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方潮舟覺得自己睡了極其舒服的一覺, 若不是臉上癢癢的,他還不想睜開眼,而一睜開眼, 他就對上了一張毛絨絨的貓臉。

嗯?

怎麽會有貓?

這貓好像長得有點眼熟。

是荼白!

但他怎麽感覺荼白變大了。

“喵嗚~”貓發出近乎撒嬌的一聲貓叫, 同時, 拿腦袋蹭了蹭方潮舟的臉。方潮舟被蹭了幾下,忍不住伸出手去摸對方的頭, 而一伸手, 他先愣住了。

他的手怎麽變小了?

“醒了?”

而容不得他發愣, 一旁傳來的聲音打斷了方潮舟的思緒。

方潮舟轉頭一看, 發現了坐在他床前不遠處凳子上的鐘離越水。鐘離越水神情淡漠地起身, 走到了床邊。

因為他的走近,方潮舟忍不住暈暈乎乎。

“方潮舟, 我把你封印在魔偶裏了, 為了你好, 也是為了薛丹融好,他本中了雲绛蛇的毒, 而後在北境, 被一種叫釋魔獸的妖獸咬了,導致他現在生了心魔。要将魔氣徹底清除,非一朝一夕, 所以為了防止他的心魔更嚴重,我把你封印在魔偶裏,你現在就成了沒有修為之人, 雲绛蛇的毒只對修士起作用,所以你對薛丹融的影響便能降到最低。”

鐘離越水頓了一下,随後說出了一句讓方潮舟都驚訝的話。

“以防萬一,我把薛丹融近兩年關于你的記憶全部洗掉了,希望你不要在他面前提關于你們的事。”

鐘離越水把薛丹融的記憶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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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意味着薛丹融不記得這兩年他們之間發生的事情了。

這……這是好事啊。

但很快方潮舟就意識到這不是好事,甚至感覺更糟糕了。

他被封印進了魔偶,就沒辦法離開鐘離越水,甚至他們距離遠一點,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開始僵化,就好像要變回了木偶一樣。

而離得近了,他就犯暈。

除此之外,他身體變小,變成只有兩歲左右,做什麽事情都不方便,他梳頭發梳不好,穿衣服穿不好,連想走出門,都會因為門檻太高而挂在上面。

而且他好像變得更喜歡睡覺了。

鐘離越水每日都會入定,方潮舟就會在他入定的時候,偷偷躲起來睡覺。因為距離限制,他不能躲很遠,所以他大半時間都是躲在衣櫃裏。

睡床上太明顯,睡櫃子裏既安全又隐蔽,枕着的衣服還柔軟。

有時候荼白聞到氣味尋過來,還會跟着他一起睡。荼白會在鐘離越水修煉結束之前,把方潮舟舔醒,然後方潮舟在連忙從衣櫃裏鑽出來,裝作一直在看玉簡的樣子。

雖然他現在不需要修煉了,但還是要看玉簡上的功法,等于說,雖然不需要實際操作了,可理論知識學習不能少。

但今日,方潮舟蜷縮着身體在衣櫃裏睡覺的時候,荼白并沒有尋過來一起睡,它根本沒有出現,導致方潮舟睡過頭了,甚至衣櫃被打開他都不知道。

鐘離越水居高臨下地看着枕着他衣服睡的方潮舟,眼神沉了沉。不得不說,方潮舟變小後,看上去跟糯米團子沒什麽區別,皮膚奶白,丹唇烏眉。他睡着了,兩只小手還喜歡縮在身前。

半響,鐘離越水才開口道:“方潮舟。”

被他喊的人沒有反應,依舊睡得香甜。

鐘離越水擰了下眉,随後他彈了下手指,幾乎立刻,他就看到窩着睡的糯米團子抖了抖,然後慢吞吞地翻個身,把臉埋在手心裏繼續睡了。

這樣都喚不醒。

鐘離越水幹脆彎腰俯身,伸手把還睡着的人抓了出來。這樣一抓,人總算醒了,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因為睡太久,臉頰都泛起了紅暈,像是在上面塗了一層四月的桃花粉,鮮妍嬌紅。

