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1)
柴連水拽住車頂上的橫木, 傾身往前拉了一把卻抓了個空, 此時無人駕車,馬受了驚瘋狂逃竄,四下裏橫沖直撞,他這一拉非但沒拉住, 自己倒差點被甩了出去,情急之下只來得及叫道:“快躲開!”
雲初眼睜睜的看着那箭呼嘯而來, 她明明想躲,可全身血液仿佛被凍住了一般, 僵硬發冷動彈不得。在她以為自己今日要命喪于此的時候, 側面忽然間出現了一個緋紅色的身影,衣袂翻動間, 迅速從外伸進來一只胳膊, 隔着車壁猛得将她往後拉了一把。
在她往後倒的瞬間, 那支箭擦着鼻尖重重的插進馬車座上,雲初耳中一片寂靜, 只餘鼻尖一道強勁肅殺的冷風, 她從未像今天這麽深刻的意識到, 死亡原來離她這般近。
左虞利索翻車而入,長腿一伸越出車門坐在了車架上, 大掌伸出及時勒住僵繩躲過了旁邊的懸崖,随即狠狠一揮鞭,馬疼的連聲嘶叫,奮力擡起前蹄拉着馬車東倒西歪的沖向黑人衣, 硬生生從中破開一條道兒,飛奔着往遠處去了。
行出半裏地,後面的人又追了上來。他抽空往身後看了一眼,厲聲道:“坐穩了發什麽呆!柴連水,給我看住她!”
話音剛落,馬蹄疾馳,兩只輪子似乎要飛起來一般,雲初從未覺得季春的風也能像刀子一般刮人。不知過了多久,跟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這裏已是城外,左虞在一間涼亭處松了僵繩。
左虞拴好馬拉開車門,正欲叫車上的人下來,卻見雲初一雙手死死的摳着車板的縫隙,臉色煞白卻還拼盡全力維持着儀态,一雙腿并得緊緊的,許是在颠簸中不停的撞着車棱,此時膝蓋那裏已然見了血跡。
雲初在左虞身邊伺候這麽久,還是頭一次露出狼狽之态。今日的她到底是受了自己連累,左虞看了她半晌,朝車裏的人伸出了手:“沒事了,出來吧。”
左虞見慣了生死,難得有心軟的時刻,誰知面前這女人竟不識好歹,對他伸出去的援手無動于衷!冷哼一聲,正要把手收回去,卻見那人啞着嗓子,可憐巴巴的望着他:“手,手卡住了,拿不出來。”
一個姿勢太久,手已經麻木的失去了知覺,雲初甚至覺得那雙手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左虞喉頭一滾,低步上了車轅,施了巧勁兒把雲初的手從車縫裏拿了出來,拿出來之後不由得一怔,原本一雙纖纖玉手,此時布滿了斑駁紅痕,看着很是吓人。他下意識的看向她,卻見這個女人難得有不嬌氣的時候,收回手之後默默的把手捂着,垂着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柴連水瘦弱的身體被迫緊緊的縮在一角,竹竿似的雙腿幾乎都彎成了一條直線,他艱難的扶着車壁坐了起來,正要給世子謝恩,一張口卻是差點把胃裏的苦水都吐出來了。
雲初原本打算起身的,見狀又緊緊的貼了回去,忍着痛把腳也擡了起來,眼睛閉得緊緊的,仿佛這樣便能看不見眼前的髒污。
左虞:......
