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威脅

下班時間早過了，辦公室裏的人一波波離開，到最後，就只剩下一個埋頭苦幹的身影。

加班夜，一如既往安寂。少了外界的幹擾，夏稚專注許多，全神貫注應對着手頭事，直到被手機的震動聲驚起---外賣到了！看看時間，九點半，雖然還沒有什麽饑餓感，但是，例行公事的晚餐還是必不可少的。

打開餐盒，內容果然和外表一樣樸素無奇---清湯素面，堆着兩塊番茄，這種紅白形式的混搭，怎麽看怎麽突兀。不過，對于胃口欠佳的人來說，面前的是紅燒海參還是清湯素面，真沒什麽區別。

撩起筷子面嘗了嘗，滋味寡淡是肯定的，不過鹹淡倒是在可接受範圍內，對于夏稚這種沒什麽挑剔習慣的人來說，這頓飯顯然已經算得差強人意了。

說起來，夏稚已經有些記不起，這是本月在公司吃的第幾頓外賣晚餐了。最近，他一直在加班，很忙，忙到沒時間吃飯睡覺，更沒時間給那人提供什麽“私人服務”。不過，高總可能現在也不需要。夏稚覺得那人似乎在對自己刻意疏遠，在公司幾乎沒什麽正面接觸，至于下班後，就更加不可能碰面---他有工作脫不開身，那人也不提見面，只是偶爾發條信息關照下注意身體。一切，似乎就從他出差回來開始，高墜般的冷淡下來。。。

是公司的輿論讓他覺到了壓力吧，這點，夏稚當然猜得到。

程然是個絕對強勢的對手，而高航，偏偏還在一開始，就讓他看出了弱點！夏稚不是沒有抱過僥幸：或許這麽多年過去，程然已經不是當初那個自負甚甚、要強行主宰一切的程然了，面對拒絕，也許能夠坦然一笑後接受。然而，從那天他不請自來到公司，湊在自己耳邊一針見血指出高航有顧忌時，夏稚終于知道，那個美好的設想，是毫無懸念幻滅了。

也是從那一天後，夏稚被卷入了輿論漩渦，秘密一點點見光，周圍人的目光一天天變得異樣，随着時間推移，同事們的背後反感逐漸轉到當面對立，冷眼相對、嗤之以鼻！可以說，這個公司，對他已經不算不得友善了，甚至，說排斥也不過分！

毋庸置疑，這，就是程然想要的：讓他在公司無法立足，讓高航因為畏懼顧忌而遠離，最終讓他在失望中放棄，毫無選擇餘地的回到自己身邊！

夏稚并非沒有掙紮過，因為高航的回避，确實令他倍受打擊。他遞過一回辭呈，卻被柯其峰駁回。柯其峰惜才，為留住他，冒着被冠上各種罵名的風險，給了他兩個分量極重的項目。分量重，工作量當然就大，壓力也就大，但對夏稚來說，這不是壞事---把全副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就沒時間去理會那些流言蜚語、譏笑謾罵，算種變相解脫吧。

所以，辭職的事，就暫時擱置了，一方面當然是不想拂了柯其峰的好意，而更重要的是，夏稚很清楚，這樣的決定，沒有那人的批準，柯其峰是不會一意孤行的！這就是說，是高航，不想讓他離開！

所以，其實高航，并沒有他想象中那麽不堪一擊，只是，面對突如其來的輿論壓力，他和自己一樣，對未來不是那麽确定而已。夏稚想着，如果是這樣，那就不妨遂他的意，給他留些時間和空間，去好好考慮一下未來，決定一下取舍。反正事到如今，在這場感情裏，他唯一還能拿出去慷慨一下的，也就只剩這些了。

碗裏的面條已經半涼，回過神來，才覺得這頓飯吃得實在費時，于是又胡亂撩了幾筷子，匆匆結束了這頓随意的晚餐。丢了垃圾回來，一進公司大門就撞上了一張熟悉的臉。心沒來由的猛跳了一下，愣了兩秒才想起：這時候公司并沒有其他人在，不幸中的萬幸！

