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蘇槐當然不會直接說自己想把道長摁在落地窗前這樣那樣, 如果他敢說,那麽下場就是被道長怒薅貓貓頭,還要丢進浴缸裏泡三天。
非常凄慘。
蘇清風掙脫了蘇槐,看着他, 警惕地道:“不準你靠近我。”
蘇槐:“?我不就給道長按了一下摩嗎!”
“不管, ”蘇清風道,“反正不準你靠近我。”
他當然看得出這只小野鬼的心機,剛才蘇槐嘴上說着按摩,眼神卻是另一番意思,總之非常可惡。
蘇槐委委屈屈地看着自己的道長走開, 就好像一頭孤狼看着心愛的伴侶的在眼前走來走去, 躍躍欲試,但是又慫慫地不敢上前。
蘇清風簡直要被他的目光給逗笑了,與他對視幾秒,沖他伸出了手。
蘇槐這才高高興興地過去, 抱住了自己的道長。
從新房裏出來, 兩人又去看了家具, 一天就這麽過去,回到家中時已經是晚上了。
因為第二天還要去道觀,所以他們早早就上床睡了,第二天清晨, 蘇清風迷迷糊糊醒來, 感覺小野鬼在吸自己, 就拍了他一下。
蘇槐笑了一聲, 道:“道長,起床了。”
蘇清風又懶洋洋地眯了一會,然後才應了一聲“哦”。
洗漱過後,兩人就出發去了道觀。雖然已經離開多年,但蘇清風依然記得那裏的位置。
曾經的青石階上遍生雜草,一片荒蕪,時隔多年,當他再次踏上這裏時,只有沉默。
“道長,”蘇槐道,“當初你就是在這裏撿到我的呢。”
曾經他還是個被衆鬼将追殺的小野鬼,傷痕累累,驚魂不定,直到誤入了這裏,看見青石階上披着鶴羽道袍的少年,從那以後,才得以從驚惶中解脫。
蘇清風聞言笑了一下,道:“當初還以為撿了個乖乖巧巧的小野鬼,沒想到是個黏人精。”
蘇槐:“黏人精怎麽了,我就黏道長一個。”
他說完親昵地貼上蘇清風臉龐,又被蘇清風拍了一下。
曾經道觀周圍都覆蓋着結界,蘇清風還疑惑過為什麽蘇槐能夠突破結界出現在這裏,後來才知道蘇槐天生就擁有不尋常的力量,就算是浮鶴道人的結界,對他也是沒什麽影響的。
而現在,結界也随着那人的離開消失了,道觀因為當年一場大火坍塌,如今只剩下斷壁殘垣。
蘇清風站在廢墟之上,好像依然能嗅到火焰吞噬一切的焦臭味,他微微皺眉,被蘇槐輕輕拉住了手。
“道長,能說一說當年這裏發生了什麽嗎?”
蘇清風沉默幾秒,對上蘇槐的目光,點了點頭。
“當年,在把你接回道觀後,他就出關了。”他緩緩道,“他把我叫過來……告訴了我十年前,關于我父母去世的真相。”
當時的蘇清風不過一位十五的少年,他信賴的師父将他叫到身前,摸着他的腦袋,溫柔道:
“十年前,你的父母死在一場火海中……是被你殺的呢。”
那一刻,少年蘇清風的大腦裏一片空白,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師父,而師父只是微笑着,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
“所以我為什麽喜歡你,因為你是難得一見的好苗子啊,五歲就弑父弑母,等長大以後,不知道又有什麽驚豔的表現呢?”