他按了按額頭,叉着腰站了會兒,終于忍不住彎腰伸手進去,一鼓作氣把那個窮講究的人給拎了出來。
雲初禁不住他這麽粗暴的對待,踉跄了向步,且自己的膝蓋也還傷着,站也站不穩,索性眼一閉裝死,抓着他的衣服借力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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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挂着一個女人,對活了二十年的左世子來說,簡直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他一慣見不得嬌滴滴的女人靠近自己,可偏偏對着這個來歷不明的女人,竟會時不時的動下恻隐之心。
他僵着手,還未想好拿這個膽大包天的女人怎麽辦,只聽柴連水顫着音兒道:“世子,屬下府上的人很快就到了,不如讓阿眠姑娘先跟着屬下去太守府歇歇吧。”
柴連水是正兒八經讀書入仕的,沒上過戰場,連騎馬的技術也都只限于偶爾代步,今日是大風大浪顯然也讓他受驚不小。
左虞聽完他的話,下意識的把要滑下去的人往上提了提,拒絕道:“柴大人今日也受驚了,還是早些回去歇着吧,明日我再去府上同你徹查今日之事,至于南府的人,本世子自有安排,就不勞柴大人費心了。”
說罷,彎下腰來,雙臂從雲初的膝下穿過,一把将站不穩的人打橫抱了起來,進了旁邊的客棧。
店小二迎了上來,殷勤的為兩人開了一間上房,左虞一路抱着人走到床邊,不甚溫柔的把雲初丢在了床上。
雲初對他這種行為難得的沒有心生不滿,畢竟他剛剛從黑衣人的手中救了自己,道理上來講,自己還欠着他。
“收拾收拾,一會兒再回府。”
雲初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髒污不堪,且多處都有破損,這般不甚體統的儀容是萬萬不能出現在人前的。
店小二極有眼色,上前一步道:“旁邊店裏便是成衣鋪子,您二位若是不嫌棄的話,小的可為姑娘尋一身新衣裳過來。”
雲初大喜過望,正要謝過,卻意識到自己身上并未帶銀子,她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荷包,不得已又将目光轉向了左虞。
左虞臉色不善的瞪她一眼,還是從懷中摸出了一錠銀子抛給店小二。
不一會兒,店小二去而複返,将一套嶄新的鵝黃色衣裙放在了屋內的桌子上,甚至還貼心的放了一把木梳在上面,放下東西後便關門退下了。
雲初這會兒已經緩過勁兒來,踮着腳走到桌前拿起那套衣服展開看了看,布料摸着雖然有些粗糙發硬,可鵝黃色看着倒也讨喜,能将就下。
她将視線轉向屋內定定坐着的世子爺,擡手指了指外面,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可否請世子爺先回避一下?”
左虞上上下下從頭至尾把她打量了一翻,視線從她腳下一路往上,在胸前停留了一瞬,最後又轉回了那雙仿佛會說話的眼睛上,嘲諷一笑:“自作多情。”
雲初不還嘴,就用那雙清棱棱的眼睛望着他,左虞終是受不住,袖子一揮出門去了。
二樓空蕩,左虞出了房門之後,哪也沒去,尋了離房門幾步遠的一處柱子靠在上面小歇,垂目注視着樓下人來人往的大堂。那夥黑衣人有備而來,料定不會善罷甘休,說不定還有後招,若是有人趁亂跟着後面尾随而來就有些麻煩,不得不防。
只是習武之人,不止目力極好,聽力也是極佳,屋裏窸窸窣窣的聲音如同螞蟻一般,不絕于耳,聽得人心浮氣燥,他擡目望向房梁,啧了一聲:“女人就是麻煩。”
等了一會兒,不見裏面的人出來,倒是墊後的騰銘尋着左虞留下的暗號跟上來了,他三兩步上了樓來,把自己的發現說了一遍:“您駕馬離開後,那夥黑衣人便不再與屬下纏鬥,齊齊撤了。屬下一路跟着,發現他們往雲江邊境去了,邊境那裏停了一輛馬車,見黑衣人歸來後,便馬上離開了。只是......”
裏面的聲音終于停了,左虞側首看了一眼房門,轉而問道:“只是什麽?”
“只是那路,是往岷行的方向去了。屬下繼續跟了一會兒,那人已有察覺,扔了一枚暗器警告,便加速将屬下甩開了。”
左虞伸手接過騰銘遞來的暗器,奇怪的是那上面的符紋與今日屍體上那把匕首的圖案一模一樣,只不過要精致許多。
邊境這種貿易互通的地方,以物易物、以錢易物非常普遍,既然出現了,不可能沅城一點蛛絲馬跡都查不到。
他将暗器還給騰銘,吩咐道:“去太守府找柴連水,讓他将近幾年沅城與岷行、雲江兩國通商往來貨品的脈案都找出來送到南府,晚點爺要看看。”
“您現在不去嗎?”騰銘看了自家世子爺一眼,這出兵宜早不宜遲才是世子一貫的風格才對。
左虞想到裏面那個麻煩的女人,瞟了他一眼,道:“爺還有事兒,你先去吧。”
“是,屬下告退。”
“等等!”
