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修煉是乏味的,早起是痛苦的,方潮舟被捉着連續修煉一個月之後,雖然不會再像第一次入寒潭那麽痛苦,但每次剛進去的時候還是打哆嗦。

一修煉完,就立刻把自己的狐裘裹在身上,他再看看身着雪色單衣的小師弟,頗有幾分注重養生的長輩看不懂事的小輩的感覺。

“小師弟,你還是把這件衣服穿上吧。”

方潮舟又把自己那件火紅色狐裘翻了出來,遞給薛丹融,想讓對方穿上。

薛丹融還是沒接,他淡淡地掃了方潮舟一眼,就率先往前走了,方潮舟看着他,無奈地搖了搖頭,收起狐裘,只能跟了上去。

而走到一半,他們意外看到了一個人。

方潮舟看到那人的時候,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

“大師兄!”

大師兄看到遠遠向他跑過來的方潮舟,愣了一下,說實話,除了方潮舟小時候,他就沒有見到自己這位師弟對自己那麽熱情過。

方潮舟看到大師兄,就跟他鄉遇故知一樣,沖上去就熊抱住大師兄,“大師兄,你終于來了。”

嗚嗚嗚,他在這裏簡直過得太慘了,大師兄是來救他出去的對不對?

大師兄被方潮舟抱得往後踉跄了一步,他有些哭笑不得地拍了拍自家二師弟的背,“怎麽那麽激動?跟小時候被師父關禁閉一樣。”

話落,他感覺到有股視線凝固在他拍方潮舟背的手上,一擡頭,就看到了慢慢走過來的小師弟。

小師弟自然是風光月霁,一襲單衣,仙姿佚貌,而他懷裏的這個師弟,穿的像頭小熊,剛剛跑過來的動作也像頭小熊。

“小師弟。”大師兄對薛丹融笑着點點頭,“你們剛剛修煉完?”

薛丹融不動神色掃了還抱着大師兄不放的方潮舟,神情冷淡地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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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般冷淡的态度,天水宗的人都習慣了,故而大師兄也不放在心上。

“我奉師父的命令過來的。”大師兄剛說了開口,懷裏的熊就擡起了頭。

方潮舟眼睛亮晶晶的,裏面盡是期盼,“師父是不是覺得我打擾小師弟修煉,要我滾回去了?”

饒是大師兄,都看出了方潮舟的真實心思,他憋笑道:“當然……”見方潮舟眼睛更亮,才慢吞吞補完了後面的話,“不是,師父讓我來看看你修煉得如何了?看小師弟有沒有慣着你?”

方潮舟眼睛的燈火瞬間熄滅了。

大師兄覺得好笑,又拍了拍懷裏的那頭熊,語氣帶着幾分哄小孩的語氣,“好了,二師弟,讓我看看你的識海。”

識海是修士最重要的東西,識海輕易不會對外開放,一般只會對師尊或者道侶開放自己的識海。

故而薛丹融一聽到這句話,眉頭就擰了起來,“大師兄,查看他修為有很多種方法,沒必要開放識海。”

的确,想檢查方潮舟修煉得如何,有許多方法,可查看識海是最便捷,也是最準确的方法。

方潮舟的師父在這一年裏看透了方潮舟的本質,怕方潮舟在這裏也是整日游手好閑,懶惰成性,也怕他在大師兄面前弄虛作假,所以幹脆讓大師兄檢查方潮舟的識海。

一看識海,便能知道方潮舟這段時間到底修煉得如何。

方潮舟不是真正的修士,不知道開放識海對于一個修士來說,是多麽危險的事情,他聽到大師兄要檢查識海,二話沒說,就想開放,可他才剛動,就猛地被扯得退後了好幾步。

薛丹融面色不愉,“大師兄,若是檢查識海,不應該讓師父親自來嗎?大師兄也應該知道,開放識海有多危險,稍有不慎,便會出事。”

大師兄自是知道,他對于小師弟的質問,解釋道:“師父近日離開宗門了,今日是用傳音符通知我的。”

“那就等師父回來再說。”薛丹融态度堅決,根本不讓大師兄檢查方潮舟的識海。

被扯住手臂的方潮舟看看擋在自己前面的薛丹融,又探出頭看着對面的大師兄,他為什麽覺得現在的氣氛有些怪怪的。

大師兄見薛丹融這樣,只能作罷,“那就換一種方法吧。”

大師兄驗收了方潮舟近日的修煉成果,還算滿意地點點頭,“二師弟,看來有小師弟在旁邊,你勤勉不少。對了,五師弟近日研制了新丹藥,本是想讓我順便給你帶來,但他今天那爐煉失敗了,估計要過幾日給你送了。”

杜雲息給他煉了丹藥?

