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我叫白鷺
于塘聽的仔細,吱扭吱扭的摩擦聲在耳邊回蕩,搖着三清鈴,邁起步子就往廁所深處走去。“當啷,當啷,當啷”。等他走到那扇不停搖晃的門前,将左手的三清鈴交付右手,然後伸出左手輕輕搭在門沿,猛的向外一拉,眼前卻是空的廁所間,目光所及,空無一物。
突然,肩膀一涼,于塘微微向右一瞥,只見右肩上搭着一條白皙的手臂,手肘抵在自己右肩,小臂橫在胸前,五只手指正扣住自己的咽喉,卻是沒有用力。
于塘不動,那條手臂也沒有動,僵持了良久,于塘忍不住了,開口說:“初次見面,迎接的方式有些特別呀?”
那條手臂的主人在于塘身後輕輕靠近,貼着他的耳朵,低沉的聲音答道:“哥們兒,大晚上的來女廁所,找樂子嗎?”
于塘一聽,不由得詫異,這...這是個男孩的聲音啊!俺們家先生說了,這男廁所是男鬼,女廁所是女鬼,難不成他記錯了?還是說這女廁所裏不止一個鬼?
于塘正疑惑着,身後的男鬼又問:“怎麽,害怕了?”
于塘嘴角一勾,哼了一聲,伸手把右肩上的手臂拉掉,“走開啦騷包,敗打擾我捉鬼。”說完,繼續搖着三清鈴,對着面前的廁所隔間左看右看。
“哈哈,你這貨真有意思啊,你要找的鬼就在你身後,還瞎找個啥?我看你還是害怕了,要不然咋不敢回頭看我一眼?”
于塘這才确定下來,沒有女鬼,就有這麽一個男鬼,果然是馮先生搞錯了。想到這,于塘才緩緩轉過身,手中的三清鈴卻是沒停,依舊搖晃着。等他轉過身,只見面前站着一個高挑的男孩,大概有一米七八的個頭,瘦瘦的,白白淨淨。上身着一件米色的襯衫,下面是合身的長褲,一雙幹淨的帆布鞋,鞋帶系的規整。
再往臉上看,略有瘦削,但五官精致,可能是廁所燈光朦胧,照的他眉目晦暗,臉上一片陰氣,嘴角微微向下,似是厭惡的表情。
為了确定面前這個男孩是百分之一百的鬼,而不是人,于塘低下了頭,看了看那雙幹淨的帆布鞋,果然,飄在空中。
“喂,你別再搖那個鈴铛!”男鬼厲聲喝道,食指一挑,指向于塘手中的三清鈴,“當”一聲,三清鈴斷為兩截,鈴铛頭掉在地上,于塘手中只剩下手柄。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于塘吓了一跳,看來這男鬼不太好對付,輕輕松松搞壞了自己的三清鈴。于塘丢了手柄,一邊伸手進斜挎包摸其他的法器,一邊說:“你可別亂來呀,我乃是堂堂的三清傳人,不怕你的,你叫啥名字,哪裏來的?”
那男鬼仔細打量了于塘一遍,似信非信,但卻也回答說:“我叫白鷺。”
“白鷺?你這個名字可不好呀”,于塘搖搖頭。
“哪裏不好?”白鷺問。
于塘:“兩個黃鹂鳴翠柳,一行白鷺上西天。怪不得你年紀輕輕就做了鬼,一語成谶啊。”
白鷺:“哥們兒,嘴巴這麽毒,心裏一定很苦吧?”
“你...”,于塘一時語塞,也自覺失禮,便岔開話題說:“少說廢話了,你做人也好,做鬼也罷,都不該給別人添麻煩啊?逗留在這女廁所,偷看人家女孩上廁所,你咋這麽不要臉呢?虧你長得正經,金絮其外,敗絮其中。”
“胡說!”白鷺瞪了于塘一眼,說:“你以為我想在這呆着呀,我又出不去!再說了我也不想吓唬那些女生,可是她們都能看見我,我能怎麽辦呀?我也很無奈啊!不是說常人看不到鬼的嘛,幹啥到了我這就能被人看光了?”