左虞叫住他:“把你身上的金創藥留下。”
雲初穿好衣服開門的時候,不見那位爺的人影,四下一望,在廊下的柱子那裏看見了那道緋紅的身影,那人此時正斜斜的靠在柱子上,如此輕佻的姿勢也無損他身上的貴氣與陽剛,聽見開門聲後,那人微微擡眼看了過來。
雲初報之一笑,只見那人倏然站直了身體,擡步往這邊走來,緊接着懷裏就被扔進了一個小瓷瓶,與此同時,那道不耐煩的聲音響起:“去把藥擦了,你別想指着爺抱你回府。”
雲初摩挲着手裏還帶着溫度的瓶子,眼裏不自覺的浮起了笑意。她今日算是看明白了,這位世子看着兇神惡煞,不耐煩與人親近,可這約摸是從小無法無天慣了的緣故,實際上心地卻是好的。
她收起藥瓶,沖着這位冷面世子爺展顏一笑:“多謝世子。”
很久一段時間裏,左虞的眼前總是時不時浮起這個明媚至極的笑容,那時的他尚不明白,那麽多世家貴女都無法讓他産生一點點的憐香惜玉的心思,為何獨獨這雙眼睛卻總是能讓他念念不忘。
柴連水知道世子爺在客棧停留,回府之後忙派了府上的馬車來接人。左虞讓雲初上車先行回南府,自己騎着馬往別處去了。
雲初給世子爺送膳久久未歸,清泉清澗兩人擔心的坐立不安,索性到了府門口來等,千盼萬盼,終于盼來了一輛馬車。
馬車不是府上的,兩人也不确定這人是不是雲初。可左等右等不見馬車上的人下來,不由得上前去詢問,剛一出聲,只聽裏面的人道:“清澗去将我的披風拿出來。清泉,你上來。”
一聽雲初的聲音,兩人差點喜極而泣。待上了馬車卻是齊齊吓了一跳,只見雲初的衣領大開,雪白嬌嫩的脖子上一片片的紅疹子,看着甚是駭人。
清泉忙上前把人扶着,焦急道:“小姐這是怎麽了?”
那疹子奇癢無比,雲忍了這一路已是忍得抓心撓肝,不由得道:“快別問了,先回清風閣再說。”
清澗用披風把雲初包裹的嚴嚴實實一路進了府。到了清風閣,雲初将身上的衣裳一脫,清泉這才發現,不止是脖子,連背上、腿上也全都是。清泉清澗都快急哭了:“到底怎麽了這是,可要了我們命了。奴婢現在去請大夫,小姐你先忍一忍。”
“回來。”
雲初道:“你家小姐我自已都通醫理,還找哪門子的大夫。不過是這衣服布料問題,皮膚過敏起的疹子而已,沒事的,不必驚慌。”
得知不是什麽急症,兩人這才放下心來。
清澗忙去打了熱水來,給雲初備水沐浴。清泉看那一身的紅點,自責的直掉眼淚:“怪我沒把小姐照顧,小姐這身子是自小養着的,從來都怕磕着碰着,若是這次留下了疤痕,可如何是好。”
雲初把那身衣服脫下來之後,整個人都舒适了不少,身上的疹子也沒那麽癢了,終于有心情同清泉開玩笑道:“怕什麽,留疤痕就留了,将來若是兩國聯姻,還怕明越不娶不成?”
清泉聽自家小姐這般說,哭得更厲害了:“小姐不要胡說,衡公子一定會有辦法不讓小姐和親的。”
雲初無奈,只好道:“好了好了,你去鏡南堂摘幾片伽藍葉回來,這疤啊,你家小姐鐵定三天內讓它消失的無影無蹤。”
伽藍葉本身有毒,但治這種過敏起的疹子卻有奇效,幾片伽藍葉入水,不一會兒,便止住了癢。清泉伺候雲初沐浴的時候,見她膝蓋上也有傷,免不了又是一番盤問,且暗自下定決心,下次決不讓自家小姐單獨外出了。
沐浴完,清泉給雲初的身子細細的抹上了潤膚膏,又敷上了一層珍珠粉,這才拿着蠶絲制的裏衣給雲初穿上。邊系着帶子邊道:“都怪李娘子,沒事兒讓小姐去送什麽午膳,連累的小姐白白受一場大罪。”
雲初這會兒正想着那驚心動魄的一箭,還有情急之下攬在肩頭的那一雙堅實有力的胳膊。這會兒脫離了險境,她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當時雖然驚慌害怕,可并未産生絕望的情緒,到底是天性使然,還是因為自己已經下意識的認為他定然不會置自己于不顧呢?
