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站在門口的鐘離越水看着摔坐在一塊的兩人, 神色更為晦暗,他緩步走進了淨室,一直走到兩人跟前, 才停下腳步。
荼白從鐘離越水出現, 就恢複成了貓咪的模樣, 兇相盡收,此時乖巧地縮成了一團。
而摔坐在一塊的兩人, 坐着的那個, 明顯眼裏盡是慌張, 想站起來, 可又站不起, 一身衣袍松松垮垮披在身上,連小腿都沒能遮住, 濕透的長發也被外袍蓋住, 黏在脖頸、後背上。
躺着的那人倒是好上一些, 衣服整齊的,可渾身也是濕透的, 玉蘭白般的臉上此時莫名飛起了紅雲, 紅唇更是抿得緊緊的。
方潮舟瞥見陰影籠下來,只覺得這次肯定大禍臨頭了。往日他偷懶睡覺,就要挨罰, 這次他可是算當着鐘離越水的面,摔坐在薛丹融的身上,以鐘離越水對薛丹融的喜愛, 這次不死也要脫層皮。
他顫巍巍地擡頭看了鐘離越水一眼,一看,就吓得往後躲了躲,連聲音都結巴了,“師……祖,我……我不是……”不是故意要摔在小師弟身上的。
可話沒說完,一件外袍先披在了他的身上,把他的話給打斷了。
鐘離越水什麽都沒說,彎腰,一手摟住方潮舟的腰,另外一只手穿過腿彎,把人抱了起來。
方潮舟愣了一下,當即就想下來,不過他才動了一下,鐘離越水的眼神就瞥了過來,他瞬間什麽都不敢做,由着對方把他抱了出去。
只是出去之前,他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還躺在地上的薛丹融。
鐘離越水不應該把他推開,把小師弟抱走嗎?
奇怪。
躺在淨室的薛丹融好一會才站了起來,他起身走到美人榻旁,拾起那根被丢在上面的發帶,才看向還縮在原地的荼白。
荼白察覺到看過來的眼神,對着薛丹融又是龇牙咧嘴,又是發出哈氣聲,可它沒有動,像是被人定在了原處。
在這裏能罰人的,有且只有鐘離越水。
薛丹融把眼神從荼白身上收了回來,走出了淨室,才走到主屋跟前,就聽到裏面傳出來的聲音。
“痛!痛!痛……師祖,輕點!啊——”
方潮舟眼淚都要飙出來了,他看着被男人握在手裏的腳踝,忍不住想抽回來,可他動一下,對方就握得更緊。
真的是太疼了!
鐘離越水自然聽到了方潮舟的喊痛聲,但他眼皮子都沒撩一下,繼續手裏凝起冰氣,為方潮舟冰敷。被他握住的腳踝已經腫了起來,是方才方潮舟摔的時候不小心扭到的。
方潮舟原先就怕疼,現在變成魔偶更怕疼,被冰敷這麽片刻,他一直忍不住想把腳縮回來,若給他冰敷的人不是鐘離越水,恐怕他現在逼急了,都要踹人了。
“師祖,別敷了……嘶,真的好痛!”方潮舟一邊倒吸氣,一邊求鐘離越水,可對方完全當聽不見,他的掙紮就跟撼樹蚍蜉,壓根沒有用。
反而掙紮了半天,腳疼還是疼,本蓋住小腿的衣袍還被掙開了。
方潮舟一心只在他腳踝的疼痛上,沒注意被掙開的衣袍,他此時就差哭天喊地求鐘離越水放他一條生路。
鐘離越水沉着臉,聲音極冷,“不疼怎麽會長記性?那池水裏全是籮紅花,你難道聞不出來?”
方潮舟愣了一下,就實話實話了,“聞不出來。”
誰能聞水就能聞出裏面花的味道?這一般都是主角或者是比較厲害的配角才做得到的吧,他不過一個普普通通的穿書人士,能分得出常見的幾種花香,他就覺得自己挺可以了。
只是方潮舟的實話實說,下一瞬就讓他差點從榻上跳了起來。
腳踝處傳來的鑽心疼,讓他聲音都發不出,掙了幾下腿,像鯉魚打挺一樣,不過打挺失敗,沒一會就滿額冷汗倒在了旁邊的錦被上。
“籮紅花雖對修士有益,可會迷凡人心智,凡人若是聞到此花的味道,便極難脫離,若不是你小師弟在此處,恐怕你會溺亡在那池水裏。”鐘離越水話裏話外皆是訓斥。
方潮舟聽到了鐘離越水的訓斥,頓了頓,才擡袖擦了擦額上的汗,虛弱地說:“我不知那是籮紅花,荼白原先跟我說師祖常泡,我……就好奇,也沒問荼白我現在能不能泡,自作主張泡了,哪知道那水那麽厲害。”說到此處,他擡頭看向鐘離越水,神情恹恹的,“師祖,你要罰我,弟子也認,但能不能等我腳好了?”
