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無謂
回到玄寂山時天已蒙蒙亮,荊舟直返海棠塢,戚無所則回溪午舍。
山裏晨霧彌漫,溪午舍的竹舍裏點着燈,在熹微的晨光裏搖搖晃晃的。
戚無所心裏默默嘆了口氣,推門,果見戚無謂點着一盞小油燈,拿着他那一套鑷子鉗子不知在搗鼓什麽,戚無謂聽到門響,總是面無表情的臉浮起一絲笑意:“哥,早。”
“你也知道早呢?”
“知道。”
“怎麽一宿沒睡?”
“哥也沒睡。”
“你和我比嗎?我同師尊去魂獵。”
“嗯,我等哥。”
私底下,戚無謂不喜叫戚無所師兄,直接叫哥。
戚無所一下子沒了脾氣,苦笑:“別找借口,肯定是又看什麽話本,玩手工不樂意睡。”
戚無謂也不反駁,只繼續埋頭打磨手中那枚耳釘。
“在做什麽?”
戚無所走近,戚無謂忙用手遮住未打磨完成的耳釘:“哥你先別看,弄好了再看。”
“送我的?”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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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無所啧了啧,苦笑着扭過頭:“不看就不看,你病剛穩定點,早些睡吧。”
“嗯,弄完就睡。”
“要多久?”
“快了,半個時辰。”
“行,那我陪你,”戚無所在一旁坐下,背對着他弄自己的胭脂水粉,“放心,不偷看。”
戚無謂嗯了嗯,将紅珊石打磨得瑩潤透亮。
半個時辰過去,天已經涼透,日光透過窗格,落在戚無謂手中的紅珊石耳釘上,泛着溫潤清淡的光澤。
“哥,好了。”
戚無所轉過頭,戚無謂又握拳遮住,神秘兮兮的。
“這還不給我看?”
戚無謂笑了,小心翼翼的放開拳頭:“不知道哥喜不喜歡。”
紅珊石被打磨成簡單的圓珠子,精致小巧的一顆,托在無謂掌心裏,卻別有一番令人賞心悅目的珍重。
石子溫潤的光澤,也在戚無所面上映出淡淡的嫣紅。
見戚無所沒回答,戚無謂有些慌了:“哥…不喜歡麽?”
“喜歡,”戚無所笑,眼裏卻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悲傷,“很喜歡的。”
戚無謂這才笑了,很難得的眼裏都是笑意。
“哥喜歡簡單好看的東西,所以我就朝簡單了做。”
頓了頓,他又像小犬一樣,期待又怯怯的望向戚無所:“我給你戴上?”
戚無所卻沉吟片刻,才道了聲:“好啊。”
戚無謂迫不及待又溫柔仔細的撩開哥哥垂下的頭發,替他将耳釘戴在右耳上。
戚無所任他動作,整個人看起來比平日裏局促了許多,興許是紅耳釘映襯,一張瓷白的臉也微微泛着紅暈,他和戚無謂一樣高,此刻微微偏着頭:“為何想到送這個?”
“讓旁人好區分我們。”
他們是雙生子,身高臉蛋一模一樣,但卻是截然不同的神态風骨,其實根本無需外物加持也很好區分。
戚無所啧了啧:“我可不信。”
說着,他的視線又轉到戚無謂的工作臺上,發現一對未打磨完成的玉佩。
“這又是什麽?”
“欸,哥你別亂看。”
“可我都看見了,說說。”
“血玉佩,你我一人一半。”
“為何突然做這個?”
“怕走散。”
戚無謂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後退一步細細看戴上紅珊耳釘的哥哥,原本沉寂的心裏忽而生出些許模糊又陌生的歡喜。
“好端端的,怎麽會走散呢?”
戚無謂:“聽說有血玉為絆,就算輪回也能相認。”
聞言,戚無所不響了,隔了許久才道:“做了一輩子兄弟,還不膩啊?”
“我不膩,”言簡意赅,态度肯定,“哥膩了嗎?”
戚無所沒回答,沉吟片刻道:“如果,我是說如果,我不是你哥哥呢?”