她想到客棧裏的那瓶藥,突然坐直了身子,問清泉:“我帶回來的那瓶藥呢?”
清泉正在翻匣子,把從雲江帶的上好傷藥找了出來,聞言繞到桌邊,把那個小瓷瓶一同拿了過來:“在這兒呢。”
雲初看了看自己膝蓋上的傷,對清泉道:“用這瓶吧。”
清泉拿過來聞了聞,味道頗有些刺鼻,不放心道:“這藥也是從外面買的?”外面買的粗布衣服都能讓小姐的皮膚起疹子,這藥哪敢随便用。
雲初滞了滞,神色不自覺的柔和了許多,卻又不知道怎麽和兩個丫鬟解釋世子爺那外表彪悍實則良善的內心,只好道:“路上偶遇一個民間神醫所贈。”
清泉不疑有他,輕輕的倒了些粉末在傷口上,放下褲腿,扶着她去床上歇息了。
夜裏雲初睡在床上,傷口火辣辣的疼,擾得她翻來覆去不得安眠。自從搬進這南府,清泉清澗為了不惹人懷疑,也都不在她跟前值夜,睡到別的屋子裏了,眼下連個說話打發時間的人都沒有。
終于在一次亂動結束,膝蓋撞上床沿,疼得麻木之後,雲初頓時悟了:難怪世子爺從不以善示人,緣是因為這份良善,旁人根本無福消受。
左虞今日出了客棧好一會兒才想起來,那傷藥是軍中常備藥,雖然療效極好,可對普通女子而言,藥性有些烈了,怕是會疼痛難忍,軍中的大老爺們皮糙肉厚不妨事,可若是放在他那個細皮嫩肉又愛講究的婢女身上,會不會疼暈過去,可真有點說不準。
是以在天黑回府之後,左虞在鏡南堂小坐片刻,便去了趟清風閣。可誰能告訴他,那個“世子爺的良善,旁人無福消受”是什麽意思?
左虞站在門口,聽見那聲痛苦低喃,臉黑得如同竈上的鍋底一般。
雲初傷口雖痛,可痛得也十分有價值,頭天晚上折磨到淩晨才睡,第二天迷迷糊糊的醒來發現傷口已經結了痂,這速度當真是令人痛苦中帶着欣慰。
屋子外面的清泉聽到動靜推門而入,準備給雲初換藥。雲初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奇道:“今日怎麽沒去當值?”不僅如此,連清澗也在。
清泉邊卷起雲初的袖子邊道:“劉總管聽說您受了傷,天還沒亮就來了清風閣,讓小姐先不用去鏡南堂當差,特許奴婢和清澗留下來照顧您。”
雲初“哦”了一聲,心裏明白的很,若是沒有世子在前頭,劉必福也不敢私自插手鏡南堂的事。想到鏡南堂,雲初忽然記起了昨日在山坡上發生的事,她把清泉拉到跟前:“給雲衡的信,送出去了嗎?”
清泉道:“早送出去了,小姐放心吧,約莫這兩日就有衡公子的回信了。”
與此同時,太守府。
柴連水書房裏的卷宗已經堆了半人高,左虞一本一本的翻着,終于在建安十五年的沅城通貨史上看到了與那把匕首和暗器極為相似的圖案。
通貨史上有雲,此圖乃早年前雲江王室信奉的祥物,因此那些年間,雲江許多刻有此種圖案的飾品會被拿來與南岐的人交易,只不過後來市面上就漸漸見不到了,據說是因為那些年雲江局勢不穩,頗為動亂,這種祥物不僅沒有帶來安定,反倒處處災難,因此才被棄之不用。
雲江已經消失的圖騰又突然間出現,足以說明這事和雲江脫不開幹系,左虞把玩着手裏的暗器,想着那輛馬車,心中思量那岷行又在這裏扮演什麽樣的角色。
柴邊水見左虞陷入了沉思,出聲道:“大人可是有線索了?”
左虞看了他一眼,面色凝重道:“這次極有可能是這兩個邊陲小國聯合起來給南岐使絆子......柴大人,你可知道雲江那些年因何內亂?”
柴連水那時也是初到沅城,倒是聽說了一些:“大約是十年前,前任雲江王打從即位起,便天災不斷。後來民間有傳言說,是因為君主德行有虧才致國運不穩,百姓群情激憤之下便要求江山易主,可當時的雲江王乃先王獨子,膝下的兒子尚且年幼,頂不住群情激憤,便不得不立了王室另一支血脈,就是現在的雲江王。”
左虞有些不信:“換了君主,雲江就安穩了?”
