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冉書棠站在原地,手裏捧着一本小書,垂眸靜靜看着。即使背着書包,他的站姿也同樣端正筆直,如青松般挺拔,側臉俊秀沉靜,純白的夏季校服幹淨整潔,看起來分外賞心悅目。

他看書看得專注,并沒有注意到十幾米外的傅遠舟,傅遠舟也樂得不和他說話,在學校逗逗冉書棠也就罷了,校外他們可沒什麽好交流的。

雖然傅遠舟是好奇冉書棠為什麽會對他沒說完的話反應那麽大,但想也知道對方是不可能告訴他的。

他正要收回目光,卻忽然看到冉書棠從校服口袋中拿出手機,不小心将地鐵卡一并帶了出來,但冉書棠沒有注意到掉在地上的卡,回複完消息後又将手機放了回去,繼續看他手上那本書。

冉書棠是自己等候地鐵,身邊沒人提醒他把地鐵卡撿起來,後來又來了一些乘客,卻也沒人注意到那張卡。

傅遠舟有點糾結,他明明看見了卻不提醒冉書棠,似乎有些不厚道,雖然他是看不慣自己這個死對頭,但也不會以對方丢了東西為樂,這種趣味也太低級了。

終于在地鐵到來時,見那張卡還是沒人發現,傅遠舟快步走了上去,将地鐵卡撿起來,從冉書棠的身後拍了拍他的肩:“你東西掉了。”

正要進地鐵的冉書棠腳步一頓,回過頭來時目光中流露出了異樣的情緒,顯然在轉身前就已經通過聲音認出了傅遠舟。

他站在地鐵門口一動不動,一直看着傅遠舟,直到後面的乘客開始催促,他才像是終于從出神的狀态中清醒過來,步履匆匆地上了地鐵。

傅遠舟還沒來得及把卡遞出去,就眼睜睜看着冉書棠進去了,他本來是想把卡給人就從別的車門上地鐵,避開和冉書棠待在一處。

此時謝臨也過來了,看了傅遠舟一眼,很自然地從這個門上了地鐵,傅遠舟一看,知道自己也別想去別的車廂待着了,只好一同進去,走到冉書棠身邊,把卡遞給他:“你的地鐵卡。”

“謝謝。”

冉書棠垂下眼睫,把卡拿了回去。他拿時動作小心,避開與傅遠舟的手指相觸,或許是因為不習慣和自己這個死對頭道謝,傅遠舟發現他的耳朵染上了層薄薄的紅。

傅遠舟又開始覺得新鮮了,上下打量冉書棠,果然是變成Omega了吧,不然他臉皮能這麽薄?

想到這種可能,傅遠舟身心都舒暢了,眼梢漫開笑意:“難得你會謝謝我。”

“……”冉書棠擡起眼睛,看到傅遠舟沖他笑得開心,好像是在為得到他的道謝而高興一般,頓時怔了怔,收緊握着地鐵卡的手指,低聲開口,“之前你在教室對我說的話……”

“嗯?什麽?”傅遠舟說,“你大聲點,我沒聽清。”

冉書棠沉默下去,望了一眼傅遠舟身邊的謝臨,最終還是微微搖頭:“沒什麽。”

傅遠舟應了一聲,忍住快要露出來的笑容,其實他聽清冉書棠說的話了,但他就是不想回應,看冉書棠想問卻又不好意思問的樣子真是太好玩了,而且他也好奇冉書棠的想法,但他同樣抹不開面子,這就算是扯平了。

“同學?”謝臨旁觀着他們的交流,問着傅遠舟。

傅遠舟還為剛才謝臨限制他和原野往來而有點不開心,但從小到大他們兩人鬧起別扭,只要一方先和另一方說話,就默認算是道歉了,那點不愉快不至于讓傅遠舟繼續給謝臨使臉色,謝臨肯先和他說話就足以抵消那些不快了。

“他就是冉書棠,以前和你提過。”

說這話時,傅遠舟給謝臨使了個眼色,叫他不要多言,以前他是和謝臨提到過冉書棠很多次,但說的都是什麽自然可想而知。

謝臨本就不是多話的人,現在也只是對冉書棠輕輕颔首示意,甚至連話都沒說。

冉書棠向謝臨問好,他是認識謝臨的,身為學生會主席,謝臨經常會在升旗儀式上演講,就算是再不關心學校事務的人基本也都認識他。

其實冉書棠在一中也很有名,他是年級第一,又是罕見的跳級生,只是他很低調,大多數人無法将他的名字和臉對上。

地鐵門關閉,向下一站行駛,地鐵上的人不算多,卻也沒有座位,從學校到家要坐半小時地鐵,路程算不上近。

沒過一會傅遠舟就昏昏欲睡的,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一坐地鐵就犯困,但他是不會委屈自己的,有了睡意立刻就往謝臨懷裏鑽:“困了……借我靠會。”

“別睡,會摔倒。”

謝臨伸手扶他的手臂不讓他睡,傅遠舟困得不行,迷迷糊糊地把什麽都忘了,就知道死活賴在謝臨身上,小聲嘟囔着:“不要……這不有你在嗎,你還能讓我摔着?”