于塘聽了這番話,想了一會,對白鷺說:“你現在算是孤魂野鬼,按照鬼的分類,本應算作游魂。不過,看你剛才一指的‘功力’,你應該是死很久了,現在可以稱得上是鬼魅了。但是你還沒能力主動的隐藏自己的氣息和身形,加上你呆着這個陰氣極重的地方,自然就會被常人感知到。由此說來,也不全怪你。不過我有一點不明白,為啥你偏偏要留在這個地方,怎麽不去投胎?”
白鷺聽了前段話恍然大悟,可是聽到于塘問的後面一句,又不知該如何回答,左右為難。于塘從斜挎包裏掏出了一枚天官印,托在手中,故意在白鷺眼前晃了晃,說:“有啥難言之隐盡管說,看到沒,哥們兒是拜三清的 ,專門和你這樣的孤魂野鬼打交道。當然了,如果你配合,咱們這種行為就叫超度往生;如果你不配合,咱們這就叫降妖除魔。”說完,于塘盯着白鷺,等待答複。
白鷺嘆了口氣,沉默片刻,似是下定決心以後,才緩緩開口說:“我是自殺的…我們是自殺的。”
“你們?”于塘打斷道。
“對,我的愛人。”白鷺點點頭,繼續說:“我們死了之後才發現投不了胎,一開始還很高興,以為可以永遠永遠的在一起,直到靈魂也逝去的那一天。”說到這裏,白鷺灰暗的雙眼亮了起來,充滿了記憶裏的歡樂,不過轉瞬即逝,再次暗淡下去。“可是後來,也不知過了多久,我的愛人厭倦了這樣的日子,選擇逃離我,我緊追不舍。不成想,我倆一逃一追,來到了這個學校,學校正廳擺放着孔子像,鎮住了我們,我們走不出去這個學校。沒辦法,只好委身在學校陰氣最重的廁所,只有在這裏我們才能覺得舒适一些。可是,我的愛人卻不願與我相見,更別提共處一室了。所以,他困在男廁,我困在女廁,但我卻從未傷害過別人。你能幫助我們嗎?”
于塘聽到這,知道了來龍去脈,又想到馮先生去的男廁,肯定是要面對白鷺的女朋友啦。想到這,于塘急忙說:“壞了,我帶你出去容易,只不過我的老板去了男廁,不知道他會不會手下留情放過你女朋友。如果他們談崩了,恐怕會把你女朋友打散魂魄永世不得超生!”
白鷺驚魂不定,問:“那…那該怎麽辦呀?”
“咱們快過去看看,我沒辦法修複你們之間的感情,但是還是希望能送你們一起去投胎。這輩子就這樣了,下輩子再續前緣也好。”說着于塘把托在手中的天官印向白鷺頭上一扔,緊接着念動口訣,“天官賜福,百無禁忌!勝!勝!勝!”
“啊,住手呀!”白鷺捂着腦袋,天官印懸在他頭上打轉,灑下無數金光把白鷺壓在地上,眼看就要魂飛魄散。于塘一看,急忙伸手收回天官印扔進斜挎包裏,不住賠笑,“不好意思哈,拿錯了。”說着又伸手摸出一枚地官印,也向白鷺頭上一扔,念動口訣“地官赦罪,幽冥業滿!開!開!開!”
地官印穩穩當當懸在白鷺頭上,灑下幽冥紫光,照在白鷺身上,瞬間又把他救了回來。只不過他臉上的陰氣加重,遍體黑氣缭繞。于塘先是一愣,随後一拍腦袋,心裏暗罵自己,媽的糊塗了,地官赦罪,去了白鷺自殺的業債,人為手動的給他升了一級。現在他不是鬼魅了,直接成了厲鬼,要是他突然和自己反目成仇,還挺棘手的。
于塘正在懊惱,白鷺卻早已迫不及待,問:“我現在能出去了嗎?”
于塘看他一臉的着急,應該還惦記着他女朋友,便放下心來,說:“可以,咱們現在就出去。”說完一伸手收回地官印,一人一鬼跑出女廁所,對面就是男廁所。于塘剛要進,正巧馮更謠撚着佛珠出來,兩個人撞了個滿懷。
“哎呀媽呀,馮先生,你咋出來啦?解決完了?”于塘一頭冷汗,心說怕啥來啥,難道還是晚了一步。
馮先生點點頭,回答說:“我已經送裏面那位施主轉世投胎了。因為是自殺之後化為鬼魅,所以超度時費了些時間。你呢,處理好了嗎?”