程然做出個不滿的表情：“這麽晚還沒下班？”

“忙，所以也沒空招呼你。”為證明這話的可信性，一面頭也不回走進辦公區。

那人緊随在後。

“你就這麽不待見我？”

沒有回答。夏稚已經坐回位上，繼續手頭的工作。

跟在後面進來的人倒是無所謂被漠視，随便找了個地方坐下，打量了圈四周，目光落回那個專心致志的人身上，饒有興味的開始了這場隐忍力和耐力的考驗。

偌大的空間裏，又只剩下了敲打鍵盤和紙張被翻動的聲音。

然而，這場測驗的用時到底是比程然想象中短了很久：大約十分鐘後，夏稚就關掉了電腦，整理好材料起身，“我下班了，你也自便吧。”說着，果然拎起包，看樣子就等對方挪步了。

于公，私自引外人進入公司不合規定；于私，三更半夜兩個人，并不是種安全的相處形式。所以，還是換個環境再考慮其他比較好。

可惜這點小心思，并沒什麽幾率瞞過那人。慢悠悠起身，手插褲兜的樣子讓夏稚一下仿佛又看到了十年前那個纨绔公子，心裏就沒來由的一緊---和當年那種怦動不是一回事，是有點涼飕飕的寒栗感。。。

“走吧。”夏稚只想盡快擺脫這令人不安的氛圍。目光指向大門的方向，驅客的意味不言自明。

抽/出褲兜裏的手，那人嘴角微微一揚，在夏稚體味過那抹笑意的內涵之前，就被一道猛力推到了身後的牆上，壓住！擡眸的瞬間，視線裏一道黑影閃過，卻沒有留給他辨識思考的餘地，面前那張放大的臉就徹底侵占了他的視線，一雙野蠻的唇也随之壓迫上來。。。

這一幕，當夏稚從監控錄像裏再看到的時候，并沒有顯露太多詫異---從昨晚瞥見那個匆匆跑離的背影開始，就知道一場風波難以避免了。

果不其然，早上一上班，柯其峰就給他展示了公司群空間裏那張匿名發出的照片，從角度看，拍照人當時就站在他們背後，由于有程然的遮擋，夏稚的臉并沒有直接出現在鏡頭裏，不過，對于絕大部分人而言，真相并沒什麽懸念，就算沒有照片下那近乎直白的說明，答案也是呼之欲出。

半個小時後，總經理辦公室來了通知，讓夏稚去一趟！柯其峰聳聳肩，除了在背後給出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其他，真是愛莫能助。老板越級約談，事情不能說不嚴重，影響也不能說不大，不過，沒有直接下旨逐人，也沒有把他這個一向的“□□”拉去痛罵，這，似乎又說明事沒到最壞的境地。。。

抹了把臉，柯其峰倒回椅背仰天長嘆：算了，是禍躲不過，現在就希望夏稚能改改他那萬年不變的寵辱不驚臉和溫吞作風，做出點讓人消火的姿态！

與此同時，總經理辦公室裏，夏稚才剛剛坐下。

山雨欲來風滿樓。高航的臉色很冷，冷得讓人覺得再多看他一眼，就會被凍進千層冰窟裏，永世不得翻身。夏稚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不知為什麽，在外面，就算面對整個公司的指戳譏嘲，他也可以面不改色淡然處之，然而一走進這裏，一身防禦力就好像瞬間被卸盡了般，那人即使一言不發，那冰冷的目光就足以刺得他周身作痛。

沒有多話，高航直接把桌上的電腦轉了角度，讓對面人能看清畫面裏的內容。

公司內部的監控錄像。畫面中清晰重複着昨晚發生的一幕幕，對夏稚來說，唯一的收獲就是确認了那個突然闖進的拍照者的身份---沒什麽懸念，一個同事，可能是去而複返取什麽遺忘的物品，就那麽巧碰上了。平心而論，夏稚對這個人并沒什麽怨恨情緒：反正随意換作誰都是一個結果，到底問題出在自己身上，沒什麽值得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