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家族》(四)

為了盡快融入劇組, “家”就在本市的何修懿晚上也沒有回出租屋, 而是選擇了與其他演員一同住在酒店裏邊。

左然也沒有走。因為有時需要忙到淩晨, 劇組為左然和助理也訂了一間房, 不過兩個人卻很少留宿, 屋子總是空的。

李朝隐和制片主任沒給何修懿的第一天安排太多事, 收工時天色還挺早, 何修懿趿拉趿拉地晃進了酒店走廊角落的一扇門內, 一屁股坐在沙發上, 拿起劇本又開始讀——他希望能盡快熟悉劇本, 彌補臨時進組所造成的缺陷。因為是補訂的,他的房間與劇組其他人離得有點遠,屋子也在陰面, 空氣中總飄着種淡淡的潮味。

到了大約九點, 何修懿聽見電話鈴響了。他拿起來一看, 驚訝地發現對方是左然。

左然問:“打牌麽?”

何修懿:“嗯?”

左然說:“撲克牌,312。”“312”是左然的房間號。

何修懿放下了劇本:“哦, 好, 等兩三分鐘。”左然叫他打牌這個行為裏邊藏着細心——他作為一中途進組的人, 只在片場出現的話很難拉近與衆人的關系。不論中外, 員工下班之後都經常會參與聚餐、泡吧等等活動, 而“打牌”呢, 無疑是不大會講話的人最喜歡的選項——既能增進感情,又不需要尬聊。

挂斷電話, 何修懿拿起房卡揣在褲兜裏, 輕輕地帶上門,在酒店走廊裏迷路了一會兒,最後乘坐了距離312最遠的一部電梯下樓。等出現在左然房門外時,已經過了差不多十分鐘了。

房間裏的人是左然、錄音師、主美術,還有一個平常舉話筒吊杆的“杆爺”和一個美術助理分別坐在錄音師和副美術身後。

錄音師一看見何修懿便招呼道:“嗨我親愛的朋友,快點過來……”

何修懿聽說過,錄音師莫安早年是從事譯制片配音的,可以把譯制片配音後期做得爐火純青,不比原音差上多少——喊真的有喊的效果,低語也真的有低語的效果。後來莫安“轉行”錄音,發展得還不錯,不過開口說話總有一股譯制片的味道,也不知是故意為之,還是習慣成自然了。

左然問道:“雙升,會麽?”

“哦,會。”

左然又道:“按這個劇組的規矩,輸牌的人都要接受對方在他臉上畫道。”

“好。”自己是無所謂,不過……何修懿有點難以想象左然被人在臉上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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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簽的結果是,左然與副美術一組,何修懿與莫安一組。

何修懿其實打得并不好,而且,左然太會記牌和算牌了,每人打過什麽、同伴手裏還有什麽、對家手裏還有什麽,似乎一清二楚、輕輕松松、毫不費力。沒過多一會兒,左然與副美術便升級到了“8”,而何修懿一組依然停留在“3”。

何修懿臉上被左然畫了5個道道。左然修長的手指拿起馬克筆,拔開筆帽,微微傾身,在何修懿臉上勾勾抹抹。他靠得近,動作也輕,淡褐色的眸子十分明亮,認真地盯着何修懿的臉,動作優雅得像是握着油畫筆,即将在一塊畫布上描繪缤紛的色彩。何修懿看着左然揚起的脖子,喉頭“咕”的一下,沒來由地将視線往左右瞥去。

至于同樣輸牌的莫安,則由主美術負責處理。

第七次又要輸牌時,莫安開始唉聲嘆氣:“天哪夥計,你怎麽能打那張‘K’?”“噢,請你不要這樣,噢,上帝啊。”“看看這手牌有多爛,就像……呃,我是說,看看這手牌有多爛。”“嘿,瞧瞧,大夥都來瞧瞧,我就知道會是這樣。”

“……”何修懿說,“是左然太強了。”

從這次起,每次輸牌,莫安都仔細地與何修懿複盤,一張一張牌地讨論,表情是劇組開會時從來沒有過的專注。他還說,他的“牌魂”也許是遺傳自他媽。他媽打麻将打出頸椎病,醫生喝令她再也不許碰,他媽便将牌友叫到家裏。她自己是沒打,但是靠在後邊沙發背上看着人打,還給別人支招,已持續了數年。