師父的笑臉惡魔般猙獰可怖,少年蘇清風踉跄後退,捂住了頭,他想躲避這一切,眼前卻浮現出十年前的一場大火,浮現出自己父母倒地時的慘叫……還有師父的笑聲。
那人居高臨下地睥睨他,笑聲依然是溫和的,卻有種說不出的荒誕與驚悚。
“胡言亂語,”蘇槐蹙眉道,“道長不要信他的話,這些都是他騙你的。”他的道長是最溫柔的人,而看浮鶴道人的反應,恐怕就是故意要讓蘇清風崩潰,所以才編造了這個謊言。
蘇清風道:“一開始可能會信,但到後來,我已經不信了。”他頓了頓,又道:“之後發生的事情,我就不太記得了。等過神來時,道觀已經起了大火,在我面前就是他的屍體。”
關于他是否殺了浮鶴道人,那時的他沒有想,也不願意想,他只是返身,抱起自己不久前撿回來的小野鬼,和他一起離開了被大火吞噬的道觀。
“他恐怕是自己僞裝成自殺,讓道長以為是你殺了他,”蘇槐摟住蘇清風的腰,将他擁在懷裏,“讓道長永遠背負着罪惡感活下去,永遠畏懼着他,這就是他的目的之一。”
蘇清風看着他,“唔”了一聲:“說話還挺好聽。”
“因為說的都是真話,”蘇槐抵着蘇清風額角蹭了蹭,笑道,“道長,不要再去想他了,他只是個騙子而已。”
蘇清風點點頭,神色舒緩了幾分,又道:“在這附近找一找吧。”
道觀雖然被燒毀,但有些地方還勉強保存了幾分原貌,蘇清風走進當初浮鶴道人“死去”的房間,這裏四面牆壁焦黑崩陷,中間躺着一具白骨,已經結滿蛛網。
屍體還在,這也是蘇清風之前對浮鶴道人的死深信不疑的原因,然而他看着現在這具白骨,卻懷疑起了這到底是不是浮鶴道人。
不過他也沒有看這具白骨太久,很快就移開視線,在房間其他搜尋起來。
“道長,看這裏。”
搜了一會,蘇清風聽見蘇槐的聲音,回頭,看見蘇槐把白骨移開——在它下面居然還有個類似于按鈕的機關。
“這裏之前有這個東西嗎?”
蘇清風思索幾秒,搖搖頭道:“我不知道。”
以前房間裏鋪着地毯,浮鶴道人就坐着毯子上,因此他從不知道地毯下面居然還有東西。
蘇槐在按鈕上按了一下,片刻後,地板微微震顫,一道通往地下的樓梯出現了。
“……”
蘇清風與蘇槐對視一眼,順着樓梯走下去,發現下面居然還有一個隐秘的空間。
這個空間不大,四四方方,裏面也沒有堆着什麽金銀財寶,法器符紙——而是四具白骨。
四具白骨端坐于房間四角,有的已經枯黃破敗,看樣子死去很多年了。
蘇清風微微皺眉,他萬萬沒想到浮鶴道人的房間下居然還有屍骨,而他們又是誰?是被浮鶴道人害死的人,還是……
像是猜出他的想法,蘇槐直接問了出來:“道長,有沒有可能他們就是浮鶴道人?”
蘇清風看着蘇槐,心裏陡然浮起一個猜測。
多年前,他見到了浮鶴道人的屍體,現在屍體已成白骨,浮鶴道人卻依然活着……是不是說明他并不像普通人那樣,受肉.體束縛呢?
哪怕身體死去,靈魂卻依然活着,而且能找到新的身體寄宿下去,直到這具身體再死去。
“那他到底活了多久?”蘇清風面沉如水,道,“又到底想幹什麽?”
“浮鶴道人”這四個字出現在道界的時間也不過六七十年,但在這之前,他應該還有其他身份,這裏有四具屍骨,如果每具都壽終正寝,那他甚至有可能活了數百年……
想到這裏,蘇清風皺緊了眉頭,良久不發一言。
道觀安靜無聲,只有四具屍骨依然靜靜地躺着。等蘇槐拉着蘇清風的手從這裏出來時,已經日落黃昏。
他們最終除了那四具屍骨外一無所獲,但也足夠了。
“他一直保存着之前的屍骨,應該是每換一個身份,都會帶上它們。”蘇清風道,“現在他又有了新的身份,卻将屍骨棄在這裏……恐怕在他眼裏,他的目的就快達到,之後再也不需要換其他身份了。”
蘇槐:“那恐怕就要讓他失望了,他不會成功的。”
他親昵地勾住蘇清風手指,嵌入他的指間,與他十指交扣。
蘇清風看了他一眼,笑了下,沒說話。
雖然知道得越多,關于浮鶴道人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也逐漸浮出水面,但有這只小野鬼在身邊,似乎也不用怎麽怕了。
當晚的時候,蘇清風靠在蘇槐懷中沉沉睡去,做了一個夢。
夢中的他尚且年幼,有個看不清面容的女人溫柔地撫摸着他,女人旁邊還站着一個男人,雖然同樣看不清面容,但他知道,這是他的父母。
身邊世界是無邊的黑暗,父母所在的位置卻是一團溫暖的光,那光捧着他,将他輕飄飄地往上托……直到離開了這片黑暗。
然後蘇清風就醒了。
“道長?”蘇槐微涼的指腹抹過蘇清風眼尾,将他摟在懷裏,溫聲道,“道長好像哭了,做噩夢了嗎?”
