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方潮舟是被痛醒的,迷迷糊糊睜開眼,先對上了一雙鳳眼。那雙鳳眼可真漂亮,長睫濃密如蝶翼,眼尾上翹,像是由工筆畫上去的。鳳眼的主人并未看他,而是抱着他,迅速滾到了一旁。

剛滾開,他們剛剛所躺的榻就被炸開了一半。

滾開之後,鳳眼的主人才意識到懷中的方潮舟已經醒了,那瞬間,他雪白的臉上明顯染上薄紅,甚至眼裏出現了慌亂,但很快,他恢複了正常,一手擋攻擊,另外一只手要把方潮舟扶起來。

方潮舟此時還稀裏糊塗的,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迷迷瞪瞪地坐起來,看到不遠處的黎一烨時,遲鈍地眨了眨眼,又轉頭看了下旁邊施法的薛丹融,就開始陷入了持續發呆中。

他雖因為疼痛強行脫離欲燭的控制,可他還喝了很多酒,這些酒讓他現在沒辦法清醒,若不是周圍打得一片狼藉,聲音太大,他現在坐着都能睡着。

薛丹融畢竟年輕,尤其他還要護住旁邊發呆的方潮舟,幾乎很快他就敗了,被黎一烨的捆仙繩綁了起來。

而方潮舟看到薛丹融被綁起來後,緩慢地眨了下眼後,繼續發呆。

他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

好困啊,打完了嗎?可以睡覺了嗎?

黎一烨走過來,先看了下被綁住一臉盛怒的薛丹融,又看向旁邊還在發呆的方潮舟,他似乎覺得好笑,唇角勾了勾,微微俯下身,把方潮舟看着薛丹融的臉扭了過來。

“你看到我綁了你師弟,都沒反應嗎?”

他說完,以為對方會有點反應,可哪知道這個小家夥跟傻了一樣,呆呆愣愣地看着他,若不是還會眨眼,他都要以為自己捏的是木偶的下巴。

黎一烨挑了下眉,想到了什麽,“你不會喝酒嗎?才喝了這麽點,就醉成這樣?”說着,他轉而捏了捏方潮舟的臉。

果然由他捏,一點掙紮都沒有。

“你別碰他!”旁邊的薛丹融厲聲道。

黎一烨是個大魔頭,大魔頭的性格就是別人越不讓他做什麽,他就偏會做什麽。事實上他本來不準備對方潮舟做什麽,他只準備帶薛丹融一個人走,但聽到薛丹融的話,念頭一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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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一次性綁走兩個。

想想還挺有趣的,天水宗那老家夥看到自己門下兩個弟子都被他綁走,估計要氣瘋了吧。

說綁就綁,跟綁薛丹融那種五花大綁不同,黎一烨見方潮舟現在傻愣愣的,只綁了方潮舟的手腕,就把兩個人打包一起帶上了他的飛雲獸坐騎上。

飛雲獸類似凡間的牛,但比凡間的牛大很多,通身雪白,長毛,生了一對翡玉色長角,是黎一烨飼養的妖獸之一。

方潮舟剛被帶到飛雲獸的背上,就瞬間被對方的柔軟長毛所吸引,他直接在上面找了個好位置,窩着躺下了。

只是後面起飛之後,風太大了,他有些冷,就閉着眼開始找溫暖的東西。

薛丹融看到突然靠過來的方潮舟,身體僵了一下,可很快方潮舟就被捉開了。

坐在前面的黎一烨注意到後面的動靜,發現後,立刻把方潮舟捉了過來,丢到一旁,但沒過多久,他又看到方潮舟貼在了薛丹融旁邊,甚至臉都要埋進到薛丹融懷裏了。

薛丹融因為被捆仙繩綁着,完全動彈不得,抿着唇蹙着眉,臉色不大好看。黎一烨啧了一聲,把占便宜的家夥從薛丹融身上扯下來,見方潮舟還閉着眼,忍不住變出一塊冰塊,貼在了方潮舟的脖子上。

“嘶——”

突如其來的冰塊把方潮舟冰得一哆嗦,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立刻縮起了身體。黎一烨把人弄醒後,才把冰塊變沒了,他語氣裏有着警告:“你再湊過去,我就把你丢進冰潭裏。”

方潮舟雖然現在意識不清,但也感覺到了危機,于是他不往薛丹融那邊爬了,但又冷,怎麽辦呢?

