在這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那塊沉如千鈞的碑,終于被挖了出來。

趙一岩連連擦拭着額頭上的冷汗,這種事情若非親眼見識,哪裏敢相信會發生在青天白日,誰知趙一岩的一口氣只松出半截,一波剛平另一波又起,只聽坑底的工人又忽然大喊起來,聲音裏帶着更加驚恐的顫抖:

“這下面還有東西……是棺材!”

————

“郝天師,您終于來了,快請進,快請進!”

伴随着一個中年男人十分恭敬的聲音,郝老六邁步走進了這棟極其富麗堂皇的別墅裏。

客廳的沙發上坐滿了人,有身穿灰白道袍頭戴道簪捋着胡須的,有披着袈裟雙手合十的,還有穿着中山裝一臉高深莫測的,楊朝站在自己母親羅岚的身邊,狀似低眉順眼,實則一直在悄悄打量着衆人。

楊朝今年十六,高中剛入學不久,之前他一直住校,這個周末父親親自去學校把他接了回來,然後告訴他今天家裏會來很多天師,讓他不要害怕。

朝陽集團開發游樂園卻挖出了奇怪的石碑和棺材這件事傳得滿城風雨,楊朝又哪裏有不知情的。

當時第一具棺材出土後,負責人吩咐人把棺材起出來,卻發現棺材之下還有棺材!

最後一路挖下去,竟挖出了整整一百具!

拜社交軟件所賜,西山挖出一百具棺材的消息長了腳一般飛快傳遍了整個京都城,記者、網播、看熱鬧的百姓一波波湧過來,項目負責人一邊嚴密控制現場,一邊飛快上報給國家相關部門。

很快有國家工作人員趕來,警局的,地質局的,文化局的,甚至還有更特殊的部門也派遣了人來,先是探測了棺材的材質,發現所有棺材都是玉質的,材料和最初掘出來的碑一模一樣,然後工作人員無論用任何方式都無法撬開棺蓋,這些棺材就像是一個整體,棺蓋牢牢和棺身鑄在了一起。

地質學家認為這是西山在漫長的進化史中內藏的礦脈形成的特殊形狀的礦石,文物學家認為這些是古代某個尚不為人知的部落的喪葬風俗,特殊部門請來的天師們則堅持那塊碑是陰陽兩界的交界碑,碑石被挖開,代表着鬼門關大開,陽間将再無寧日。

最後一種聲音理所當然不能散發開,但連日來發生了無數離奇古怪的事,讓百姓們越來越自發地往這個方向猜測。

先是參與西山項目的所有人,自總經理以下,到當時開車挖碑甚至後來到現場探查的工作人員,全都染上了怪病,他們一個個面目青黑,眼窩深陷,上吐下瀉,動辄身癱腿軟,許多人甚至連進食的力氣都沒有。

盡管上頭以傳染病為由将所有人都隔離治療,但現在信息渠道四通八達,更別說挖出棺材的當日有許多網紅主播帶着攝像頭前去,西山挖出棺材後現場所有人被鬼魂纏身的說法如今鬧得滿城紛纭。

之後城裏的傳言就越來越多,比如剛出世的小孩發出陰森尖銳的笑聲,午夜的出租車司機收了鈔票回家一看居然是冥幣,醫院的太平間夜裏鼓樂笙鳴,還有行人好端端走在路上忽然帽子眼鏡被人摘了去,漂浮在半空……

許多似假還真的消息被有意無意地四處擴散,事件發生的源頭朝陽集團的股價更如同山洪爆發一樣狂瀉不止,楊晨勳幾十年刀口浪尖走過來,竟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棘手,不但輿論如山,連上頭的管理部門都在不斷施壓朝陽集團必須盡快處理。

楊晨勳請全國各地的玄門中人今日齊聚一堂,為的就是解決這樁怪事。

而楊朝為什麽一定要在場,那是因為西山土地被标下後,游樂園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朝楊游樂園,名義上他就是這塊土地的主人,要祛除西山的邪祟,當然要以主人的名義。