因睡意而迷糊的眼,在看清面前的男人時,瞬間清醒,可清醒不到一瞬,又因為對方的威壓而再度暈暈乎乎。

被放到地上的時候,他還差點摔坐在地。

“你就是這樣學習的?方潮舟。”鐘離越水的聲音很嚴厲。

方潮舟自知被抓住了小辮子,不敢吭聲,老老實實地低頭站着,希望對方寬大處理,可鐘離越水并沒有放過他。

“把手伸出來。”

方潮舟聽到這句話,就知道今日的罰是躲不過去了,可是他現在更怕疼了,好像是因為身體變小的緣故,上次走路沒走穩,摔了一跤,差點沒疼哭他。

“師……祖,能……能不能……不罰?”方潮舟結結巴巴地說。

鐘離越水冷眼看着他,只說了一個字——

“手。”

方潮舟咬了咬牙,只能把手伸了出來,伸出去了,整只手都顫顫巍巍的,但很快,他又換了一只手。

還是打左手吧,還需要靠右手吃飯的。

他現在變小了,沒有修為,光吃辟谷丹還是餓,也不知道當初宋漣衣怎麽撐過來的,他不吃飯不行。

把手伸出去後,方潮舟小心翼翼地往上瞥了一眼,就看到了那根熟悉的戒尺,不對,也不算熟悉,因為他發現這根戒尺比上次打他的戒尺小了很多。

鐘離越水也太會罰人了吧,他變小,罰他的戒尺都變小了。

當那根戒尺落下來的時候,方潮舟忍不住往後縮手,但沒能縮成功,因為他的手被定住了,連抽三下後,他手才能自由活動。

方潮舟看了眼被打的左手,眨巴了下眼後,又眨巴了兩下,左邊眉毛往上挑了挑,右邊眉頭也往上挑了挑,而後又眨巴了下眼,但還是沒能忍住,嗚咽一聲哭了。

雪衣少年走進庭院,聽到幼童的哭聲時,他明顯愣了一下。随後,他走到門外,低聲喚了一聲師祖。

“進來吧。”鐘離越水的聲音從裏面傳來,同時,門也從裏面打開。

少年踏進門內,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鐘離越水,以及坐在鐘離越水懷裏的幼童。那幼童哭得傷心,淚珠如打在荷葉上的雨水一樣滾落,眼神委屈巴巴地看着自己腫起來的手心。

不過幼童看到他時,哭聲猛地一頓,像是受到驚吓,只是幼童還不受控制地打了個哭嗝,挂在下巴的淚珠輕輕一顫,落在了衣服上。

少年的眼神從幼童身上收了回來,他對鐘離越水行了個禮,“弟子薛丹融給師祖請安。”

“嗯,你去隔間等我,我待會過來。”鐘離越水話落後,少年就轉身去了隔間。

方潮舟看着離開的薛丹融,不由松了口氣。他現在變小已有幾日了,見了薛丹融也有幾次了,對方好像真的忘了這兩年發生的事情,看到他時幾乎沒反應,眼神都不會多給一個。

薛丹融每日都會過來,因為鐘離越水要給他驅除體內的心魔。雖然每日都會過來,可薛丹融并沒有住在華黎山上。他曾隔着屏風聽到鐘離越水問薛丹融,為何不搬過來,而薛丹融回答他已經習慣住在了知春洲。

所以金翅鳥每日都會接薛丹融上來,再送薛丹融回去。

只是也不知道要驅魔多久,方潮舟現在是真不喜歡變小的感覺。其實他覺得鐘離越水沒必要把他封印,鐘離越水要給薛丹融驅除心魔,如果怕他妨礙的話,完全可以讓他回洞府閉關。

他可以把自己關起來很久,保證不見薛丹融。

也許鐘離越水信不過他吧,生怕他耽誤了薛丹融。

能理解,可是他過得太痛苦了。

他現在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即使他知道自己不該睡,可是控制不了,就像他剛剛明明不想哭的,可是也是控制不住。