黎一烨看到縮在自己腿旁睡覺的方潮舟,眯了眯眼。

正在他想要不要把這家夥踢開的時候,他又看到方潮舟縮了縮脖子,似乎還覺得冷,于是把臉貼在了黎一烨的腿上,獲取溫度。

黎一烨皺了下眉,想把人弄開,但他先感覺到有股視線在盯着他,他不由回了頭。薛丹融正看着這邊,眼神除了冷漠之外,還有厭惡。

黎一烨對上這種眼神,不由垂眸看了下貼着自己腿睡得香甜的方潮舟,一個師門出來的,性子倒是天差地別。

他又憶起方潮舟在小舟上躲在他身後,偷偷拿指尖劃他的背的事,此時對方又裝冷貼着他睡覺,這麽黏人的性子,倒是個讨喜的,只是他現在對薛丹融興趣更大,故而還是不下手了。

若他日後對薛丹融膩了,再試試這糖糕吧。

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比喻成糖糕的方潮舟還在呼呼大睡,等他終于睡醒了,發現自己被丢在一間屋子的地上,手還被綁着,好在地上都鋪了厚厚的毛毯,倒不至于睡着冷。

方潮舟坐起來,他現在就跟喝酒短片似的,都想不起來昨夜發生了什麽,他現在的記憶還停留在宋漣衣那大變态拿蠟燭滴他。

一想到這裏,方潮舟連忙摸了下自己的額頭和耳垂。

嗯?蠟油沒有了?

“二師兄。”

正在方潮舟在想蠟油怎麽沒有的時候,後方床上傳出來的聲音吓了他一跳。

這是……

小師弟的聲音。

方潮舟震驚轉頭,才看到被捆仙繩綁得結結實實倒在床上的薛丹融。此時外面已經天亮,可這房間門窗緊閉,光線并不怎麽能透進來,故而屋內光線昏暗。

可這般昏暗的光線裏,薛丹融露出衣服外的肌膚幾乎白得發光,像一團冷玉窩在了床上。此時他長發淩亂,芙蓉面白,紅唇輕咬,任是個神仙,怕是見了這一幕都要心動。

方潮舟見到如此美景,第一反應卻是——

不公平!憑什麽他躺地上,小師弟躺床上?

同樣都是俘虜,就不能平等對待嗎?

方潮舟憤憤不平地爬起來,動了動有些僵的身板。就算這地上鋪得再厚,睡一夜還是睡得身板疼。他扭着脖子,慢吞吞走到薛丹融旁邊,還未開口,突然頓住了。

等等,小師弟剛剛喊他什麽?

二師兄?

他掉馬了?

再等等,小師弟被綁成這個樣子,再看看這房間的擺設布置,這不是那只大魔頭綁架小師弟的情節嗎?

那他不應該在這裏啊?

“二師兄,你試試能不能解開我身上的捆仙繩。”方潮舟還在想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的時候,薛丹融沒了耐心,語氣急促地開了口。

方潮舟聞言,點了下頭,“好,我先試試解開我自己手上的。”

但也不知道綁他的繩子是什麽材質,半天解不開,即使試了法術也沒有用,他解累了,偷偷摸摸在小師弟躺着的豪華大床坐下。

一坐下,更憤憤不平了。

這床真軟,地毯跟床一比,簡直是石磚。

而後又試了小半個時辰,方潮舟終于把手腕上的繩子解開,于是,他轉而去試着解薛丹融身上的捆仙繩,可這捆仙繩碰到法術就越發纏得緊了些,最後他看到薛丹融唇色都發白了,只能停了下來。

“不行,沒法解開,捆仙繩只有其主人可以解開。”說到這裏,方潮舟語氣變得小心翼翼,“小師弟,綁我們的人是?”

