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禁軍鳴鑼開道,太子之後是靖王寧王并駕, 十一只與他二人錯了半個馬身。
三千遠征軍帶着滿身的血煞之氣, 刀槍劍戟閃耀着寒光,沉默而冰冷, 整齊劃一地随行在後。
十一騎着虹影馬, 卻見那街道兩邊擠滿了人,摩肩擦踵挨山塞海, 個個神情振奮歡呼雀躍,很像是現代粉絲迎接愛豆, 當慣了校園愛豆的十一十分熱情地予以回應,雙手高舉揮動着,時不時還送出兩個飛吻。
到了後來他更是一夾馬腹, 跑到靖王寧王的前面去了。
其實十一是很想到太子身邊去的, 只是前面禁軍一直攔着,不讓他過去。
“三哥, 你覺不覺得, 這個鳳十一有點奇怪?”寧王看着前面的紅衣少年雙腿登直,踩在馬镫上,一雙手搖得跟外面酒肆門前挂着的酒招似的, 眼皮子都直抽抽,“他這個樣子,倒不像是裝出來的……”
寧王艱難地思索了下, 好容易找出一個貼切的詞來形容, 指了指自己的腦殼, “他大概是真的這裏出了問題?”
這小子到底知不知道他身上背着重罪,一個弄不好人頭随時落地啊?這麽歡天喜地的,還真以為這全城百姓是出來迎接他的?!
寧王有些不解,“上回見他的時候可不是這個樣子,那會他縮在宮宴角落裏,頭都不怎麽擡,父皇說他什麽都好就是膽子小,現在倒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
寧王忽然變了臉色,小聲道,“他該不會是中邪了吧?”
靖王眼中掠過一抹深思。
“還有一個可能,”寧王分析道,“他自知有罪,便索性裝瘋賣傻起來?或者……是容貌相似的人與之調包了?”
寧王問,“三哥你覺得是哪一種?”
靖王沒有言語,卻揮起馬鞭輕甩了下虹影馬的屁股,虹影馬扭了扭,十一轉過頭,小臉紅撲撲的,挂着興高采烈的笑:
“幹什麽?”
少年微微仰着頭,修長的脖頸被拉長,頸項上系着一條紅繩,紅繩的後半截沒在衣領裏,靖王眸光動了動,大晟的風俗,只有未定親的男女才在手腕或者脖頸上系紅繩,一般是家裏長輩為了給孩子求許良緣,鳳十一是欽封的一品王妃,沒人敢在他身上系紅繩。
十一等了會不見靖王說話,于是又轉過了頭,半晌後,靖王忽然低低喊了聲:“鳳十一?”
“诶?”十一條件反射地回頭,“叫我幹什麽呀?”
靖王又定定看他一會,眸光越發複雜,他的聲音從面盔裏發出來,顯得很低沉沙啞:“無事。”
十一只覺得這個人的聲音莫名熟悉,歪着腦袋疑惑了一刻,對着靖王嘻嘻一笑。
靖王眸光怔了怔,漆黑的眼珠驀然濃稠了起來。
————
鳳淮仁剛剛在太醫院醒來就被告知鳳十一已經被找到了,鳳相大人含着提氣的參片,路過煎藥房的時候還順走了擱在門口的燒火棍,氣勢洶洶往禦書房疾奔而去。
禦書房前太子、靖王、寧王皆負手而立,宋星亦微低着頭站在一邊,紅衣少年墊着腳好奇地東張西望着,鳳淮仁沖過來的時候一下子就跟自己的兒子對上了眼,他怒吼一聲:“逆子!”
急火攻心的鳳相大人提着燒火棍就沖了過來!
“哎!”十一詫異極了,眼看一根黑乎乎的棍子照着他的腦門揮過來,他趕緊跳開,“你做什麽要打我?”
鳳淮仁剛過天命之年,并不算蒼老,但是蓄着一把極長的胡子,讓十一覺得對方年紀不小,他顧念對方是個“老人家”,忍住奪下棍子反抽回去的沖動:“你又是什麽人?怎麽又要打我?”