楊朝一早就跟着父母接待登門而來的大師們,如今他看向門口正走進來的“郝天師”。

這一看之下,楊朝不免有些失望,這位天師一不仙風道骨,二不風度翩翩,就一個老年人來說,他長得很有些猥/瑣。

一張飽經風霜樹皮一樣的褶子臉上點綴着賊眉鼠目,幾绺灰白的山羊胡,黃色的道袍松松垮垮地挂在他的身上,活像只套了件衣服的碩大老鼠。

“大老鼠”點着頭背着雙手慢慢踱進來,一雙小眼睛精光四射,活脫脫就是一副電視劇裏的“江湖神棍”的模樣。

楊朝毫不掩飾地翻了個白眼。

他正捂住嘴遮住自己打呵欠,眼睛随意一拐,不由愣了愣,同時他聽到父親楊晨勳在說:“小天師也請進。”

這老的後面還帶了個小的,楊朝眼前頓時一亮。

————

那小少年左手托着羅盤,右手舉着一把桃木劍,一身紅色長袖T恤襯得他白皙的臉面如冠玉,烏溜溜的大眼睛占去了半張臉,顧盼神飛間,靈氣逼人。

他往屋子裏一走,好似一線陽光驟然射入,先前陰冷的客廳像是吹進了一陣暖風,楊朝覺得自己自昨日回來後就覺得酸疼的骨頭都瞬間舒适了。

郝老六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了,紅衣少年立在他身後,十分乖巧的樣子,注意到楊朝在看他,少年黑漆漆的眼珠子也盯着楊朝看了一會,露出頰邊一個小小的渦兒,卻沒有說話。

“徒兒,餓不餓?”

郝老六一坐定,就順手拿了桌上的一盤點心往後面遞過去,“先吃點東西墊墊,等人齊了去西山前,肯定會先開飯!”

少年抱住盤子,先是聞了聞,那點心是榴蓮酥,他許是不喜歡這個味道,皺着鼻子撇着嘴又放回去,把盤子塞回給郝老六。

“不喜歡?”郝老六拈了一個塞進自己嘴裏,眼睛一亮,直咂摸嘴,“很甜,好吃得很,乖娃子,趕緊嘗嘗!”

少年将信将疑地拿了一個榴蓮酥放在嘴裏,試探地咬了兩口,眼裏瞬間迸發出激烈的神采,他又把點心盤接了回來,一口一個,小倉鼠似的吃得不亦樂乎。

郝老六扭着頭,涎笑:“給爺爺也吃一個?”

少年歪了歪身子,把盤子摟得更緊,好像沒聽見。

楊朝看得眼角直抽,這老頭一會喊少年“徒兒”,一會又自稱“爺爺”,也不曉得兩人究竟是什麽個輩分,那少年長得漂亮乖巧精致如畫,可到了別人家裏頭又半點禮數不懂,雖然東西确實是給客人吃的,但把整個盤子都抱在懷裏……這是什麽樣的家教?

楊小少爺目中透出不屑和嫌棄,一開始因顏控而對少年升起的好感蕩然無存。

大概是他的眼神過于直接,紅衣少年扭過臉又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一抿,居然對他笑了笑。

楊朝倏然一愣,這少年對他笑成這個樣子,倒好像是認識自己似的。

新來的一老一少引起了客廳裏其他人的注意,一位年近五旬的清矍道長皺眉問楊晨勳:

“楊居士,這位是?”

楊晨勳雖然是巨富,但是在這些高人面前卻十足恭敬,他介紹道:

“這位是最近在京都名聲赫赫的郝老六郝天師,”他又轉向郝老六,向郝老六一一介紹其他的人,每一個名字都铿锵入耳,都是郝老六以前想見都見不着的角色。

郝老六站起身,率先對着發問的那位三元觀劉真人伸出手:

“久聞諸位天師大名,幸會幸會!”