“黎一烨。”薛丹融回答這個名字的時候,神情一下子變得很冷。

果然是那只大魔頭。

原著裏大魔頭把薛丹融綁過來,先關在屋子,關了幾日,以此避其銳氣,等薛丹融疲憊不堪後,他才出現,只是最後還是沒有成功,反被薛丹融捅了心髒一劍,也是因為心上那一劍,大魔頭從此再也難以忘懷薛丹融,簡直是又愛又恨。

“我們什麽時候被綁的?”方潮舟又問。

薛丹融擰了下眉,答道:“前日夜裏。”

那應該還有兩三日,黎一烨才會過來。

于是方潮舟給自己弄了一道淨身術後,就在薛丹融的旁邊躺下了。

薛丹融:……

方潮舟躺好之後,對上薛丹融奇怪的眼神後,啊了一聲,解釋道:“我在地上躺久了,有點累,小師弟,你不介意我躺在這吧?”

這床真的好舒服,好軟,如果是現代,他都想找黎一烨要鏈接了。

想要同款!

薛丹融沒說話,只是往裏面挪了挪,他沒挪多久,就發現旁邊人的呼吸都平穩了,瞬間愣了一下,随後眼神變得有些無奈。

方潮舟又睡着了,這主要跟那根欲燭有關系。

欲燭滴在他的身上,勾起欲望的程度遠超過聞到的人,所以他即使已經睡了兩日了,但還是沒能徹底擺脫欲燭的控制,還會出現短暫性的嗜睡。

當然,方潮舟能睡着,也跟他想得開有關系。

這幾日他和小師弟肯定跑不掉,外面全是黯魂門的人,直到黎一烨幾日後過來,大魔頭不想讓人聽活春宮,這才把人全部調走,也因此給了薛丹融逃走的機會。

還有,反正大魔頭要欺負的是薛丹融,又不是欺負他。

接下來的幾日,方潮舟睡一會醒一會,醒的時候,他就拿話本出來看。當然他友好地問了薛丹融需不需要一本。

薛丹融幾日下來,臉色越發憔悴,他聽到這話,只搖頭不語。

相反的是方潮舟,沒有人叫他起床,睡的又是這麽軟的床,他現在面色紅潤得不行,壓根不像是被綁架的,反而像是到黯魂門這裏度假的。

他不得不承認,小師弟睡相好,這幾日脾氣也不錯,即使他醒來,發現自己的腿壓在小師弟身上,小師弟都沒有發火,只是委屈地縮在床角。

故而黎一烨過來的時候,看到臉色紅潤趴在床上看話本的方潮舟,都愣了一下,薛丹融此時的樣子在他意料之中,這家夥被綁架了都不怕嗎?

抱着這種疑問,黎一烨走到了床邊。

他一出現,薛丹融就察覺到了,仿佛瞬間就變成了一只全身是刺的刺猬,而方潮舟不緊不慢地合起話本,坐起來,溫和地問:“不知黎門主什麽時候能放了我們師兄弟二人?”

其實他想問什麽時候能放了他,他也不是很想看活春宮。

尤其還是一輛沒成功的活春宮。

他最讨厭假車了,哼,原著狗作者,有種寫真車!

“如果我說我不準備放你們走了呢?”黎一烨發出一聲低笑,“天水宗有什麽好的?我看你們留在這裏就不錯。”

你們?

黎一烨這麽變态的嗎?強迫小師弟都算了,讓他在旁邊看着都算了,還想讓他看一輩子小師弟被強迫的場景?

方潮舟雖然覺得原身應該不會是原著的正牌攻,可這樣的話,頭上的綠色是不是有點太濃了?他替原身委屈。

所以方潮舟義正言辭地說:“黎門主說笑了,我們乃天水宗的人,怎麽能長留在黯魂門?況且此次我們是奉命出來參加修真大會,宗門各尊若是知道我們失蹤的事情,尤其是小師弟失蹤,定會派人前來尋找,到時候黎門主想藏人也是藏不住的。”

他是告訴黎一烨,對方的計劃是不會成功的,可這話落在黎一烨的耳朵裏,就變了一個意思。

“你小師弟失蹤,宗門一定會出來找人,那你的意思是,我放了你小師弟,你就能留在這裏了?”