鐘離越水把手裏的冰氣收起,“你這腳傷起碼要養個半個月,這半個月沒我同意,不許再出庭院半步,荼白也不能見,它也要領罰。”
“師祖,你為什麽……”方潮舟這話問到一半,他就頓住了。
荼白是該罰,好幾次都對小師弟龇牙咧嘴的,這次還對小師弟出了殺招。
荼白是鐘離越水養的神獸,而鐘離越水喜歡薛丹融,荼白跟薛丹融不對付,不就是明晃晃地欺負鐘離越水的心上人嗎?
是該罰!
“對,是該罰了。”
要不然以後荼白做得更過分,傷了薛丹融,鐘離越水肯定會很生氣,到時候荼白的下場肯定不好,還不如現在罰了,讓荼白長了記性,以後不要再跟薛丹融鬥氣。
鐘離越水聞言,擡眸看了下靠在錦被上的方潮舟,他神色有些不明,“你不替荼白求情?”
“荼白今日都差點傷了小師弟,是該罰了,只是師祖別罰得太重,要不然荼白到時候生了逆反之心,會覺得師祖偏心的。”方潮舟說着話,嫌長發黏在後背上不舒服,忍不住伸手把頭發抓了出來。
剛把頭發弄出來,他就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鐘離越水把還搭在他腿上的腳挪到榻上,起身去了衣櫃,拿了一套衣服放到榻邊,“把衣服換了,待會随我去五指峰。”
“啊?”方潮舟看了下自己已經腫得老高的傷腳,“師祖,我這樣還去啊?”
“林瀚天雷還未過去,我要過去看看,留你在這,又不知道你會闖出什麽禍事,所以幹脆随我一起過去。”鐘離越水說完,就往外走,“快把衣服換了,一盞茶功夫還沒好的話,你跟荼白一起受罰。”
方潮舟更焉了吧唧了,但只能認命爬起來換衣服。
但他剛把衣服拿起來,就發現這衣服不是他的,這好像是鐘離越水的衣服。
他穿不了鐘離越水的衣服,便把那套衣服放在一旁,取了自己儲物戒的衣服,動作艱難地穿上了。
只是他原先的衣服,現在穿也有些大了,衣袖和褲腿都長了一截,他只好卷了起來。卷好後,他才對着外面喊:“師祖,我換好衣服了。”
屋外。
薛丹融看着出來的男人,微微低下頭,低聲喚了一聲,“師祖。”
鐘離越水看着面前的少年,沉默一瞬才說:“丹融,今日你先回去,林瀚這場天雷怕是要到明日了。”
薛丹融應了聲,“那弟子明日再來。”
“明日也不用來了,後日再來吧。”
鐘離越水的話讓薛丹融頓了一下,不過他什麽都沒說,點了頭就轉身準備離去,只是剛走兩步,又被喊住了。
“丹融,你應勤勉修煉,未來,這個天水宗會是你的。”
薛丹融聽到這句話,忍不住回了頭,他擡眸看向站在長廊下的男人,“師祖要把天水宗傳給我?那師祖呢?五位長老呢?我之上還有許多優秀的師兄師姐。”
鐘離越水還未答話,他們兩人都聽到方潮舟的聲音。
方潮舟說他好了。
鐘離越水偏了下頭,又轉回頭看着薛丹融,沉聲道:“你師父他們天資皆沒有你高,那些師兄師姐便更是了,所以我只放心把天水宗交給你。你且離去,回知春洲好好修煉。”
他說完這句話就轉身回了屋,留薛丹融一人站在庭院裏。
薛丹融看着阖上的房門,靜站了一會,才轉身離去。
他一言不發從華黎山回到一指峰,即使路上碰到師兄弟,同他打招呼,他只是淡漠地點了下頭就走,回到知春洲後,便進了洞府。
斷水劍沒有像往常一樣,先躺到石壁尖尖上休息,而是用劍柄輕輕蹭了蹭薛丹融的手臂,像是安慰。
薛丹融搖了搖頭,“我沒事。”
洞府裏有兩張床,他先是走到一張明顯鋪着厚厚褥子的床旁邊,掀開枕頭,拿出了壓在下面的話本。
話本中間放了一片樹葉,像是有人讀到一半,将樹葉作為标記放在裏面,提醒下次要從此頁看起。
薛丹融看着那片樹葉好久,才放下那本話本,他重新把話本放回了枕頭下,回到了自己的床邊。
這張床明顯要冷清許多,硬邦邦的石床,上面鋪着一條單薄的褥子。
他沒有把眼神放在床上,而是看向床內側的石壁。
上面刻滿了名字,密密麻麻,數都數不清,可那名字十分清晰,看得出刻的那個人當時的用心和認真。
一筆一劃,仿佛都是斟酌再斟酌,才刻了上去。
薛丹融盯着牆上的名字,眼神慢慢變得複雜,片刻,他輕喃出聲。
“為何……為何我會刻你的名字?”
“方潮舟。”
方潮舟現在非常哀怨,在他被鐘離越水變成一塊玉佩後。
他此時被系在鐘離越水的腰間,只要鐘離越水動作幅度大點,他就會收到沖擊,晃來晃去,晃得他暈。
這讓他不得不開口,“師祖,我能不能變成別的?”
他是開了口,可他沒聽見自己的聲音。
不過鐘離越水的聲音響起了,“你想變成什麽?”
方潮舟想了下,“有沒有不用動,又不用吹風,舒服一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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