方潮舟正想問是什麽丹藥,大師兄看了下天色,便說時辰不早該走了。

望着大師兄離去,方潮舟肉眼可見的萎靡不振了。

他好想跟大師兄一起走。

“二師兄。”身後傳來了聲音。

方潮舟沒什麽精神地應了一聲,眼神還癡癡地盯着大師兄的背影。

真羨慕大師兄可以出入自由。

原來讀書的時候,起碼還有周末可以休息,來到這裏,起早貪黑,仿佛又重新回到高三。

“二師兄很想跟大師兄一起離開嗎?”身後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冷飕飕的。

方潮舟頓了一下,回過頭看到薛丹融那雙比往常更冷漠的鳳眼,大概是因為本能的求生欲,要說出的話都到了舌尖,卻又堪堪吞了回去,他換了一句話,“沒有,只是許久沒見到大師兄,多看幾眼,對,多看幾眼。”

說完,他先一步往洞府那邊走。

他怎麽感覺知春洲越來越冷了,奇怪。

而接下來的幾日,方潮舟發現薛丹融都不怎麽理他了,連晨起都是斷水劍叫他起床,那破劍叫他起床的方式極其粗魯,它會先飛到洞府外,讓劍身變得冰涼後,瞬間飛進洞府,挑開方潮舟軟松的被子,鑽進去,死死地貼着方潮舟的脖子。

方潮舟冷得直哆嗦,連忙往被子裏鑽,可斷水劍也早有準備,方潮舟鑽,它也鑽,反正方潮舟在哪,它都死死地粘在方潮舟的脖子上,直到把方潮舟徹底弄醒為止。

但這樣的方式用多了,方潮舟也學聰明了。

這一夜入睡前,他特意在脖子處圍了一個狼毛領子,嚴嚴實實地貼着脖子,保證那破劍挑不開。

做好萬全準備的方潮舟安心地入睡了,翌日準時來叫方潮舟起床的斷水劍,如往常一般挑開方潮舟的被子,看到脖子上的一圈狼毛領子時,動作頓了一下。

它試着用劍柄挑開狼毛領子,沒成功。

失敗的斷水劍似乎有些煩躁,它在方潮舟旁邊轉了好幾圈,那廂薛丹融衣服都要穿好了,它劍身發出一聲嗡聲後,猛地鑽進了方潮舟的被子。

俄頃。

正在綁發的薛丹融聽到屏風的那頭傳來了方潮舟的驚呼聲。

這種聲音他這幾日常常聽到,倒不稀奇,所以薛丹融并沒有在意,可聽到方潮舟下一句的時候,他綁發的動作明顯頓住了,随後直接把綁到一半的發帶重新扯了下來,大步繞過了屏風。

屏風後,方潮舟已經醒了,他擁着被子坐起來,烏發散落,因為冷,狼毛領子圍住了大半張臉,就剩一雙烏黑的眼睛露在外面。

此時他正瞪着手裏的斷水劍,餘光瞥見過來的薛丹融後,頓時覺得自己在欺負人家家小孩還被家長抓住了,便趕緊松了手,還尴尬地對薛丹融笑了笑,“小師弟,你起了啊。”

薛丹融長發未束,玉白的手指間纏着一根深藍色的發帶,他先是瞥了眼飛到半空不動的斷水劍,才看向方潮舟,擰眉道:“剛剛斷水劍鑽你衣服裏面了?”

方潮舟剛點頭,就看到斷水劍被薛丹融吸到了手裏。

薛丹融垂眼看着手裏的劍,眼神驟然冷了幾分,下一瞬,斷水劍就飛到了石壁上的石頭尖尖上。

這一日,方潮舟發現斷水劍沒有跟到寒潭旁邊。

沒了那把破劍的監督,方潮舟自由自在許多,他趁薛丹融入定,從儲物戒裏拿出一個紅漆小木盤,讓其浮在水面上,再往上面放上一盤疊得滿滿當當的零嘴碟子,旁邊擺上還沒看的新話本。

簡直是完美。

等話本看了小半,感覺日光都減弱許多後,方潮舟立刻把東西全部收了起來。他收起來沒多久,薛丹融那邊有了聲響。

小師弟修煉到一半,會過來看一下他的情況,今日也不例外,方潮舟假模假樣地閉眼修煉,突然,他感覺到有什麽東西蹭過他的嘴角。

同時,薛丹融冷淡的聲音也響起了。

“二師兄,你忘記擦嘴了。”

方潮舟僵住,過了一會,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剛剛被蹭過的地方。

他是想把罪證銷毀,并沒有發現站在他身前的薛丹融看到這一幕時,眼神微變。

白霧萦繞,紅舌探出,在白皙的肌膚上一掃而過。

薛丹融只看了一眼,就扭開了臉,他低頭看了下自己的指尖,語氣驀地變得生硬,“二師兄……”

話還沒有說完,唇瓣就貼上了一個東西。

方潮舟本着吃人嘴軟的交際規則,起身,強行把自己的一顆零嘴塞進了薛丹融的嘴裏,見少年鳳眼明顯睜大了些,他讨好地笑了笑,“好吃嗎?”

