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敖歡坐到小破爛的位子上,拿起刀來,慢慢地切出來一塊細肉,就将這塊肉放到柳祁的碗裏。柳祁看着碗裏的肉,卻不動它,只笑道:“恭喜王子。”敖歡繼續切着第二塊,聽了這話,刀鋒微微一頓,問道:“何喜之有?”柳祁答道:“婚姻之喜啊。況且還是和天家聯姻,正是喜上加喜。”敖歡笑了笑,說:“這可不是?父王許婚也是一些天前的事了,總想找個機會告訴你,卻也不知怎麽起頭。” 柳祁冷道:“其實我知不知道也沒關系,我不知道,對您來說不是更省事嗎?”

敖歡淡淡一笑:“是的,省事。我确實寧願你不知道。”柳祁看着敖歡又将一塊肉放到自己的碗裏,那肉滋滋冒熱氣,那柳祁卻飕飕冒冷風。敖歡道:“可你現在也不是什麽後院裏住着的人,瞞是瞞不住的。”柳祁別過實現,看着爐子上烤着的肉,說:“哦,這樣啊!可不是嗎?之前魏略被我放在後院裏,因此不知道我結婚的事,等我夫人有了孩子,他才知道。”敖歡眼神一暗:“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呢?”柳祁笑笑:“就是想起來,那麽一說。”敖歡點頭,說道:“你可以對我說句不繞彎、不摻假的話嗎?”

柳祁冷冷看他一眼:“不能。”敖歡噗地笑了:“這倒是一句繞彎、不摻假的話。”柳祁拿起手中的筷子,戳了戳碗裏的肉,但還是沒把它夾起來:“那您說句不繞彎、不摻假的話,讓我聽聽,學習學習。”那敖歡看着柳祁的臉,見柳祁的臉色頗為蒼白,因屋裏烤着肉才熏出些紅來,便皺了皺眉,沉默了一陣,便道:“我确實是要說真話來着。”柳祁聽見“真話”兩字,不自覺地正眼看着敖歡,他也好久沒正眼看敖歡了,如今一看,見敖歡臉色頗為疲憊。那柳祁沉沉說:“那肯定不是什麽好話了。”

敖歡伸出手來,握住了柳祁的手:“這世間,不是只有謊言才是美的。”柳祁冷道:“那你是要給我說什麽美的真話?”敖歡定定看着柳祁,嘴唇抿了抿,這一刻,屋裏安靜得針落可聞,柳祁的呼吸聲似乎也輕了起來,像是隐隐期待着些什麽,但這一晌,柳祁能聽見的都只是爐子裏木炭燃燒的噼啪響。柳祁不自覺挺直了的腰又漸漸彎了下來,一抹嘲諷的笑悄然爬上柳祁的嘴角,那柳祁正要張嘴刻毒一番,那敖歡卻忽然傾身過來,将柳祁那張罪惡的嘴巴狠狠吻住。

那敖歡還是沒有說話,柳祁還是聽不見他要說什麽,他仍只聽見那噼啪聲,火花迸射的聲音。

那肉都烤得有些焦了,發出不好聞的糊味來。敖歡将柳祁放開,聽着柳祁的呼吸聲,那敖歡低聲說:“你回來吧。”那柳祁冷笑答:“一家三口在你那兒住着,真是承蒙關照。”敖歡卻笑笑,問:“誰說他倆也來呢?”柳祁明明只聽見一聲問句,卻驚得山崩地裂。那柳祁不自覺得揪住了敖歡的衣服:“你一定會成婚的。”敖歡笑了:“別管這個,就問你願不願意。”那柳祁臉被這屋裏的炭火熏得暖融融的,雙頰緋紅:“你別來這一套,賞我一巴掌,又賞我一個棗。”

敖歡也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齒,還有那尖銳的虎牙:“我是免不了喜歡你的。你又是一樣。”柳祁側躺在敖歡身上,敖歡的手掌從柳祁的頸脖一路撫摸往下,指尖挑開他的腰帶,看着衣服松松得從柳祁肩上滑落。柳祁的脖子總那樣纖細,肩上的肌膚白膩膩的,似羊脂玉。敖歡往這肩頭咬下去,尖銳的犬牙壓出血紅色的印子來。柳祁痛得一顫,眼睛裏缱绻的溫柔卻也散去,鼻頭聞到爐子上傳來的焦糊味,更緊緊皺起了眉。

敖歡擡起臉來,看見了柳祁的臉,也看見了柳祁恢複冷靜的神色。柳祁說:“不要說這種胡話。”那敖歡臉上露出苦笑:“是的,都是胡話。我寧願這樣,我什麽都不要,不要天家的姻親,不要父王的寵愛,就和你一起。”柳祁臉上的表情沒有一絲裂縫,好像這樣深情的表白不能觸動他內心分毫:“你根本做不到。”敖歡依舊那樣笑:“不,如果你也肯什麽都不要。不要這個官位,不要這個權勢,那我就願意。”

柳祁怔住了。他曾想過,對敖歡的疑慮,總似一個雪球,随着那斜坡,越發的滾,越發的大,越發的不可收拾,這雪球此刻滾得最大了、最重了,撞到了他的鼻子上,一下散成飛雪白霧,那柳祁被砸得頭崩額裂,一頭的血。那柳祁的語氣總是冷的,對着敖歡就算不冷漠,也多是假笑,如今柳祁卻忽然展顏一笑,像是春天的花。敖歡看得他這樣的笑,還是頭一回,正要撫摸他翹起的嘴角,卻聽見他笑着說:“說起來,我們兩個都不必為對方做到這一步吧。”

敖歡也是笑了,他臉上連一刻的怔忡都沒有,那樣的怡然和安适。柳祁這才知道,這都是敖歡預計好的。不辜負對方卻辜負自己,這可大大的不劃算——無論是敖歡、還是柳祁,都是一樣的。

敖歡舉起一壺水,往爐子上潑去。那爐子上适才還燒得噼裏啪啦的爆炭,一下子就是去了火光,只了無生氣得冒着煙。敖歡站了起身,背對着柳祁說:“小破爛還是你的,刀娘明天就跟我回去。這宅子你喜歡住着就住着。不喜歡了,你随便處置。”一邊說,敖歡一邊往門外走去。

柳祁忽然站起來,因為衣帶适才被松開了,他這樣猛然站起來,那長衫也落了地。他卻沒顧這個,只徑自往前走了,從背後攬住了敖歡。敖歡的結實的背脊,原本柳祁已覺索然無味,如今卻又鮮活誘人起來。那敖歡扭過頭來,問道:“你這是做什麽?”柳祁笑了:“咱們再來一回吧。”敖歡一怔,又聽見柳祁在他耳邊壓低着聲音說:“最後一回。”

敖歡轉過頭來,看着柳祁,柳祁赤着上身,肩膀上的牙印還是紅豔豔的。敖歡捏着柳祁的下巴,力度之大讓柳祁的眉毛都皺得緊緊的。敖歡笑着說:“一回就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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