柴連水說起來也有些唏噓:“自那以後,雲江果真就沒再發生什麽大的動亂了,太平許多,因此雲江王這王位也一直坐到了現在。”
“照你這麽說,這個圖騰的出現,想必是前任雲江王的手筆了?兒子長大了,正好可以奪回屬于自己的王位了,這時候再有個外族主動出來幫忙,挑撥一下南岐和雲江,利用我們的手去收拾他,一箭雙雕啊。”
左虞幾乎已經想通了其中的關節。
哪知柴連水卻搖了搖頭道:“世子有所不知,且不說前任雲江王已經去世多年不會再有奪位的可能,單說他膝下的獨子雲衡,與雲江王一家的關系十分要好,更是視雲江王的女兒如親妹,定然不會冒此等遭萬人唾罵的風險去謀權篡位。”
照柴連水這麽說,似乎所有的猜測都對不上。
左虞摸着下巴,還是覺得有問題:“柴大人,你幫我去查一查雲衡這個人。”
“世子,那沅水村一案?”
“給那戶人家發雙倍的撫恤金,後代子孫若有文武出衆之人,官府須悉心培養不得袖手旁觀。另外,從今天開始要各派一隊人馬守在兩邊的邊境上,雲江和岷行,任意一方一旦有異動,立馬來報。”
柴連水恭敬應是,忙吩咐手下按着要求去辦了。
左虞喝口茶的間隙,調侃道:“柴大人現在再見本世子,不會避如蛇蠍了吧。”
柴連水拱手道:“以往是我對世子您有偏見,做下那等糊塗之事,這些日子以來,下官親眼所見您為沅城百姓殚精竭慮,佩服不已,日後定唯世子馬首是瞻。”
左虞放肆一笑:“柴大人不必如此,本世子也是近日才看明白,沅城百姓尊你一聲父母官,敬你愛你不是沒有道理的。沅城之所以如此繁榮,離不開你的治理有方,我定會上書陛下,如實禀報你為沅城作出的貢獻。”
柴連水恭恭敬敬的行了個大禮:“下官謝世子厚愛。”
左虞站起身來:“行了,本世子先回去了,若是有了消息,去南府找我。”
這邊的左虞要柴連水查雲衡的消息,那邊的雲初卻正好收到信。
清泉出了趟府,從線人手中取回了信交給雲初,雲初拿到信後沒急着拆,而是問道:“可有暴露行蹤?”
清泉知道雲初的顧慮,笑道:“小姐放心,奴婢在南府裏無足輕重,沒人會關注的。回來的時候也再三警惕,繞着城裏走了一圈,确定沒人跟着才進府的。”
雲初聽罷,這才拆開了信。
雲衡在信上說,雲江素來與世無争,又一貫同南岐交好,斷不會對前來求助的百姓痛下殺手,讓她放心,且說自己現在人就在邊境,問她方不方便從沅城回來見他一面。
雲初一字一句看完後,知道昨天那案子與雲江無關,驀然松了口氣。
清泉見雲初如釋重的樣子,不由笑道:“衡公子可是給小姐帶來了什麽好消息?”
雲初将信遞給她,示意她将信拿去燒了,見火舌把紙張完全吞滅,才道:“雲衡說他人現在邊境視察軍務,問我能不能去與他見上一面。”
清泉一聽,忙道:“這是好事啊,定是衡公子想念小姐了,所以才借着視察軍務的名頭來找您了。”
雲初卻有些煩憂,雲衡和父王只知道自己來了沅城,卻并不知道自己栖身在南府,若是她去相見的話,雲衡定會想方設法套她的話,這樣一來,自己怕是一定會被帶回雲江的。
雖說雲衡極力反對自己去和親,但架不住父王定了主意,如此一來,少不得又是兩面為難。
她想了想道:“還是不了。你去給雲衡回信,就說,南府現任守将非池中物,讓他務必提醒父王不要做與南岐相對立的事,近日若是有人去邊境調查案子,還讓他定要配合。”
雲初料想,以左虞的性子,定然會把殺人案調查個水落石出,而雲江身正不怕影子歪樂得配合,送給南岐一個順水人情也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可左等右等,等來的卻是一片風平浪靜,本應該忙碌的左虞,近日卻出奇清閑的賦閑在府。
雲初再次去鏡南堂當值的時候,已是三天後了。這幾日,她在清風閣休假,世子爺在鏡南堂閉關,唯獨沒閑着的,就是竈上的李娘子了。
或許是雲初那日的英勇入了李娘子的眼,歇在清風閣這些天,李娘子親手做了不少補湯通過清澗的手送了過來,她的廚藝本就精湛,又善于精益求精,學了不少南境這邊的菜式,是以,也頗合雲初的口味。
吃人嘴短,雲初傷好之後特意來竈上謝過,卻被李娘子笑眯眯的塞了一盅炖湯,看着她潤紅的氣色,極滿意道:“姑姑我近日又琢磨出了一道新的湯式,是世子爺的口味,正巧你來了,辛苦一下幫我給世子爺送去吧?”