馮更謠說完話,才看見于塘身後的厲鬼白鷺,忙把手中佛珠一擰,佛眉倒豎,作勢就要降妖捉鬼,哪知白鷺率先發問:“你說我愛人投胎去了?”
馮更謠被問的一愣,随後說:“不錯,那位施主懇求我幫他超度往生,并且說作為孤魂野鬼不知游蕩多少歲月,早已沒有什麽值得留戀的,只求入地輪回,忘了這一世的情怨。”
于塘嘆息一聲,心說這白鷺還苦苦惦記着人家呢,想不到人家早都把他忘了。唉,年紀輕輕就死了,死了之後還被女朋友抛棄了,苦啊!算了,我也送他去投胎吧,免得他由怨生恨,再做些傷人的事,到時候閻王老爺一查是我給他手動升的級變成了厲鬼,債都得算在我頭上。
于塘想完,剛要安慰白鷺幾句好送他上路,哪知白鷺突然大笑起來,“哈哈,好呀,忘了這一世的情怨,那你也忘了我吧!忘了我吧,忘了我吧!”周遭氣溫驟然下降,于塘都能看到自己呼出的氣了。再看白鷺,站在一團黑霧之中,已看不清身形。常言說,寧願聞鬼哭,不要見鬼笑,這會哭的厲鬼難對付,不哭只笑的就更難對付了!
想到這,于塘急忙摸出天官印在手,一旁的馮更謠也擰緊佛珠,随時準備出手。突然,白鷺身上的黑霧變得透明,不消片刻,已消失的無影無蹤,只剩下白鷺飄在面前。白鷺看了看于塘,又看了看馮更謠,最後嘴角輕輕一揚,說:“讓兩位擔心了,我能控制得住自己。我生前最怕給人添麻煩,從不欠人情。但死後的事,偏不遂人願。現在我留在這也沒有了意義,又不知該去往何處,還請兩位幫忙,把我也送去投胎轉世吧。如果真有來生,我定然記得你們兩位對我的好。”
馮更謠誦聲佛號,“阿彌陀佛,施主通達事理,能夠自己解開情結真是再好不過,既然已經沒有留戀,我便為你超度,送你往生。”說完,馮更謠雙手合十,念起超度經文。
白鷺卻飄到于塘跟前,說:“哥們兒,有件事你一直都在誤解,但現在也沒有解釋的必要了。對于你的幫忙和熱心,我很感激,可惜我是個鬼,沒有東西能當做謝禮。給你唱一首歌吧。”
于塘聽了這話倍感惋惜,卻沒明白自己到底誤解了啥事,剛要發問,白鷺已經開口唱道:“早已明知對他的愛,開始就不應該。我卻願将一世,交換他一次真意對待。我是寧可抛去生命,癡心決不願改。為了他甘心去忍受,人間一切悲哀。在我心中這份濃情,沒有東西能代。肯去承擔愛的苦痛,敢去面對未來。我是寧願改我生命,癡心也不願改。”
于塘聽罷,只覺得這首歌有點熟悉,之前肯定在哪裏聽過,就是一時想不起來。想要開口問問白鷺,擡頭時,白鷺已變得透明,最後向自己揮揮手,表示告別。等于塘也擡起手的時候,白鷺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含笑訣別。
馮更謠誦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今夜事了,咱們走吧。”
于塘腦海中揮之不去的還是白鷺唱的那首曲調,總覺得悲傷異常,卻又想不明白特殊含義在哪。他跟在馮更謠身後,迷迷糊糊和林主任告了別,又走出校園,打輛出租車,坐在後排座位上,望着車窗外閃過光怪陸離的城市夜景,問:“馮先生,男廁所的那位女施主長得漂亮嗎?”
馮更謠搖了搖頭。
于塘:“不漂亮啊?”
馮更謠:“不是女施主。”
于塘一愣,想起了那首歌的名字,肯去承擔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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