戚無謂靜靜的看着他的耳釘,看着他:“那不重要。”
“為什麽?”戚無所眉心微皺,不解的望向戚無謂。
戚無謂面上依舊是風輕雲淡的,仿佛世間種種熱鬧争擾都與他無關,他只淡淡的笑了笑:“是你就行了。”
戚無所靜默不語。
“哥,無論你有什麽計劃,不要抛下我。”
戚無所繼續不語,過了片刻勾起唇角:“別多想,我能有什麽計劃。”
說着,他摸了摸自己的耳垂,紅珊石透着微微涼意:“好看嗎?”
“好看。”
戚無謂看着哥哥戴上自己親手打磨的耳墜,眼睛都移不開了。
而戚無所則微偏着頭,看着窗外越來越亮的天。
十五這日,玄寂城內燈花火樹,一派花團錦簇的熱鬧景象。
荊舟先前答應了郁辭逛燈會,又看戚無謂成日悶在屋子裏無聊,而顧成妄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便提議把三個徒弟都帶出來玩,散散心。
“真好,我們沾了師娘的光,也能出來放放風。”
戚無所玩笑着,一手拉着弟弟,一手挽了挽耳邊碎發,那枚紅珊石在夜色裏分外惹眼。
荊舟笑:“胡說,我平日也沒管過你們。”
他看到了戚無所的紅珊石,刻意留了神,心想這紅色也很适合郁辭,有機會,他要和無謂讨教一下如何做,自己也給小兔崽子做個類似的。
郁辭适合什麽樣的呢?應該比這個更紅更妖一些好…
就在荊舟認真思考着要給郁辭親手做個什麽時,顧成妄擠在衆人中艱難的搖着輪椅,他顯然不大适應燈會的熱鬧。
“師尊,此處人多嘈雜,我們去攬月樓訂個雅間吧。”
“我想過了,可惜早被定沒了。”
“……”
攬月樓乃玄寂城最高樓,是賞燈賞月賞煙火的最佳位置,荊舟大年初一就下山準備預訂雅間,可惜早訂滿了,顧成妄不理人間煙火,哪裏知道這些。
攬月樓下的長慶街燈火相映人聲鼎沸,各種小吃小玩意攤兒擺滿街兩側,車水馬龍絲樂聲喧。
荊舟将少年護在身後,避免被熙熙攘攘的行人撞到,少年的目光被沿街各色風燈琉璃燈吸引,荊舟怕人多他被沖散了,索性和無所一般,拉住對方的手腕:“你看燈,我看路。”
肌膚相觸的瞬間,他的心又不争氣的砰砰亂跳。
就在他心神躁動間,少年的腳步頓住了,荊舟順着他視線望去,落在一盞繪有祝衍圖案的細木琉璃燈,荊舟無語,祝衍作為一個反派,周邊未免太受歡迎了。
剛巧此時幾個逛燈會的姑娘路過,在祝衍琉璃燈攤位前駐足流連。
“聽說今晚林家還從南域請了馴獸天師,要辦一場祝衍祭,祈求祝衍給玄寂城帶來好運。”
“祝衍祭?怎麽沒聽說過?”
“就類似請魂祈福什麽的,據說那位馴獸天師很厲害,能通過血祭與祝衍魂魄進行溝通,還說運氣好的話,能把祝衍的真身請來呢。”
“那我們一起去看看吧,什麽時候開始?”
“據說後半夜…”
聽到幾個姑娘的談話,少年微不可察勾了勾唇:“兇獸祝衍,哪裏是一個旁門左道馴獸天師能請得動的,要真來,整個玄寂城也會淪為它的口糧吧。”
“沒辦法,比起我們這些正經修道的,那些鴻商富賈更願意相信江湖騙子,讓他們花錢買教訓。”
先不說上古兇獸祝衍不是尋常人能請得動的,光憑玄寂山鏡湖那一道封印,千萬場血祭都白搭。
可是一旁的戚無所,面色卻沉了沉,戚無謂看了他一眼,安安靜靜的沒說話,只拉了拉哥哥的手。
“熹兒,祝衍祭你要去看麽?”
“不去,有什麽好看的。”
荊舟笑,少年還說了句什麽,可荊舟沒來得及聽清。
彼時天際炸開一朵煙火,周遭人群躁動喧嚣,紛紛擡起頭看向夜空。
上元節煙火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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