手真的太疼了,現在是又紅又腫,燒灼一般的疼痛。

方潮舟看了看自己紅腫的手心,眼睛又忍不住含上了淚包。

“現在知道疼了,下次還偷懶嗎?”鐘離越水冷聲道。

方潮舟眨巴了下眼,想把眼淚給縮回去,聲音裏有着藏不住的哭腔,“不……了……”

剛回答完,一根修長玉白的手指放在了他的唇邊,而指尖正往滲出猩紅的血。

那一抹猩紅瞬間吸引了方潮舟的注意,他不受控制地湊了過去,然後幾乎猴急地含住了對方的指尖,極力汲取從對方傷口往外冒的血。

鐘離越水垂眼看着吸他血的幼童,沒有說話,好一會,他把手往外抽,果不其然聽到對方喉嚨裏發出了類似嗚咽的委屈聲音,甚至兩只小爪子抓着他的手,牙齒更是猴急地咬着他的指尖,試圖把傷口咬大一些,讓更多的血出來。

細細的牙齒在他的指尖上磨咬了好一會,除了瘙癢感,并沒什麽攻擊力。

像鐘離越水這種級別的大能,普通人的牙齒想咬傷他幾乎是天方夜譚。

鐘離越水頓了一下,硬生生把手抽了回來,“夠了,我要去給丹融驅除魔氣了,你自己看玉簡,回來我會檢查功課,如果再偷懶的話,今夜不準用膳。”

等鐘離越水回來,已是日落西山,他沒有直接進去,而是在外面先站了一會,才走了進去。他進去時,悄然無聲,坐在地上的方潮舟并沒有發現有人進來。

方潮舟正撐着頭看着地上的玉簡,另外一只左手放在旁邊,他看一眼玉簡,又低頭對左手手心吹一吹,之前哭過的眼睛現在都有些腫了,看上去實在是可憐兮兮。

“今日就看到這吧,用膳吧。”

鐘離越水開口道。

方潮舟聞言就把玉簡收了起來,先去洗了手和臉,回來後,準備爬到凳子上,卻先被人抱了起來。

“今日你手受傷,我喂你。”鐘離越水把已經明顯愣住的方潮舟放在自己腿上,再擡眸看了看擺在桌子上的膳食。

鐘離越水給方潮舟準備的膳食特別簡單,每日都是一樣的菜,靈水煮魚,加一碗白米飯。

魚一看就是從荼白的魚塘裏撈的。

鐘離越水先收起了威壓,才拿起玉箸,挑開魚皮,夾起一塊魚肉,遞到了方潮舟的唇邊。

方潮舟看着遞到唇邊的魚肉,惴惴不安地瞥了眼鐘離越水。

鐘離越水為什麽要喂他吃飯?

這不是送終飯吧?!

“不吃嗎?”鐘離越水見方潮舟只看他,不吃飯,神情冷了些,“那今日就餓着。”

話剛落,他就看到方潮舟急忙忙地含住了他的玉箸。

這一頓飯對于方潮舟來說簡直是煎熬,好在的是用完晚膳後,他可以吃自己儲物戒裏囤的果子。可惜果子不多了,所以他規劃的是每日一顆,也不知道他還要在華黎山待多久。

魔偶需要連續被喂一個月的血才能解除封印,可是鐘離越水這幾日也就今日喂了他血。

方潮舟捧着手裏的小果子,一口一口,慢條斯理地啃,吃果子的時光已經是他現在每日最開心的時候了。

啃得正開心的時候,旁邊插進來一道聲音。

“有那麽好吃嗎?”

是鐘離越水的聲音。

方潮舟頓了一下,然後從儲物戒裏拿出一顆果子,慢吞吞地往鐘離越水那邊推了推。推過去之後,他繼續啃他手裏的果子,可鐘離越水的聲音又響起了。

“我問你手裏那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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