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亡命

程然綁架夏稞的确是為威脅夏稚,但沒想到他那個時候身在外地根本不知道發生的一切,這就讓自認為計劃受挫的程然怒不可遏,所以進一步實施了報複:把幾乎沒有任何行為能力的夏稞交到了人販子手裏!

聽到這裏,夏稚大驚失色:“人販子?!那稞稞現在還在城裏麽?還是已經被轉手了?”低頭思考了下,“你是從哪裏得到的消息?有證據麽?”

那人聳肩:“暫時證據還不全,否則早交警察處理了,但這也就是時間的事,還有,有些內情的确是我猜的,但消息絕對可靠。”停了下,“我找了私人偵探,相比警察,他們的行動要自由得多,也不受程序限制,消息也就來得快。”

夏稚沉吟:“那今晚我們是?。。。”

“去見一個線人,以前是這個人販集團的,他會帶我們去找稞稞。”

夏稚臉色輕變:“為什麽不報警?這樣去太危險了吧?”

高航搖搖頭,“線人很謹慎,可能身上有案底,不肯見警察,連見光都不肯,是經由中間人的努力說服才答應晚上陪我們走這一趟,但絕對不許警察跟從,連人數都有限制,只要有一點不符合要求就即刻取消合作!”

夏稚一怔:“那,我。。。”

高航正要回答,前面路口就出現了一個高高瘦瘦的身影,揮手示着意。高航壓下了沒出口的話,向路邊靠去。

停在路邊搖下車窗,路邊的人伸頭向車裏瞥了眼,皺皺眉,“不是說了只能去兩人嗎?這樣就是違約了!”

夏稚心一急,正要開口,卻被身邊人制止。那人向外做了個無所謂的手勢,“今晚你就不用去了,我們自己去,你就抓緊時間給我把必要的證據拿到手就行。”

窗外的臉顯露幾絲遲疑,“這個。。。也行,但記住千萬不要輕舉妄動,那幫人可遠比你們想的兇殘,是真正的亡命徒,你們要有思想準備。一會兒線人帶你們到那個村口就會離開,你們确定了情況及時報警,記住,千萬別逞強,否則出了事別怪我沒提醒過你!”

繼續前行,車裏的氣氛一下子沉默許多,兩人各自若有所思。慶幸的是一切進展順利,在指定的地方接上線人,按指示前行,雖然是兜兜繞繞,路也不是很好走,經過幾處危橋時着實讓人出了一身冷汗,不過總算是在淩晨時分趕到了那個寂靜的村子。

交待了幾點注意事項,線人就拿上他應得的離開了。

按照事先的商定撥打了報警電話,兩人靜在原地等候。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很快時間已近三點,夏稚越來越不安:線人說過,人販可能天不亮就會開始轉移“貨物”,到時他們的車肯定會引起那幫人的懷疑---這是村子唯一的出口,狹窄得只能容下一個半車身的水泥路兩邊就是農田,根本沒地方躲避。而那幫人人多勢衆,又是亡命徒,沖突起來肯定有危險,更別說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即便僥幸逃過一劫,要跟上他們的車也幾乎不可能。

高航當然知道這擔心不是毫無根據,但嘴裏還不得不安慰他。只是看着時間一分一秒流逝,來路上依舊沒什麽動靜,自己那顆心也慢慢懸了起來:雖然已經發出了定位,但這地方真的太偏僻,沒向導的情況下要找來不是件容易事。

而他們的運氣也的确是欠了點,四點不到,天還沒亮,村裏就傳來了一陣狂躁的狗叫聲,沒多久,遠處出現了兩束亮光,應該是汽車車燈。

腦子裏的那根弦即刻繃到最緊狀态,夏稚滿面焦慮轉看向身邊人:“怎麽辦?”

沉默片刻,高航安慰般拍了拍他,“沒事,盡量拖他一下!”說完下車到後面打開了後備箱,回來的時候手裏多了一個瓶子,吩咐那人:“擰開在車裏灑灑,盡量讓味道漫開。”自己則啓動車子,一腳油門向路對面的小樹撞去。。。

夜色裏,那兩束車燈快速靠近,沒幾分鐘就到了跟前。車停下,卻一時不見人下來,應該是在觀察情況。大約半分鐘後,面包車的副駕駛門和後門打開,下來一高一矮兩個人,慢慢向橫在路中央的車走去,先是停在幾步開外借着身後的車燈燈光打量了番車身,繼而瘦高個走向了車頭處,矮胖子則慢慢靠近車門,到跟前才發現車窗開了條大約能探進一條手臂的縫,湊近就聞到一股刺鼻的白酒味,心裏頓時有了幾分底。