雲初端着那冒着熱氣的炖湯往鏡南堂走,心裏打定主意,下次無論如何都得謝絕李娘子的好意,否則這送菜豈不是沒完沒了了。
鏡南堂的門關着,今日格外安靜,她尋舊例敲了敲門。
過了會兒,門內才響起一道低沉的聲音:“進!”
雲初推門而入,見最愛耍刀弄槍的世子爺破天荒的竟俯着在書案上作起了畫。吟詩作畫最是風雅,見慣了這位爺盔甲銀裝的威武樣,乍然間執筆,倒是讓雲初極其意外。只不過,這人相貌極好,氣度矜貴,換了衣衫安靜下來,反倒多了幾許氣度風流,隐隐讓人移不開眼。
左虞久久不見來人吱聲,擡起頭一看卻見雲初在門口駐足,呆愣愣的模樣冒着十足的傻氣,他手上沒停,悠悠勾完一筆後,才漫不經心的開口:“愣着作什麽,幾日未見,不認識爺了?”
雲初回了神,收了收心緒,蓮步輕移走到近前,把湯遞了過去:“這是李娘子給世子熬的補湯。”
左虞看了一眼那盅湯,沒動,淡淡道:“她倒是越發不拿自己當下人了,連我的人都敢随意使喚了。還有你,她讓你送你就送?本世子的話,怎麽沒見你如此認真的上心過。”
雲初十分贊同的點點頭,問到了點子上:“那您的意思,這湯您是不喝了?”
左虞一窒,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爺什麽時候說過不喝了。”說罷,捧起碗來,一飲而盡。
先有救命之恩,後又有贈藥之誼,雲初自認為不是忘恩負義的人,自覺還欠面前這位爺一謝。待左虞把碗放下之後,雲初鄭重向他福了一禮:“當日幸得世子相救,銘感五內。大恩不言謝,日後若是有能幫到世子的地方,奴婢願盡全力還世子一個恩情。”
左虞不知道雲初這句話是以一國王女的身份來說的,只覺得對一介奴婢而言,這話略顯嚴重了些,倒襯得他像個別有所圖的人了。
“本世子手上救過的人多了去了,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若你執意要謝,便去把院子裏的草拔了,看着有些礙眼。”
雲初本想應是,轉念一想,鏡南堂的院子裏她也算十分熟悉了,光禿禿的院子什麽時候需要除草了。将信将疑的出門去院子裏走了一圈,才發現那幾株從清風閣裏搬來的花草這幾日因為她不在,疏于照料,已經奄奄一息了。
雲初看着那蔫蔫的垂得長長的葉子,心頭微痛,這可是她得之不易的藥草,竟被這般暴殄天物了。幸好她今日來了,若是真被旁人當成雜草拔了,她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得上這麽幾株了。
左虞畫完手上的這幅畫便停了筆,若是雲初剛剛看了,就會發現,紙上的圖案與那把匕首上的一模一樣。左虞對自己的成果很是滿意,正要喊人拿出去風幹裝裱,卻發現剛剛還說要報答自己的人,不過是出門拔了棵草便一去不回了。
他正要喚人,扭身看向窗外的時候,院子裏那一抹天青色猝不及防的闖入了眼中。
時值陽光晴好的午後,屋內清風通暢,并沒有因天氣愈加炎熱而産生熾熱之感,窗外的窈窕身影彎着腰極為專注的把那幾株半死不活的草一根一根的用樹枝搭着立起來,顯然是在做最後的搶救。烈陽之下,那女子的臉并未生汗,反倒被太陽一照,越發白得透明,玉猶不及。
那腰的柔韌性也當真是好,從側面看,與筆直的雙腿協調一致,一個動作久了肩微微下塌,那腰細得仿佛一折就斷卻仍保持着姣好的令人遐想的弧度。
左虞定定的瞧了一會兒,忽得翻身坐上窗棂,斜斜的靠在窗框上,沖着院子裏聚精會神的背影懶懶開口:“你過來。”
那枝條總是難以固定,雲初正惆悵着,冷不丁背後響起一道聲音,吓得她沒有防備,手一抖,接到一半的枝條——斷了,徹底沒救了。
雲初很生氣,松開手,扭頭來瞪了一眼始作俑者:“世子爺若是不喜歡這幾株草,便讓奴婢把它們搬回清風閣吧。養在奴婢手上,總比過在這裏受苦的好。”
這話左虞就不愛聽了,什麽叫這些草在鏡南堂受苦了,難不成他堂堂一個世子爺,公務繁忙之餘,還得額外花心思來伺候這些花花草草不成?