鳳淮仁撲了個空,幾乎控制不住往前栽去,他勉強穩住身形,氣血直往腦門沖去,他臉色通紅,已是氣得眼前發黑,燒火棍抖啊抖,指着面前一臉納罕又憤怒的少年:
“你個小畜生……居然還敢躲,反了……反了你了!”
十一瞠大了眼睛,也罵回去:“你才是老畜生!你全家都是畜生!”
這一老一小,一打一躲,本已就看呆了禦書房前的一幹人,再聽到他父子二人一個“小畜生”一個“老畜生”地你來我往,所有人都傻了眼。
這鳳十一,莫非是瘋了?
鳳十一瘋不瘋暫時沒有定論,鳳淮仁是真的快要氣瘋了,他眼前金星直冒,差點站立不穩:“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反了,反了你了!”
鳳淮仁狠狠喘勻了氣,又沖過來舉棍再打,十一再度閃開,大眼睛轉了轉,覺得這正是和哥哥建立感情的好時機,趕忙往太子身後躲去,一邊喊着:“哥哥快救我!”
太子被他喊得莫名所以,靖王和寧王對視一眼,全都一頭霧水。
鳳淮仁早已眼睛發花,只顧追着那紅色身影打,十一躲在太子身後,一邊抓着他的袍角,左右閃避着,一邊探着小腦袋沖着鳳淮仁大叫:“老頭!你好不講道理!又打又罵,你……你奶奶個熊!”
寧王“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靖王的眼裏也流瀉出笑意,身在皇家,他們哪裏見過這樣忤逆的小兒。
太子卻是惱火得很,鳳十一攥着他的袍角,那燒火棍幾次險險打到他自己,他卻怎麽也掙脫不開。
如果是別人這般冒犯,禁軍早就把人叉出宮去了,可是鳳相深得皇帝信任,鳳十一還頂着靖王妃的頭銜,打狗還得看主人,太子夾在他父子二人中間,躲又躲不開,惱得滿額頭青筋直跳。
鳳淮仁幾次都撲了空,越發怒不可遏,眼看那燒火棍再度落下,直直沖着太子的脊梁骨抽去,宋星亦和禦書房外的衆侍衛大驚失色:“太子殿下!”
正在這時,太監尖細的聲音遠遠傳來:“皇上駕到!”
鳳淮仁猶如被接連按下了三個掣鍵,停手,收棍,下跪,動作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同時匍匐在地,額頭抵在兩只手背上,高喊:“恭迎聖駕!”
衆人目瞪口呆,不愧是朝中最“忠心耿耿”的鳳相大人,這應激反應,在場衆人,無不嘆服。
其他人也紛紛跪了下去,唯有太子殿下氣急敗壞地拉出自己的袍角,袍服下擺被攥得滿是褶子,因為天熱,這少年滿手汗濕,把自己的衣服弄得狼狽不堪,堂堂太子在皇上面前失儀至此,太子越發肯定鳳十一是別人指派來對付他的。
太子狠狠瞪了十一一眼,理了理袍服,快走兩步到所有人前方跪下,十一呆愣愣地杵着,看到前方烏壓壓的人正往這裏走來。
手腕忽然被人扯住,十一低頭一看,那個戴着面具的人正目光沉沉看着他,低聲道:“跪下。”
“我不跪,”十一往前看了一眼,那一列緩緩行來的人群中隐有帝王紫氣盤旋,他頗為傲氣地說道,“我不能跪。”
“皇上面前,你不能再這樣放肆!”
靖王沙啞的聲音含了一絲急迫,他先前一直不動聲色地觀察着,就是想多探一探這少年的底,是裝瘋賣傻還是別有用心,總能看出蹊跷來,但是在皇上面前,他要是還這麽沒天沒地,那真是九個頭都不夠砍了。
“你不懂啦!”十一想抽出自己的手,“我不能給他跪……”
靖王的手握得更緊,一使力就把十一拉了下來,在自己身邊一同跪着了。
“噗通”一聲,是膝蓋跪地的響聲,也是十一心髒震動的聲音,他愕然地看着這個銀盔覆面的男人,這凡人怎麽能拉得動自己?