黎一烨邊說邊勾了下唇,這塊糖糕不僅黏人,醋勁還挺大,都學會趕人了。

黎一烨對薛丹融一見鐘情,自然覺得一見鐘情這種事情很常見,加上方潮舟的種種表現,他現在已經認為方潮舟是對他一見鐘情了。

要不然怎麽解釋方潮舟能乖乖坐在他懷裏?怎麽解釋方潮舟看到他調戲薛丹融就故意引起他注意力搞假逃跑?怎麽解釋方潮舟看到薛丹融就出現,就立刻躲在他背後強調主權?

嗯……

一代大魔頭就這樣想歪了,甚至越想越歪。

他看薛丹融面色憔悴,而方潮舟臉色紅潤,篤定方潮舟這幾日肯定偷偷欺負薛丹融了,現在還假模假樣要他放人,其實是拈酸吃醋,只想自己一個人留下來。

哎,但他還是更喜歡薛丹融一點。

糖糕雖好,但終究只是一份點心。

想到這裏,黎一烨不再聽方潮舟說話,把人抓下來,放到窗臺旁的椅子上,施法讓方潮舟無法離開椅子後,他就欺身上了床。

窩在椅子上的方潮舟,默默地捂住了眼睛,然後虛僞地喊了幾聲:“魔頭!你想對我小師弟做什麽?你不許碰他!小師弟!師兄沒用!師兄救不了你!”

嘤,假車其實也有點刺激。

主要是在現場。

聽到床那邊的動靜,方潮舟怕自己演的不夠,到時候小師弟怪他,所以頓了頓後,扯着嗓子吼:“你別碰我小師弟,你……你要碰就碰我吧!”

床那邊的動靜突然停了,随後響起黎一烨帶着惱怒的聲音。

“你身上這衣服為什麽解不開?”

方潮舟聽到這話,突然想起了他送給薛丹融的金蟬衣,小師弟把衣服穿在身上了?果然是個聰明人啊。

原著裏,黎一烨極其厭惡親吻,所以強迫薛丹融的時候,是直接扯的衣服,現在半天都扯不開,看樣子是一點便宜都沒占到。

果不其然,接下來方潮舟就聽到薛丹融冷漠且含有嘲諷意味的話,“因為你惡心。”

黎一烨不怒反笑,一把抓起薛丹融的長發,逼迫人擡頭,面對眼前豔麗無雙卻又冷冰冰的面容,他輕聲道:“你嫌我惡心,可有人不嫌,我就看看你能再熬幾日。”

說完,他松開薛丹融,轉身下榻,走向了方潮舟。

沒聽到黎一烨後面那句話的方潮舟還在捂着眼睛,飙他的拙劣演技。

黎一烨看到方潮舟捂着眼睛,不由心一動,這糖糕都不願意看他跟別人在一起嗎?剛剛還喊着要代替薛丹融,看樣子是真的很喜歡他。

黎一烨搖了搖頭,加上他的确想故意氣一氣薛丹融,于是他決定成全方潮舟的一片丹心。

方潮舟演戲演到一半,突然聽到了靠近的腳步聲,不由頓了下,然後手指微微分開,一分開,他就看到了向他走過來的黎一烨。

嗯?

黎一烨是嫌棄他太吵,要過來給他下禁言術了嗎?

還是嫌棄他礙眼,準備放了他?

想到後者,方潮舟手立刻放了下來,眼睛都亮了起來,可嘴裏還在演,“你放了我小師弟,你若不放他,我不會放過你的!”

黎一烨看着方潮舟言不由心的樣子,頓時失笑。明明看到他過來,眼睛亮得跟小狗一樣了。

他走過來後,微微俯身,捏住了方潮舟的下巴,“好,我今日先放了他。”

方潮舟本還準備罵,突然被捏住下巴,又聽到這句話後,愣住了。

“那你準備怎麽補償我?”黎一烨的手指在方潮舟的下巴那裏輕輕摩擦了幾下,頗有暧昧之意。

被調戲的方潮舟宕機了。

不是,劇本不是這樣演的啊?

後面那句話,黎一烨并沒有降低聲音,甚至故意提高了聲音,就是為了讓薛丹融聽到。他想告訴薛丹融,他不識相,自然有人識相。

“黎一烨,你別碰他!”

跟方潮舟那虛僞的聲音不同,薛丹融的聲音像是從牙關裏擠出來的一樣,一字一句,皆是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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