再說了,他難得心情大好的與她講道理:“這草自搬進鏡南堂以來,也是經你手照料的。你自己照顧不周,反倒把緣由全賴在本世子頭上,你自己說說,這是什麽狗屁不通的理論?”
雲初只覺得處處狗屁不通,可惜一時沒話反駁,想了想:“那奴婢還是搬回清風閣吧。”
“不準!”
左虞縱身從窗戶上跳了下來,毫不留情的阻撓:“這花既到了鏡南堂,那便是我的東西,不問自取是為偷,你是要當着我的面,偷本世子的東西不成?”
雲初自小讀的都是仁義信德,詩書禮儀,今日着實被這一翻強盜邏輯震得啞口無言,她擡手指了指那人,動了動唇,終是沒找到足以反駁他的理由來。
左虞目的達到,施施然的又翻進了屋子,落地之後轉身,雙手撐着窗子,從裏面探出頭來,用下巴指了指地上,示意雲初:“繼續。”
轉身回到了書桌前,左虞心情極好的抽出一張白紙,正要繼續作畫,筆尖卻驀得一頓,眼前浮現一雙清棱棱的大眼來。他側頭又往窗外看了一眼,那抹身影正好面對着屋內,這會兒似有所感,擡起頭來嗔怒的瞪了他一眼。
左虞忍不住彎唇,心間滿是愉悅。心思一動,提筆對着窗外的身影細細描摹,不一會兒,一個身姿窈窕,靈動狡黠的女子躍然紙上,尤其是那雙眼睛,清澈無暇卻又好似包羅了人間萬象,極其特別。
左虞盯着這幅畫良久,好一會兒才猛然間意識到自己現在所做的事情是多麽的匪夷所思。有生之年,他左虞的筆下,除了行軍布防圖,竟也會出現嬌柔造作的女子。
他眉頭一皺,直覺這不是好現象,正要把這幅畫撕掉,外面卻突然間傳來了腳步聲,須臾間,騰銘已跨過了門檻。
左虞手一頓,快速把畫卷了起來,扔進了旁邊的紙筒裏。
“何事?”
騰銘看了一眼窗外的雲初,沒說話。
左虞默了默,示意他往另一邊說話。
待到了無人的地方,騰銘才開了口:“世子,據邊境的探子來報,雲江的大将軍雲衡,近日在邊境視察軍務。”
左虞挑了挑眉:“雲衡來邊境了?這可真是巧。”
“您看要不要屬下帶人去雲江境內找這個雲衡對質一番?”
左虞奇道:“無憑無據,拿什麽與他對質,就憑一個不知道多少年前的祥瑞圖?”他擺了擺手:“這件事先放一放,我已經跟吩咐過柴連水去解決了,你不必再跟了,免得打草驚蛇。”
“世子的意思是......”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總要先搞清楚這個雲衡到底是何方神聖,才好知道接下來怎麽做。”
膠銘應了聲好:“那屬下先退下了。”
左虞叫住他:“你去哪兒?”
騰銘那張面無表情的臉難得出現了一絲絲茫然:“......随便走走?”
左虞目光轉向院子裏的人,停了好久,才淡淡道:“阿眠的底細查出來了嗎?”
騰銘也看了過去,他最近忙着別的差事,又不常與這個女子見面,一時間倒把她的事兒抛到腦後去了,好在他早早做了準備,轉而道:“屬下倒是讓李姑姑打聽過她的來歷,她所言的信息李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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