蘇清風看着他,發現天已經亮了,陽光灑進房間,溫暖得如同夢中父母的懷抱。
“不是噩夢,”他笑了起來,握住蘇槐的手,“夢到我爸媽了。”
蘇槐“哦”了一聲:“岳父岳母啊,道長有沒有和他們誇我?”
蘇清風聽完就甩開他的手,道:“你有什麽可誇的,走開。”
蘇槐立刻又拉住他的手,理直氣壯道:“我那麽好,當然渾身上下都是可以誇的,道長下次再夢到岳父岳母一定要拉上我,不然我就鬧道長。”
蘇清風才不要理他,下床洗漱去了。
洗漱過後,他收到天師局總部的消息,又有了一個新任務了。
因為即将升為四星,所以這個過渡的任務會簡單一些,是一戶人家下的委托。
下委托的男人姓謝,有個二十多歲的獨女,名叫謝依,不久之前,謝依忽然性情大變,不僅對父母極度排斥,而且經常瘋言瘋語,性格極度暴躁,和以前簡直判若兩人。
一開始謝父謝母還以為是女兒受到什麽刺激,給她請了不少醫生,可是都不見效,直到有人提醒他們可能是撞了邪,他們這才向天師局下了委托。
蘇清風接到任務後就和蘇槐一起去了謝家,給他們開門的正是謝父,見到蘇清風後微微一愣,道:“您就是蘇天師嗎?”
蘇清風點點頭,謝父道:“請進請進,等您好久了。”
雖然嘴上說着歡迎,但他神色間還是有些猶豫,畢竟眼前的天師實在太年輕了……而且怎麽還是兩個人?
“蘇天師,請問您身邊的人是——”
就在謝父準備問蘇槐身份時,另一邊的房間裏忽然“砰”的一下,傳來了一聲巨響。
“滾開!滾開!!”
“依依,我是媽媽啊!依依你看看我——哎呦!”
尖利的年輕女聲從房間裏響起,與此同時還有一道勸阻的中年婦女的聲音,不過話音未落房間門就打開了,那個中年婦女也從裏面跌了出來。
“滾開!你們這群惡魔!放我出去!我要逃出去!!”
一個年輕女生從房間裏沖了出來,她看着才二十多歲,頭發散亂,表情頗為猙獰。
謝父色變,叫了聲“依依”就想沖過去攔住她,哪知女生雖然年輕,力氣卻大得驚人,一下子就把他推倒在地,又向門口沖了過來。
蘇清風就站在門口,不過他沒有動,而是任由女生沖到自己面前——然後被蘇槐抓住了手腕。
蘇槐的動作輕飄飄的,卻令女生動彈不得,随後蘇清風在她額上貼了一道符,她整個人一愣,下一秒就閉眼昏了過去。
蘇槐可沒有那麽好心抱除了道長以外的人,便松了手,女生倒在地上,那邊謝父已經扶起謝母,見女兒暈倒,又趕緊過來了。
“蘇天師,依依她怎麽了?”
“放心,她沒事。”蘇清風道,“只是讓她安靜下來,暫時睡一覺。”
謝父低頭,看見謝依面色平緩,的确是睡着了,就松了一口氣。
“多謝蘇天師,要不是你們,依依她可能真的要跑出去了。”
把謝依送回房間後,謝父謝母端來茶水,又向蘇清風與蘇槐道謝。
茶水有些燙,蘇槐便連同道長那杯一起接了,謝父看看他,有些疑惑道:“我記得我好像只請了一位天師,蘇天師,請問他是?”
蘇清風看了蘇槐一眼,蘇槐沒什麽反應,反正道長對外肯定是說自己是他的弟弟。
蘇清風見此,眼中莫名劃過一絲笑意,然後他轉過頭,淡定地對謝父道:“哦,他是陪我一起過來的,是我的——”
“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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