劉真人勉為其難伸出手擦過郝老六的掌心又很快縮回來:

“敢問郝天師師從何門,貧道孤陋寡聞,竟從未見過郝天師?”

其他的和尚道士也紛紛蹙眉,今天被楊晨勳請來的,無不是這個國家的玄學會裏最神通廣大的人物,只有這個不知來歷的郝老六,樣貌醜陋,舉止粗俗,身上甚至看不出半點修為靈力。

簡直貼了明晃晃的“江湖騙子”的标簽!

劉老六完全不在意衆人或質疑或鄙視的目光,他龇牙一笑:

“小道自創栖鳳觀,忝居栖鳳觀觀主,這是我的開門弟子鳳十一,十一啊,來見過各位玄門前輩。”

楊朝看着郝老六身後的那少年咽下了最後一塊榴蓮酥,走了過來乖乖巧巧地喊:

“各位前輩們好!”

“自創門派?”

諸位大師神色一凜,剛想接着追問,目光落到那紅衣少年身上,卻都不約而同眯了下眼。

好相貌!

這三個字一瞬間齊齊浮現在所有大師的心頭,這少年長了一雙點漆美目,明若清泉,亮如璨星,他走出來的那一霎靈氣四溢,周身竟似有赤紅金光缭繞。

但衆天師再仔細捕捉,那抹靈氣卻又飄忽無蹤,仿佛這孩子帶來的明泉灌頂一般的通澈只是一場錯覺。

只是個過分漂亮的美少年,并沒有修行根基,諸位天師彼此用眼神交流之後,終于确定了最後的猜想。

修行之人講求因果,即便是想收個根骨出衆的徒弟都有緣分講究,如果這少年确實有靈慧,那衆天師對郝老六的觀感自然會重新評估,現在發現紅衣少年并沒有什麽天賦,一群和尚道士的臉色就擺得不那麽好看了。

“想不到郝道長竟是開宗立派一代宗師,失敬失敬!”劉真人身邊坐着的是王大師,他穿着黃色的道袍,頭上插着道簪,臉型方闊,他嘴角微彎,眼睛裏卻毫無笑意,“只不知貴門派奉的哪位上尊?又擅長哪路道法?”

“既是栖鳳觀,小觀奉的自是奚堯山陵光鳳凰真君。”

郝老六對着小徒弟的方向一拱手,倒像是拜了自家小徒弟一般。

“鳳凰真君?”劉真人詫異,“我道宗何時有了這樣一位上尊?”

“阿彌陀佛,”一個年逾花甲白眉白須的和尚奇道,“從來只聞我佛教有鳳凰明王,殊不知道門竟還有鳳凰道君,郝道友可願詳解?”

楊朝不喜歡郝老六,也不喜歡其他天師,他心裏腹诽着,一群現代人,文不绉绉的,講點人話不好嗎?他雖然不是很明白幾個天師說的什麽,但是一群老頭合起來在欺負一個老頭,他還是看懂了的。

郝老六對所有人的問話閉口不答,笑出一副莫測高深的模樣。

他這樣子卻更讓大家堅定了郝老六是個騙子的想法,劉真人眉間隐現怒氣,好在楊晨勳适時接口:

“人來齊了,請諸位随楊某啓程,我們先去吃飯吧。”

一溜車隊載着十數位大師往京都最有名的飯店駛去,十一當然和郝老六坐同一輛。

“怎麽樣娃子,爺爺沒騙你吧,這家的東西是不是特別好吃?”車上郝老六堆着滿臉的笑,在司機詫異的目光中近乎讨好地哄着紅衣少年,“沒讓你白來吧?”

十一趴在窗戶上看着外面:“好吃是好吃,但是沒有我哥哥呀!”