“媽的,酒駕了吧?樹都撞斷了!”瘦高個一邊走回來一邊罵咧咧。

矮胖子不無贊同的拍了下車窗:“兩個殺頭鬼!大清早的,自己找死就算了,還妨礙我們做事。”

瘦高個探過頭來,借着胖子手裏的手電光往裏瞧了瞧,果然見駕駛座上趴着個人,後座上朦胧還有個仰躺的人影。收回目光摸摸車身,一臉憤懑:“還是豪車!要我說就把人給弄了車劫掉,這一轉手,絕對抵得上這樣的幾趟生意了。”

矮胖子似乎踢了他一腳,“一天到晚吃着碗裏的看着鍋裏的,惹出事來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瘦高個哼了聲,看去不太服氣,“那你說怎麽辦?”

矮胖子不耐煩的揮揮手,“還能怎麽辦,把人叫醒,挪車!”

敲了半天窗子,車裏人才總算有了點反應,懵懵懂懂坐起來搖下車窗。

胖子露出個和藹笑臉:“兄弟,幫忙挪個車吧,我們沒法過了。”一邊指指後面的面包車。

駕駛座上的人反應了一陣才明白過來,開始動車,但前前後後折騰了幾十下,還是在原地打轉。胖子失去了耐心,上去提了個建議:讓他們的司機過來幫挪車。車主聽了明顯有點猶豫。

胖子打下包票:“放心,我們那是老司機,駕齡幾十年,絕對沒問題!”

商量定了,瘦高個跑回面包車裏叫人,這邊後座上的人也下來了,可能是被剛才那一通進進退退折騰得夠嗆,踉跄着跑向路邊,估計是吐去了。

面包車司機跟着瘦高個過來,駕駛座上的人沒忘給他簡單演示一下操作,但就是一個習慣成自然的動作卻導致了意外發生:可能是壓根沒睡醒,演示到油門的時候竟然一腳踩了下去,幸好站在車前的瘦子閃得快,否則就直接鑽車輪底下去了。可是還沒等幾個人為逃過一劫慶幸,轉頭就見車已經向他們的破面包沖了過去!

幾人大驚失色追上去,但兩條腿怎麽可能追得過四個輪子,只能是眼睜睜看着它頂上了面包車頭,竟然還沒停下,面包車被頂着後退,一路滑下水泥路,直到車尾撞上棵大樹才剎住。

後面人追上來的時候,面包車裏也已經跳出一個人,五大三粗,動動手腳确認自己沒事後,沖上去就把肇事車主揪了出來。而那人還是一臉茫然,好像剛剛做了一場夢。眼看老拳就要向臉上招呼上去,又是矮胖子跳出來勸阻,但那個壯實家夥脾氣顯然和剛才的瘦高個不能比,野蠻暴躁,揚言誰勸連誰一起打。拉扯中又有個身影從後面跑上來,原來是剛才下車去吐的車主同伴,一邊道歉一邊幫着拉架,場面看去有些混亂。

“別打了,人跑了!”後面忽然傳來的一聲呼聲讓場面出其不意的得到了控制。

矮胖子首先反應過來,扭頭跑回去,确認了實情後,回頭跺着腳罵:“一群豬頭三!”又指着五大三粗的那個:“我早就跟你說那個最精,要你看緊了,你呢?幹什麽吃的?”瘦高個也過來幫腔:“我看她剛才根本就是裝睡,給她的藥壓根沒吃!”

粗大漢知道自己犯了錯,剛才沖天的氣焰頓時消失得幹幹淨淨,低着頭一聲不吭,像個霜打的茄子。

矮胖子一揮手:“愣着幹什麽?追去!追不回來就等着扒你們的皮!”

粗大漢一個屁沒放就沖着瘦高個指的方向跑去了。矮胖子又瞟了眼瘦高個:“你在等扒皮?”瘦高個一愣,也急忙腳底抹油。

矮胖子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拉上車門,指揮面包車司機:“你去給他們把車倒出來,讓他們馬上滾蛋!”