十一還來不及細想,皇帝已經徐徐走近,看到前面跪了一地的人,剛擡起手想叫“平身”,卻忽然腳步一頓,皇帝只覺得眼前天旋地轉,身上莫名發冷,還有陣陣難以言喻的恐懼襲上心頭。
皇帝猝然扶住額頭,身子一歪就倒了下去。
“皇上!”
“父皇!”
所有人都沖了上去,太子離得最近,第一個接住皇帝,大聲喊道:“太醫!宣太醫!”
靖王寧王都圍了過去,鳳淮仁起來疾奔了兩步,又跪了下去,已是眼淚漣漣,嗚咽聲聲:“皇上!皇上保重龍體啊!”
十一自然也跟着一道站了起來,他抿了抿嘴唇,苦惱地撓了撓頭。
人間帝王都是由龍族守護,這皇帝身後有一條護國紫龍,十一能看到這條紫龍,這紫龍也能看到他。
紫龍雖不知十一來歷,卻能感受到火鳳凰身上強大的靈息,知道這是上界尊者,他遙遙對十一拜了拜,十一用元神回應,示意對方不必理會自己,紫龍便依舊跟着皇帝,履行自己守護的職責。
火鳳凰和紫龍各有自己的事做,原是兩不相幹,可如今十一給皇帝下跪,那紫龍哪裏承受得起,吓得瑟瑟發抖。
護國紫龍都吓傻了,皇帝還能落着好嗎?
好在十一這麽一站起,那皇帝就緩過來了,他疑惑地環視着抱住自己的太子,和驚慌失措擔憂不已的衆人,蹙起眉:
“都圍着朕幹什麽?”
“父皇,”太子緊張道,“您身體可有什麽不适?兒臣已經宣了太醫……”
皇帝直起身,眼前已是一片清明,眼見三個兒子都面露憂色,心中不禁欣慰:“朕沒事,許是這日頭太毒辣了些,有些中暑。”
“父皇還是快進屋,高公公,煩你傳一碗冰鎮綠豆湯來,”靖王低聲道。
皇帝看着靖王,目光十分柔和:“殊兒辛苦了。”
“兒臣分內之事,不敢言及辛苦。”
皇帝一垂眸看到跪在腳邊的鳳淮仁,強捺住上去踹一腳的沖動:“鳳相也起身吧,都跟朕一道進屋,別在外頭杵着了!”
“是!”衆人齊齊應聲。
皇帝再一擡眸,這才看到前面的紅衣少年,豔烈似火,眉目如畫,在這驕陽之下漂亮得光彩奪目,不由眉毛一揚詫異道:“這是鳳十一?”
好啊,皇帝心裏升起一股火,從來落跑之後被抓回來的人哪個不是形容憔悴狼狽不堪,怎的這鳳家小子神采奕奕,比以前精神漂亮了百倍?!
鳳淮仁剛站起身又“噗通”跪了下去,連磕了三個頭:“小子鳳十一前來請罪!請皇上發落!”
說着鳳淮仁扭過頭,咬牙切齒,老臉猙獰得像是不遠處花圃裏正怒放着的大太陽菊:“逆子還不跪下!”
“啊?”十一皺起眉,“又要我跪啊?”
皇帝眯起眼,禦書房外烏壓壓站滿了人,卻安靜得落針可聞。
鳳淮仁驟然哭出了聲:
“皇上啊!臣教子不嚴,這孩子也不知怎的……不知怎的……就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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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小可愛覺得蠻蠻應該憑味道認出哥哥,蠻蠻本來就是一顆比較笨的蛋,他一眼看到臉就會先入為主,而聞味道要距離得更近一些,這個世界的設定就是這樣,如果蠻蠻不認錯這個故事就不好玩了,小墨今天為這個問題苦惱了一天,所以大家暫時忽略這個點吧,別問,問就是蠻蠻笨~~~~~~~蠢作者抱頭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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