“要是咱們能幫這位楊先生解決了問題,他一定有辦法能找到你哥哥,這位楊先生啊,本事可大着呢!”

“半年前你就這麽說了,”十一有點怏怏地看了一眼老頭,“可你到現在還沒幫我找着呢!”

郝老六忍不住辯解:“你只有一張手繪的畫像,連個名字年齡都沒有,這樣找起人來肯定會很困難啊,再說……”

郝老六壓低聲音,“你這麽大本事自己都找不着,更不用說普通人類了不是?你啊,再有點耐心,我們只有先找到最有本事的凡人,才能一步步找到你哥哥啊。”

十一點點頭,他又看向車外,楊朝的車子正好從他的旁邊開過去,兩個少年的視線在半空中交彙,十一又對楊朝笑了笑,他有些雀躍地對郝老六說:

“這次我可能真的快找到我哥哥了!”

楊朝和宋揚長得一個模樣,既然已有故人出現,哥哥大概也離自己不遠了。

郝老六嘿嘿笑着,搓了搓手:

“那等一會,要是去了西山,你可得把鏡子借給爺爺用一下……”

“骊山昆侖鏡你啓動不了的,它只聽我的。”

十一所處的是骊山昆侖鏡中的世界,每點亮一塊都能開啓相應的功能,赤色琉璃的功能便是“大觀世界”,大到此間三界地圖,小到仙冥二府的名冊,甚至生死簿上的名姓,全都記錄在內,可惜這裏的神仙十一一個也不認得,只能自己在凡間尋找昆侖鏡魂。

但是有了這個功能,十一卻能幫到郝老六許多,小到幫助信衆尋找失蹤人口,甚至鐵口斷人生死時辰,大到堪輿點穴,查驗風水,那是百測百靈。

郝老六在極短的時間裏,能在高人雲集的京都城占據一席之地,全是因他撿到了這枚鳳凰蛋。

“聽你的就好,聽你的就好,然後你只要用傳音術再告訴爺爺就行!”

“好啊!”

說到十一怎麽跟郝老六混到了一起去,時間要追溯到半年前。

骊山昆侖鏡的赤色琉璃被完全點亮,十一就離開了韓峥的那個世界,等他醒過來時,就跟郝老六大眼對上了小眼。

當時郝老六半蹲在一顆蛋面前,嘿嘿嘿地流着口水,一雙幹枯的手正探向那顆比尋常雞蛋大了足有兩倍的蛋:

“……天無絕人之路,竟然讓我找到一顆蛋,嘿嘿,今晚好歹有水煮蛋可以吃了,這麽大顆,是個鵝蛋吧?”

十一這才發現自己此刻是蛋形,他心道糟糕,幾次穿梭時空這是最倒黴的一次,蛋形的他不能進食,得不到補給就一直不能化人,這是個惡性循環,而眼前這個人居然還想要吃他!

小鳳凰一時急糊塗了,他忘記了自己的蛋殼堅硬無比,莫說凡人想要敲開他,就是雷公電母齊齊來劈,也不可能把他劈出半條縫來,他驚慌之下,第一個反應就是,滾!

老頭和鳳凰蛋一個要抓,一個要逃,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間。

郝老六的五指堪堪懸在蛋身上空,就見那顆蛋咕嚕嚕滾了出去。

“嘿!”郝老六捋起袖子,“我郝老六倒了大半輩子黴也就罷了,今天連你這個區區小蛋都敢戲弄于我,看我不抓住你先煮後炒,連蛋殼都給你敲碎!”

豈有此理,十一一邊暈頭轉向地滾,一邊在心裏怼:吾乃堂堂鳳凰真君,才不是區區小蛋,你個沒文化的凡人,讨厭!

