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十六天魔舞
此時雨水漸漸磅礴起來,斜斜地打在兩人的身上,海岱感覺有雨水從脊背滑下,一陣陣徹骨的寒意,她感受到他的怒氣,顫聲道:“我知道錯了。”
北太沅稍稍離開了一點,絕倫的眉目任由雨水沖刷,隔着雨幕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看到海岱渾身濕漉漉的,滿臉惶然無措地看着他,梳好的發髻淩亂地散開,心裏不由得一軟,撿起被丢在一邊的傘,拉着她反身走進雨幕中。
海岱心慌意亂地任由他拉着走,無邊風雨中,兩人都被雨水淋了個濕透…
第二天一早,海岱一個噴嚏接着一個噴嚏地打,不過還是老老實實地來到北太沅這裏報道,兩人常用來講習的石桌上鋪上了上好的宣紙,底下墊着柔軟的羊毛氈子,用犀牛角壓住,旁邊擺好了墨香濃濃的墨硯。
海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果然,北太沅好似昨日之事都沒有發生過一般,坐在一旁悠然道:“小花啊,你的字已經認識的差不多了,今日,我們便開始練習寫字。”
海岱聽到他的稱呼忍不住嘆了口氣,幽怨地點點頭,伸手拿了根狼毫筆,皺着眉頭沾墨,本來今日天氣晴好,還有美人在側(?)磨墨添香,本來應該是很高興的,可她卻完全高興不起來,心裏忍不住仰天長嘯,她也就簽字筆寫字還能見人,連鋼筆字都不常寫的好嗎!不過她苦着臉不敢反駁,只好張飛握筆,姿勢僵硬的站在石桌旁。
她手一暖,被北太沅握住,接着整個人都被攬在他懷裏,他面色嚴肅,一本正經地道;“握筆時力道要足,不然寫出的字便沒有勁道,筆力不開,就會軟成一團。”
他說話時,有氣流拂過海岱的發頂,讓她不由得縮了縮脖子,下意識地想要掙開,又想到昨天北太沅的話,又憋屈地呆在原地不動,手臂一抖,在潔白的宣紙上留下一道彎彎曲曲的蚯蚓。
北太沅看她一臉想躲又不敢的樣子,無聲地一笑,不動聲色地收緊了手臂。
海岱平生上過無數節不喜歡的課,但從來沒有任何一節讓她這般…痛不欲生。她一早上都沒有聽進去北太沅在講什麽,表情空白,心中驚恐的看着宣紙發愣,生怕北太沅突然獸性大發,所以盡管過了一個早上,她還是只留下了幾筆誰都認不出的鬼畫符。
海岱僵着臉帶着一身北太沅身上特有的沉水香回屋,好像還是能透過衣服感受到他的體溫,她一屁|股坐到床上,無意識地嗅着那淡淡香氣出神…
入夜,今晚無風無月,只有燦爛的星漢打出無邊的銀色,地面上的景致清晰可見。
石桌,清酒,玉杯,還有相對而坐的兩個人。
北太沅握着玲珑玉杯出神,他和海岱近來可以說是日日相伴,兩人的距離被無限拉近了,但某種說不出的隔閡卻越來越大,這種感覺讓他既滿足又煩躁。
宮懷羊坐在對面,表情茫然地看着他,大晚上的叫人把自己從被窩裏拖出來陪他喝酒,卻又一句話不說,這是幾個意思?
北太沅把玉杯裏的瓊漿一飲而盡,然後幹咳了一聲,帶着些遲疑地問道:“懷羊啊,你覺得…海岱最近可是有些怕我?”
宮懷羊又茫然了,別說海岱了,就是整個翌宗,乃至整個京城,又有幾個人不怕你?他垂下頭,有點不明白北太沅的意思,不過還是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
北太沅握住玉杯的手微微一頓,然後裝似若無其事地道:“可我不想她怕我。”
宮懷羊先是訝然,後來想到最近種種,尤其是前幾天聽聞東夷人在三清觀鬧事,北太沅當時的驚怒,冒着雨就立刻帶人趕了過去,他心裏頓時有點明白了,不過他自己也是一只單身狗,可沒辦法充當北太沅的愛情顧問。只好吞吞吐吐着道:“殿主可是還把她當做自己的下屬?”
北太沅微微錯愕,随即就皺起眉頭。對于下屬,他要求絕對的服從和敬畏,他們的敬畏讓他滿意,但對于海岱,她的敬畏只會讓他感到無端的惱火,可他是不是無意中把對待下屬的方式用到了她身上?
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他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事竟然被宮懷羊一語道破。
他不由得想到海岱這幾天看自己縮縮閃閃的眼神,還有只要一下課,就火燒屁股般得回屋的态度,忍不住一陣頭疼。
宮懷羊看他臉色不好,以為是自己說錯了話,連忙補救道:“若是殿主想如此也未嘗不可。”反正在他看來,海岱只要人還在,早晚都是北太沅的。
北太沅微微揚眉,看他給不出什麽建設性的建議了,幹脆揮手讓他退下。宮懷羊伸在半空中準備倒酒的手僵硬地縮了回去,委委屈屈地行禮告退了。
北太沅輕捏着眉心,自語道:“下屬…”
……
再過幾天就是迎接東夷使節的宴席,一般東夷使節團一來,為顯示大夏國力強盛,總是難免大肆鋪張一番,這次乃是東夷的少族長親自前來,自然要更加鄭重。
海岱對這種思想頗為鄙視,不過還是早早地就被姬媛拉去學禮儀做衣服。最近對于任何不用和北太沅正面接觸的事她都舉雙手贊成,因此帶着一臉的不舍和一肚子的高興去向北太沅彙報,北太沅竟也痛快答應了。
海岱手舞足蹈地去尋姬媛,結果被她拉去當真人模特,最後選定了一件深紫色,但用淡金色線繡着片片金梅的斜襟長衣,只是選首飾的時候卻遇到了點麻煩,姬媛本來屬意一只金光燦爛的金步搖,結果發現帶了步搖之後幾乎看不見她的圓臉,只好選了一些小件玉飾給她帶上。
學規矩的時候姬媛又是一揮手,豪邁道;“看別人怎麽做就行了,那些東夷人要是敢笑你,我保管打得他們姥姥都不認識!”