面包車司機正要行動,耳邊卻忽然飄來一個冷冷的聲音:“不必了,我自己能挪。”

矮胖子一怔,一眼過去臉色驚/變:邁着穩健步子走向前來的人,和剛才的醉鬼早已判若兩人!不過,到底是老江湖,短暫的驚詫過後,即刻恢複鎮定:“兄弟,有話好好說?剛剛那情況,我可一直是站在你這邊的,否則依我那兄弟的脾氣,你們可占不了先。”

那人露出個詭谲笑容:“所以我會手下留情的。”

後面兩個人還沒看清楚發生了什麽,矮胖子就已經捂着肚子倒在了地上。

“一大早的幫你的腸胃運動一下,早餐有個好胃口。”轉過身,面包車司機的反應出奇快,急忙擺手:“我。。。只是開車的,什麽都和我沒關系。”

那人聳聳肩:“那你就站在那裏別動,我雖然還是大學裏練的跆拳道,但幫人運動運動腸胃還是綽綽有餘。”

夏稚已經一臉緊張跑上來,拉開車門,舉起手電往裏面照去。

“稞稞!”果然是夏稞,不過看去昏昏沉沉的,應該是用了藥的緣故。

時間緊張,高航一把抱起人送回車裏,把車倒上路,卻發現夏稚還沒回來,急忙下車查看情況,原來是矮胖子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爬了起來,兩人正扭打在一起。

高航快步上去扭開矮胖子,這人雖然看去肥矮不堪一擊,但實際還是有點蠻力的,夏稚又是被他偷襲,這一通下來還真有點難招架,撐腰扶着車門喘過幾口氣,才指着半躺半靠在車身上的女孩:“帶她一起走吧。”

這幫人販這一波要送出三個人,剛才乘亂跑了一個,現在還剩兩個,夏稚就是想帶走最後那個女孩子的時候被矮胖子絆住了。

高航沒多想,扶起人就走,邁出兩步忽然回頭,“那個司機呢?”

夏稚也是一愣,“跑了?!”

高航甩甩頭:“算了,我們馬上走,他叫人應該沒那麽快。”

才上車,後視鏡裏就出現了可疑的車燈光,高航來不及多想,一腳油門下去,車子即刻竄了出去。

憑着記憶在蜿蜒曲折的鄉間小路上奔馳着,後面的燈光怎麽都甩不掉,好在高航還鎮定,腦子飛速轉動着,過了幾個路口之後,突然拐上大路,加大油門下去,果然就拉開了和後面車的距離---大道平坦時,性能才有發揮的餘地。

一鼓作氣,連續幾個加速後,後面的車終于漸漸失去了蹤影,高航卻不敢放松警惕,審時度勢,在下一個路口又拐上小路,開出一段後,确認并沒有車跟上來,而且天也已經微亮,這才微微松了一口氣。

手機在這時響起,接起,是警察:他們已經趕到,在村口控制住了一撥正打算轉移的嫌犯,又救出幾個受害人!接下來會根據他給的定位趕來救援。

放下手機,高航一顆心總算落了下來,将車靠邊,轉頭想轉告身邊人好消息,可是話沒出口,心卻一個猛跳:那人靠在車椅上,頭垂在一邊,看去,絕不是一般的疲勞或心力交瘁!急忙打開車燈,入眼那張臉果然和想象中一樣白!目光下移,淺色T恤上多了幾點可疑且令人心驚的污跡。不敢猶豫,一把拉開那人放在腰上的手,入目,果然是一片刺目的猩紅!

“阿稚,你怎麽了?”驚慌失措的人連聲音都在顫抖。

夏稚還殘存一點神志,吃力睜開眼,即使眼前的人形已模糊,還是勉力湊出個安慰般的笑容:“胖子。。。有刀。。。不過,不要緊,應該。。。不深。。。”

“為什麽不早說??!”高航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這麽害怕過,伸出手去想幫他捂住傷口,遲疑了下又縮回,一把扯下自己的外套緊緊給他壓住。

“別讓。。。稞稞知道。”說完這句,夏稚又閉上了眼,看去極度疲憊,但還是摸索着握住了那只壓在自己腰上的手:“謝謝你。。。幫我。。。照顧。。。稞稞。。。”聲音越來越小,随着那只無力的手緩緩垂下,車裏,陷入了令人絕望的沉寂。

“阿稚!”反應過來的人撲上去抱住那具慢慢癱軟的身子,聲嘶力竭喚着,然而回應他的,只有車窗外偶爾經過的一兩聲鳥叫,以及,從很遠的地方隐約傳來的警笛聲。。。

世界,對高航來說,在這一刻,已經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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