彼時月明星疏,蒼穹籠罩着一望無際的四野,一人一蛋就在郊外的荒田裏追逐了起來。

那人一天沒吃東西,不一會兒就氣喘籲籲眼前金星直冒,那蛋初來乍到,連人形都化不出來,也是昏頭昏腦蒙頭轉向,許久之後,郝老六一屁股坐在地上,用手揮着當扇子,他這時才覺出不對勁來:

“嘿喲!這蛋怎麽這麽古怪!”

老頭三角眼倏地倒豎起來,他後知後覺地直到此時才露出驚恐,“這難道這是個妖蛋?”

“你才是妖怪!你全家都是妖怪!”十一在原地直轉,氣哼哼地反駁,作為一只全能的金剛小葫蘆娃,他怎麽能忍受被人誣陷為妖怪!

郝老六慘嚎一聲,吓得屁滾尿流,一顆會說話的蛋,不是妖怪又是什麽?!

十一卻很快琢磨過來不能讓這人跑了,他已經餓到極限,如果徹底喪失體力那可就徹底完蛋了,畢竟再不會有青龍神殿的人打着火把一路把他尋回去。

他此刻必須有人類幫助才能化形,于是小小一顆玉白色的蛋跟在郝老六身後咕嚕嚕地滾,一邊滾一邊喊:

“你別跑,別跑呀!”

那聲音稚嫩清脆如孩童一般好聽,但是郝老六卻覺得那是催命的鈴聲,吓得魂飛魄散。

“妖怪啊啊啊啊——”

郝老六腳下塵煙滾滾,好似踏上一對風火輪。

一人一蛋各自轉了方向,再次追逐起來。

然而跑的注定快不過滾的,最終郝老六耗盡了全部的力氣,靠着一座廢棄窯廠的牆壁像面條一樣呲溜往下滑,身子軟得再也站不住,他哭道:

“你老跟着我幹什麽啊?我一把年紀,骨頭又老又硬,不好吃啊!”

“我不要吃你!”鳳凰蛋在地上一蹦一蹦,彈跳得跟郝老六一般的高度,蛋身上一張小嘴開開阖阖,說話嘎嘣脆,“你給我找些吃的來,我會報答你的!”

郝老六抹着眼淚:

“我自己都一天沒吃了!怎麽幫你啊?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窮多倒黴……”

一個老人家一把鼻涕一把淚哭着說自己一天沒吃了,還長得這麽醜,的确是很倒黴,十一憐憫之心大起:

“老爺爺,你助我恢複人形,我身上還有些吃的,我也能幫你的。”

“人形?”郝老六停止了哭泣,驚叫一聲,“你還會恢複人形?”

一個能變成人的蛋那絕逼比一顆會說話的蛋更可怕!

“是啊!我會做人的!你不要怕,我不是孔雀不吃人,而且你這麽醜,連孔雀都不願意吃的!”

郝老六一臉懵逼:“這跟孔雀有什麽關系?”

“孔雀愛吃人,你不知道嗎?”

郝老六悚然一驚:“我從未聽說過這麽駭人聽聞的事!”

“那是你沒有文化啊,”十一再彈了幾下,實在沒力氣了,他躺在地上,說話的聲音都小了些許,“我真的好餓啊,再不給我吃東西,我就不能說話了……”

這麽聊了幾句,郝老六也慢慢鎮定了下來,他再怎麽說也是個讀過幾本道書的人,妖怪的原形一般都決定了對方的性情,這個小妖蛋甭管是個什麽來路,都不可能有太大的攻擊性。

郝老六單腿跳出幾步遠,撿回自己跑丢的鞋子在地上磕了磕,套上後盤腿坐好,一臉正色地看着面前仰躺着的那顆蛋:

“你先告訴我,你到底是個什麽?”

十一猶豫了一下,郝老六搶道:“你要是不說,就別想我幫你!”

“好吧,”十一只好說實話,“我是只鳳凰。”

“鳳凰?”郝老六先是蹙眉,繼而聲音拔得直沖雲霄,“鳳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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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