海岱“……”
各個權爵人家也各有準備,好不容易熬到宴席快要開始,各大家都焦急地等在宮門口,為的就是向皇上獻個好。
皇宮正殿裏一派煊赫,裏外上前盞宮燈幾乎點亮了整個天空,将正殿照的恍如白晝,琉璃瓦反射着澄淨的燈光,大殿顯得純淨剔透,好像是傳說中的仙家寶殿。
統一服色的宮娥端着用白瓷盤乘着的精致點心按順序擺放,托北太沅的福,宴席還沒開始,海岱就有幸搶先目睹這宏大的場景。忽然北太沅對着一個宮娥吩咐了一句,那宮娥就輕盈地托着食盤,從他桌子上取了幾樣點心小菜放到海岱面前的小幾上。
他轉過頭,漫聲催促道:“快吃,一會兒迎接大典漫長,只怕要到晚上才能開席,有你受的。”海岱聽着這話,心髒不正常地跳動了幾下,忍不住擡頭看他,卻見他已經轉過頭去了。
海岱沉默了片刻,然後一言不發地埋頭苦吃。宮裏做的菜水準自然一流,她剛落了筷,就看見各大貴族分別從東西門魚貫而入,至于正門,那是給北昊玄和他的皇後走的。
又過了片刻,北昊玄和林淨月相攜着從正門邁入,其餘宮妃走的都是側門,當初最得寵的嘉柔夫人低着頭,匆匆看了二人交握的手一眼,眼底不由得劃過一絲怨恨。
按照規矩,東夷使節應當是最後進入,那東夷的少族長邁入殿中,先是被金光璀璨的琉璃燈火耀花了眼,然後又擡眼看了眼坐在右手邊的北太沅,心底一驚,眼底劃過很深的忌憚,顯然是認識他的。
海岱擡眼一看,發現那東夷少族長就是那日在三清觀見到的東夷妄人,仔細看去,臉上還有幾塊不明顯的淤青,心裏偷笑一陣,把自己往後藏了藏,省得被他認出來。
那東夷少族長跪下行禮後,朗聲道:“陛下,我是現任東夷族長的第五個兒子辛夷,這次前來,是為了大夏和東夷共同的友誼,我帶來了美酒佳肴,帶來了珍貴的珠寶,還有我們東夷族最耀眼的明珠——我最小的妹妹,烏蘭。”頓了頓,他又高聲道:“烏蘭是我們大草原上無數男兒都想攀折的一朵鮮花,現在,我希望她的永遠的盛開在大夏這片肥沃的土地上。”
海岱聽他朗誦一般的說了好大一段,心裏忍不住撇嘴,說白了,不就是要送人來和親。像姬媛幾個脾氣直的,已經毫不給面子的笑出來了。
辛夷好似沒有聽見,依舊高聲道:“陛下,還有殿主,請允許我為您奉獻我們東夷的第一件禮物——十六天魔舞。”他看到北昊玄和北太沅點頭,擡起手來輕輕拍了三下,兩排幾乎半裸的少女就跟着悠揚的音樂走了上來。
海岱看得瞠目結舌,那些少女都露出了半個香肩,還有若隐若現的*,動作熱情奔放,舞蹈香|豔火|辣,最前面的少女面容娟麗俊美,帶着說不出的挑|逗和野性,确實是個難得的尤物,應當就是辛夷的妹妹烏蘭了。
十六天魔舞講得是十六個妖孽勾|引菩薩的故事,故事本身就已經很引人遐想了。海岱除了扼腕還是扼腕,讓自己的妹妹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大跳豔|舞,這個辛夷真不是一般的有個性啊!。
只是…海岱看了前方的北太沅一眼,那烏蘭從舞蹈一開始目光就有意無意地糾纏着北太沅,眼裏帶着一種挑|逗的熱情,一種無言的妩媚,右手手指捏成一朵尖尖的蘭花,左手手指輕勾,好似在邀請。她不由得扁扁嘴巴,腦補着北太沅和烏蘭相互眉目傳情的畫面,莫名的有點吃味。
她有點幽幽地想:一個是東夷的公主,一個是大夏的殿主,果真是好得很,天生一對兒啊。
大概是感受到她幽怨的目光,猝不及防地,北太沅忽然轉頭,輕笑着問道:“在想什麽?”
海岱冷不丁地被問到,下意識地告狀道:“那女人,她老看你。”
北太沅唇邊的笑意更深,一手托腮,半靠着椅背,問道:“可要我把她的眼睛挖出來?”
海岱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猛力地搖着頭,并且努力不讓自己眼底的淡淡喜意洩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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