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萬裏龍沙》(三)
“床戲”中的最後一場, 何修懿卡了段臺詞。他舌頭系帶短, 偶爾繞不明白。NG了足足二三十次, 才終于讓“左導”滿意。偏偏那個場景何修懿要一邊吃一邊說, 咬掉一口饅頭, 再說:“那個長翅鳳蝶到底是個什麽東西……”何修懿NG了二三十次, 饅頭也咬了二三十口, 噎得快不行了。
當天晚上, 左然便來到了何修懿的房間, 以“老板”的身份要求何修懿練習語言基本功——語言基本功是要一生堅持的, 而何修懿有六年空白期。左然知道何修懿會偷偷練習,但發音、發聲這東西,有人幫忙聽着将會事半功倍。
他先讓何修懿鍛煉了半小時, 一直把何修懿弄得面色潮紅, 才又對對方進行了腰部、腹部以及胸部呼吸肌肉訓練。
何修懿清楚左然是為自己好, 也毫無怨言地配合着做動作。
在做胸部呼吸肌肉訓練之時, 左然将右手手掌放在了何修懿需要控制的肌肉群上, 确保姿勢正确。左然的右手手掌隔着衣服、皮膚熨燙着何修懿的心髒, 何修懿的心髒仿佛也因為那灼熱高溫而躁動不安、橫沖直撞。皮膚像是要被燒焦, 兩顆凸起也從藏匿的栖息地掙紮着站起來, 打算奪路而逃似的, 令何修懿無端想起拍攝《家族》時那一場穿着浴袍的半裸戲——當時對方手的位置也差不多。何修懿臉紅了, 一股微弱電流從胸口順着五髒六腑直沖向下,酥酥麻麻的。他想打開左然的手, 可是對方實在太過正經, 語氣平靜地說“加強胸下部肌肉的力量。背下、腰上肌肉要與地面對抗”,他也不好多想。
接着便是發音訓練。吐字、歸音需要用畢生去貼近完美,然而十分可惜的是,肯花許多時間學的已經不太多了。有的時候,在電影院這種空曠的氛圍裏,偶爾,觀衆不看字幕甚至聽不清、聽不懂臺詞,直接影響了對于角色的理解。據說有些演員很不重視臺詞,連講都懶得講,正式開拍時念“一二三四”,全等後期配音。
左然說:“下邊是……平舌音。”
“嗯。”
“念,‘左’。”
“……”
左然給何修懿看了一下書頁:“念,‘左’。”書上給的練習題目真的是“左”。
何修懿只得道:“左。”這種“發音”,看似與小學生學拼音差不多,實則不然,需要運用演員專業呼吸方法、聲音支點、口腔力度、氣息強弱,将所有字都念标準,同時還要注意聲音連貫、平穩等等。每天一個字一個字地練,每種聲韻四聲全部念到之後再從頭輪。
“不夠好聽,再來。”
“左。”
左然撩起眼皮,看着何修懿的唇瓣,聲音十分低沉磁性地道:“不夠好聽,再來。”
“……左。”何修懿很努力,聲音都發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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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我名字。”
“……左然。”顫得更厲害了,何修懿自己都能明顯感覺到。
左然見将何修懿逼出了顫音,唇角深了一點,“這字、這詞念得不行,平時需要多多練習。”最好有事沒事就念叨上幾遍。
何修懿:“……”
左然垂下眼睛,又指了指書頁:“一聲二聲三聲四聲,二聲三聲一聲四聲,都來一遍。”
“嘬昨左做,左昨嘬做……唔。”書上給了這四個字,各自是每個音下的最常見字。
“組詞再念。念我名字,昨天、嘬咬、剩下一個詞彙很多,自己想吧。”左然慢條斯理地道。
“第一個字,可以換個詞嗎?”