薛丹融看着方潮舟,慢慢垂下眼,舌頭卷了下口裏泛着甜味的零嘴,他已經很久沒有吃過東西了。

雖然薛丹融年紀小,可他對自己的要求一直很高,別人辟谷都花了幾年的時間,最短的也花了一年,而他只花了三個月,就徹底戒掉了是食欲。

即使有修士能吃的零嘴食物,他也從來不吃。

甜味瞬間在口腔裏彌漫開去,他濃密長睫下的眼眸隐着別樣的情緒。

“不好吃。”他冷淡地說。

“是嗎?那換種口味吧。”方潮舟從自己的儲物戒裏翻出了另外一種零嘴,“這個,沒那麽甜,酸一點。”

薛丹融眉心輕擰,正欲說話,嘴裏又被塞了一顆。

方潮舟期待地看着他,“好吃嗎?”

薛丹融眉心擰了更緊了,這次他什麽話都沒說,直接轉身上岸了,似乎不欲再跟方潮舟說話,而見到薛丹融離去的方潮舟,松了一口氣。

保住零嘴了,好險!

薛丹融離開沒多久,方潮舟看到自己放在岸邊石頭上的玉牌飛了過來,上面浮現了幾個字,是師父的字跡。

師父讓他和薛丹融一起過去。

方潮舟眼睛立刻亮了起來,連忙從寒潭裏起身,在他穿衣的時候,薛丹融回來了。顯然薛丹融也收到了消息,他穿上了天水宗的弟子服,長發用玉冠束起,一張臉豔如桃李,可偏偏通身氣質又冷如冰雪。

他在方潮舟穿衣的時候,微微側開了身,等方潮舟穿好了,他才帶着人禦劍往師父那邊去。

師父坐在上位,看到這兩師兄弟進來,放下了手裏的靈茶,淡淡道:“都來了啊,今日為師叫你們過來是為了一件事,不日前,為師去了一趟黯魂門。”

此話一出,方潮舟和薛丹融的臉色都變了變。

師父眼神落在了薛丹融身上,“丹融,上次在修真大會決賽的事情,你大師兄都告訴了我,我們天水宗的弟子沒理由被外人如此欺負,黎一烨那厮仗着自己多活幾百年,信口雌黃,為師這次幫你好好教訓了他一頓。”

薛丹融低下頭,“謝謝師父。”

“師徒之間何必說謝。”師父說到這,擡了下手,之前放在桌子上的兩個錦盒就漂浮到薛丹融和方潮舟的眼前,“這裏是黎一烨為賠罪而送的禮,紅色的是丹融的,藍色的是潮舟的。”

說到後面這句話,師父的眼神落到了方潮舟的身上,“潮舟,你跟黎一烨也有過節?為何他說也要給你賠罪?”

過節可大了,他捅了黎一烨一劍,還捅的心口。

原著裏黎一烨也給薛丹融送了東西,但并沒有給他送,看來還是他那一劍改變了劇情。

方潮舟看着飄在自己面前的靛藍色錦盒,心裏有些不祥。

“我之前無意認識了黎一烨的兒子黎珠,黎一烨為了找出他兒子,找到了我,想讓我幫忙。”他斟酌着說。

師父聞言,了然地點點頭,“那厮手段肯定不光明,畢竟是個魔修,既是這樣,這東西就交給你們自己處理,是丢是收,由你們自己決定。”

他們離開師父那裏後,又碰到了大師兄,大師兄看到他們就走了過來,“二師弟,小師弟,正好,在這裏看到你們,我待會就不用再跑知春洲一趟了。”

說着,他拿出一個玉瓷小瓶遞給了方潮舟。

方潮舟看着手裏的玉瓷小瓶,愣了愣,“大師兄,這是?”

大師兄看了眼旁邊的薛丹融,只說:“五師弟新煉的丹藥,讓你試一試,說對你身體好。”

方潮舟之前也收過杜雲息幾瓶丹藥,因為杜雲息煉的丹藥都甜,所以方潮舟把他的丹藥當成了糖豆,沒事吃一吃也挺好,所以他聽到大師兄的話,沒怎麽想就收了起來。

“勞煩大師兄幫我謝謝五師弟。”

入夜,知春洲。

方潮舟坐在石床上,盯着面前的靛藍色錦盒,好一會,他又直起身,往屏風那邊看了看,薛丹融今日收到的那個錦盒是朱紅色的。

雖然他不記得原著的那個錦盒是什麽顏色了,但他知道原著裏薛丹融收到了什麽。

錦盒裏有一顆增長修為的丹藥,還有——

一根玉勢。

黎一烨那個魔頭按照自己的标準做出了一根玉勢,雕了牡丹花紋,甚至還在上面刻了黎一烨的三個字。

但問題是,現在捅了黎一烨一劍的人變成了他,他也收到一個錦盒,那個玉勢是在這個盒子裏,還是在小師弟那個盒子呢?

方潮舟糾結了許久,突然想起了杜雲息送給他的丹藥,他一想問題就想吃點什麽。

零嘴要省着點吃了,今日他見師父檢查他修為還算滿意,在師父面前委婉提了下想下山,差點被扯着耳朵罵了。

方潮舟扯開瓶塞,随意倒出了一顆,丢進了嘴裏。

這丹藥果然是甜的,有點像他在現代吃的巧克力豆。他舔舔唇後,忍不住又吃了兩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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