盡管何修懿與莫安态度很好,臉上的道道卻還是飛速地增加着,到了晚上十一點整,左然一組已經升到了A,何修懿一組卻只勉強升到了4,雖然何修懿覺得贏的唯二兩把還是左然有意放水了。

被屠了。

“收拾收拾回去睡了,”左然嘴角似乎勾起了一點點,“先都去把臉洗了。”

莫安先走進了房裏的洗手間,而後是副美術、左然,何修懿是最後一個從地毯上爬起來并去洗臉的。

在沖水前,何修懿看了看自己左右臉頰。

“……”竟然還行……不醜,不像莫安臉上那樣亂七八糟一堆筆劃。

兩邊都有黑色馬克筆畫過的痕跡,但都不長,左然很體貼地沒有“毀了”他這賴以生存的臉。

“……?”“自戀”地又看了十幾秒,何修懿突然覺得不對勁。

那些筆劃看着十分随性,似乎毫無規律可言,可是若是仔細盯着,便能發現全都很像英文字母。

不對……不是英文……那是什麽……?

何修懿耐心辨認着,并用他的手機記錄:【J、e、t、e、d、é、s、i、r、e。】連筆連得十分潦草,但還是看得出形狀。

打牌一共輸了十次,正好湊了十個字母。

何修懿将十個字母放進搜索引擎,一點,關于它們的搜索結果立即被呈現出來。

是句法文。

意為……

何修懿繼續往下看:

意為:【我想要你。】

何修懿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只能聽見自己咚咚的心跳聲。那個聲音那麽清晰,仿佛一匹駿馬從遠方奔騰而來,踏碎了他心頭原本井然的寧靜,又有點像離弦之箭飛躍空曠場地正中靶心時所發出來的悶聲。

這是……什麽意思?

何修懿記起了那次耳光事件。柳揚庭不想被人抽耳光,于是導演組叫自己去替。左然面對自己沒下去手,卻狠狠地甩了柳揚庭一耳光。十幾天來,何修懿一直以為左然是“懲奸除惡”的大天使,從來沒往其他地方想過。

難道……

不對,不可能。

左然入圈六年,從沒有過負面新聞,坊間傳聞都說,他從沒有男女朋友,更不要說“一夜情”“約炮”或者“潛規則”之類的了。而且,近二十天相處下來,何修懿很佩服左影帝的人品,并不覺得左影帝是那種随随便便撩人上床的人。

至于真心喜歡,更加可以排除。

耳光事件發生那時,他們倆才認識五天。即使現在,也還不到二十天呢。二十天中,兩人交流僅限拍戲,幾乎沒有額外接觸,左然也一直非常冷,沒理由突然愛上了。那個可是……禁欲的、潔身自好的、從未有過緋聞的、對感情很認真的,左然。就在一周前的劇組聚餐上面,左然還說“他們對待感情的态度,很無聊。”何況,何修懿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值得左然愛上的。

何修懿想起來,下午在拍戲時,沈炎有句臺詞就是“我想要你”,當時自己表現不好,十分僵硬,NG了N次。此時重提,難道是個善意取笑?左然是在開小玩笑?逗逗自己,加強兩人間的聯系?

聽上去挺奇怪的,可是卻是最佳答案。

算了,不想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

又沒有怎麽樣,別自己亂想了。

先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家族》上,不要無謂擔心。

……

也許是因為白天太勞累,心裏惦記着事的何修懿居然還是睡得不錯。

清晨回到棚子,《家族》繼續拍攝。

“沈家大屋”劇情其實并不算多,第二天拍攝便推進到了沈炎、宋至二人情意最濃的幾場。

幾場當中,有個吻戲。

左然将何修懿壓在牆上,胸膛抵着,手指扣着何修懿的十指,拉高了按在他身後牆上。

兩周來第一場吻戲,左然演得十分動情。

他裹住了何修懿的舌尖,在對方口腔內掃蕩,還用舌尖舔弄何修懿的上膛,前後輕掃,有時似乎可以碰到他的喉嚨。

嘴唇被親腫了的何修懿覺得自己仿佛要被吞噬了。

迷迷糊糊當中,何修懿想起了昨天打牌之後自己對着鏡子所看見的法文:【Je te désire.】

不知道為什麽,連他都記住了。

【我想要你。】

作者有話要說: 癡漢人設不崩!

影帝:這是我能做出的最直球的表白了,老婆明白了嗎QAQ。

影帝:我想要(ri)你,我想要(ri)你,可老婆不理我,嗚……嗚……嗚哇!!!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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