“不可以,這個詞你念得最差。”
對着任性老板,何修懿無奈了,只得也是“公事公辦”地道:“左……然,昨天,嘬咬,做…………”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到了這裏,何修懿滿腦子都是那個在網絡上最常出現的詞——做愛,完全想不起來別的。他自然不會講那詞,否則,四個字便完整地連成一句話,而且還是一個十八禁的故事。念到最後一次,何修懿才發覺自己又被逗了。方才腦子短路,注意力光放在“左”那個字上了,沒有琢磨“做”字。他卡了足足五秒鐘,才終于想起來一個:“做飯。”內心羞愧難當,覺得自己簡直中了邪了。
左然盯着何修懿看了好幾秒,才一點頭:“可以。下一個——翹舌音。”
而後何修懿進行了不少口齒訓練。他驚訝地發現,不論是什麽繞口令,左然都能用極快的語速清晰地講出來。何修懿跟不上左影帝的速度,有時舌頭打結、轉不過來,左然便瞧着何修懿唇瓣內不斷掃動着的舌尖,微微地笑。
還有氣息訓練,也就是說,要一口氣念完很長的一段話,或者在最合适的地方進行換氣。
最後一個訓練,便是發聲。
左然問何修懿:“發聲訓練,會嗎?”
“會啊。”
發聲訓練應該全都一樣。
左然點頭:“偶爾,你的發聲聲源不是完全規範,大概是很多年疏于練習之故。”
“啊?”何修懿說,“不可能吧?”這種東西,應當早已根植于肢體中,成為了一種習慣。何況他也一直在練,只是常年陪着母親住在醫院,周遭環境比較“惡劣”,實在無法系統規範地來。
“真的。”左然道,“比如今天,站姿之下念‘長翅鳳蝶’時似乎哪裏有點不對。”
“……真的?”
“那現在來一遍。”
“長翅鳳蝶。”
“再用标準流程念下這四個字。”
“……好吧。”那套流程可麻煩了,但是可以實現标準發聲。
左然說:“那開始吧。”
“哦。”何修懿随手扯了張床單,“嘩”地一下罩在硬地板上,彎腰躺了上去,開始第一步——尋找聲源了。
他用舌尖抵住下牙齒背,軟腭放松,靠攏舌根,氣從胸腹,也就是“丹田”發出來,氣流震動聲帶,發出了“ng”的音。這個“嗯”音十分像是呻吟,也很像是撒嬌。
何修懿努力地尋找聲源。脖頸貼着地面,令後咽壁挺立,據說,這樣可以上通鼻腔下通胸腔,聲音亮而渾厚。他“嗯嗯嗯”的,接着再由基音“ng”帶出各個聲母、韻母、聲韻,比如“ng——a”“ng——o”,“嗯,啊,”“嗯,哦”“嗯,呃”叫了半天。
這套步驟全是為了保證演員得以使用自己并不大習慣的正确部位發聲。仰卧發聲是最為容易的,當用仰卧姿勢掌握标準生源之後,演員會再改為側卧、俯卧、跪姿、站姿等等,不斷重複“ng”,再過度到聲母、韻母、字、詞、句,使得臺詞完全規範。
何修懿用标準流程念完之後,發覺,自己之前聲源部位好像的确有點偏差。
“我明白了,”何修懿對“boss”左然說,“謝謝您了。”不止動作、表情,臺詞也需要練,何修懿感覺到六年空白對自己的影響,心裏微微有點焦急。
“嗯。”左然問,“我每天來幫你。”
“不必了。”左然幫了一次,自己數次面頰發熱,于是何修懿忙斬釘截鐵地道,“自己來就好了。”
左然也沒堅持,微微颔首,表示默許。
“那……今天到這裏了?”
左然一直坐在何修懿扯下來鋪在地上的床單的邊沿,聽到這裏猶豫了下,随後便是面色如常地說:“你該幹什麽就幹什麽,我想再坐一會兒,休息一下。”
聽了那麽久的呻吟,不是很能站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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