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采菌子

雨過天晴。

霍香這天起了個大早，裏頭穿着黎蘆織給她的新毛衣，外頭罩一件塑料雨披，腳上踏一雙黎蘆給她新買的長筒雨靴，一手挎着一個竹簍子，一手挽着黎蘆的胳膊，高高興興地往山裏去。

這座山黎蘆是知道的，離鎮上也就幾裏地，山頭衆多，撿菌子的人幾乎都往這裏頭去。不過，黎蘆其實沒有獨自進山的經歷，她嫌麻煩，平時想吃菌子就直接上市場裏買點兒。沒吃過豬肉，還也見過豬跑麽，她相信這應該不是什麽難事。

現在并不是撿菌子最好的季節，雨又下得多，山裏的路肯定也滑，螞蟥也多，但她不忍心打擊霍香的興致，霍香惦記着進山，惦記好久了。沒下雨的時候天天盼下雨，雨一下下了好多天，她又天天盼着天晴。

頭一天，黎蘆做足了功課，上胖大海家閑坐了大半天，把胖大海的撿菌子的秘密地點套出來了大半。胖大海是個行家，哪些菌子喜歡定居在固定地方，哪些菌子最喜歡捉迷藏，哪個位置的螞蟻窩旁，哪個岔路口的松樹下等等，黎蘆越誇他，他就越說得起勁，不知不覺透露了不少菌子窩。

黎蘆可不想進了山，白忙活半天一株菌子也沒找到，到時在霍香心裏，胖小海肯定要把自己給比了去。

兩人興沖沖地進山。

看人家胖大海每次進山，都跟逛自家菜園子似的，自己來找，還真是不容易。

菌子都長得很隐蔽，非得撿菌子的人眼尖不可。霍香就看到一堆枯葉雜草下頭，有一叢漂亮的蘑菇，像一把把沒有撐開的雨傘一樣露出濕漉漉的腦袋。她歡呼一聲，跑過去趴在地上，用一根棍子從根部把菌子撬出來，小心翼翼放進竹簍裏。

黎蘆走過來看一眼，搖頭，“這個有毒的，不能吃！”

真可惜，霍香只好看着阿姐把它們都扔了。

霍香其實也不完全是為了拾菌子，她本身是在城市中長大的，潛意識中對山山水水有一股強烈的好奇。好在黎蘆的童年幾乎都是在鄉下地方摸爬滾打，便專挑了些有趣的事同她說笑，不知不覺就在山裏轉悠了大半天。

好累，黎蘆比不得霍香這麽好體力，就近找了個樹墩坐下來歇口氣，看霍香在幾米遠的地方扒拉松毛葉子，那裏有幾朵青頭菌。

好像聽到有葉子在沙沙響。黎蘆四下看看，沒發現什麽，多半是風吧。

等沙沙的聲音越來越近，她一回頭，哎呀媽，一條蝮蛇吐着信子摸到腳邊來了。黎蘆就怕這種軟體動物，當即從樹墩上彈了起來，沒想腳下一滑，整個人往下摔去。那樹墩另一側被灌木擋了，下頭是個深坑。她這直接就摔倒了底，痛死了，身上被樹枝和荊棘刮了幾道口子，黎蘆掙紮爬起來，顯得很狼狽。

天殺的，哪來一個這麽大的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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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菌連夜挖的……）

霍香聽到“啊”的一聲，回頭一看，阿姐已經不見了，當即慌了，好不容易找到的菌子也不要了，大聲喊她。

黎蘆擔心霍香遇到蛇，又擔心她也摔下來，朝上頭喊話，告訴她有坑不要亂來。

這坑還真深，好幾米了，像個半成品的大井，地上幾根斷掉的樹杈做了緩沖，不然這麽栽下來，不斷條腿也得磕掉幾顆牙去。黎蘆四周看了看，想抓點什麽，看看能不能爬上去。剛要起身，腳一落地，傳來一陣鑽心的疼，十有八九是把腳崴了。

霍香蹲在上頭，急得團團轉。

黎蘆耐心地安撫她，一邊想辦法脫身。樹枝不夠結實也不夠長，藤蔓也試過了，她傷了腳腕一點力也使不上，光靠霍香一個人也沒法把她這麽重一個人從這麽深的地方拉上去。

又折騰了許久，兩個人都精疲力盡，霍香說話都帶了哭腔。

“乖了，別哭，不會有事的。”比起困在坑底的自己來，黎蘆更擔心霍香，她一定吓壞了。

看來只能找人來幫忙了，還好手機沒摔壞，黎蘆晃了晃，該死的，這裏居然沒信號。現在不是都4G覆蓋了麽，怎麽這裏也沒覆蓋覆蓋。

黎蘆跟霍香商量，“霍香，你下山去找胖大海或者胖小海來幫忙，好麽？”這個時候也顧不得什麽面子不面子了，下山上山來回要幾個鐘頭，再晚一點，她該在坑裏過夜了。

霍香不肯離開，“我不走。”

“你去找人，救阿姐上去，我們再一起回家，好不好？”黎蘆耐心地哄她。

霍香哭，“那阿姐怎麽辦？”

“我在這裏等你，等你們來。你回去的時候一定要非常小心，不要摔了，小心蛇，還有螞蟥，要選幹的路走，記住了啊！”黎蘆也很不放心她一個人。

霍香走後，四周變得寂靜起來。一點人的聲音也沒有，只有偶爾幾聲鳥叫，還有什麽昆蟲發出吱吱呀呀的響聲。

好安靜。

黎蘆一屁股坐在潮濕的落葉上，一顆心卻系在霍香身上。她能找到下山的路嗎，要是迷路了可怎麽辦，路上會不會碰到什麽壞人，她記不記得住位置，她要是出了什麽事，自己可要怎麽辦啊……光想到這種可能性，黎蘆就覺得心裏隐隐約約地疼起來。

日頭漸漸偏西，山裏只有山風吹過樹梢的聲音，還是沒有人來。

黎蘆覺得她這半輩子，也不曾如這幾個鐘頭，憂慮這麽多。

她有了更多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