“……”

阻止他的力道一下子變弱了,傅遠舟在睡意朦胧間能感覺到一只手輕輕摟住了他的後腰。

他滿足地靠着謝臨,呼吸間能聞到淡淡的紅酒味,令他分外安心,下一秒就要墜入夢鄉,卻驀地聽到了有人在說話。

“有座位了。”

傅遠舟馬上就要睡着了,這道清冽的聲線在他耳朵裏顯得分外朦胧,反應了好幾秒才緩緩睜眼,從謝臨懷裏起來,轉回頭去,在沾染着水汽的視線中望見了冉書棠的臉,他神色很淡,也在看着傅遠舟,看起來不是很高興。

不過傅遠舟已經習慣了冉書棠的冷臉,困倦之中更是什麽都沒想,腳步有點飄地走到空位邊坐了下來。

這一站是換乘站,下地鐵的人很多,這一排座位基本都空了,傅遠舟迷迷糊糊地感覺到有人靠着他坐下,還以為是謝臨,便閉着眼一頭栽倒在對方身上,甚至身體一歪,直接枕住了對方的腿。

溫暖的體溫隔着夏季校服的布料傳了過來,傅遠舟聞到一股很好聞的味道,像是雨後草木的氣息,清新純淨,非常淺淡,溫柔地萦繞在他的呼吸間。

好像是信息素的味道?可這也不是謝臨的紅酒味啊。

傅遠舟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似乎不對,一下子睜開眼睛,映入視線中的竟然是冉書棠的臉。

冉書棠在低頭看他,神色無法再維持原有的平靜,這一次他不僅是耳朵紅了,甚至就連白淨的面容也浮現出了紅暈,見傅遠舟睜眼與他對視,他立刻将視線偏轉到一邊,擡手遮住了自己的半張臉。

那股雨後草木的味道變得濃郁了些許,傅遠舟越聞越暈,卻無法自抑地一點點睜大眼睛。

……不會吧,冉書棠竟然是個Alpha?

盡管傅遠舟不願相信,可信息素是不會騙人的。

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有着明顯的不同,這幾天惡補過ABO知識後,傅遠舟已經能夠分辨了,最簡單粗暴的方法就是讓頭暈的信息素是屬于Alpha的,無感的則屬于Omega。

冉書棠竟然也是Alpha,這怎麽可能,他總是害羞的樣子到底哪裏像個Alpha了!

傅遠舟心都碎了,甚至忘記自己還枕着冉書棠的腿,忽然他感覺自己的手腕被人一拉,被強制坐了起來,是謝臨拉的他。

他本來還沉浸在冉書棠是Alpha的震驚之中,被謝臨拉起來,才遲緩地反應過來自己剛才竟然撲到了冉書棠的身上。

可這不能全都怪他……空座那麽多,誰能想到冉書棠竟會選擇坐到他身邊,如果是他自己,早就離得八丈遠了,也不會發生後面認錯人的事。

“不好意思……”

他無精打采地和冉書棠道歉,向死對頭道歉都已經不是最讓他難過的事了,冉書棠竟不是Omega,甚至不是Beta,而是個貨真價實的Alpha。

傅遠舟心情郁悶,因此不曾注意謝臨坐下來後那沉凝的神色。

冉書棠臉上的紅暈慢慢消退下去,看着傅遠舟的目光有點複雜,但最終他什麽都沒說,只是搖了搖頭,回答道:“沒事。”

之後三人都陷入沉默,幾站之後,冉書棠要下地鐵,起身的時候,他看向傅遠舟,聲音很輕地開口。

“再見。”

“……啊?”傅遠舟低落了沒一會就又開始犯困,頭一點一點的,這回他是真沒聽清冉書棠剛才說了什麽,擡頭看過去時,目光中流露出了茫然。

冉書棠停了片刻沒說話,地鐵門即将關閉,發出警告聲,他轉身走出地鐵,站到站臺上,卻又忽然轉回身體,用很清晰的聲音對地鐵裏的傅遠舟說。

“再見。”

“咔嗒”一聲,地鐵門關上了。

傅遠舟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

見鬼了,冉書棠竟然會和他道別?難道僅僅是因為他還了他的地鐵卡,就開始友善對待他了?靠,真不适應……

比起高興與否,傅遠舟更多還是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忽然他的手機震動幾下,有人給他發了消息,他打字回複後,發現還有另一則提醒,是好友申請,申請人來自一班的班群,備注上寫着的人名是——

“‘冉書棠’……冉書棠?”

傅遠舟瞪圓眼睛,甚至不自覺地出了聲。冉書棠添加他為好友,這太匪夷所思了,簡直比他是Alpha還讓他震驚。

不行,一提起這事他就生氣,好友申請他是不會通過的,要是冉書棠是Omega他還能考慮考慮,加個好友順便挖苦一下,一個Alpha他加什麽加,難不成還要等着冉書棠反過來諷刺他?

他正要随手删除消息,忽然手腕被另一只手按住了,力道不大,卻不容他抗拒,為的是不再讓他去看手機中的消息。

會按住他手的人只能是謝臨,傅遠舟擡頭看他,心裏卻驀地一跳——謝臨神色疏冷,眸光很沉,明顯是在不高興,是他做了什麽惹到他了?

“謝……”

他剛要開口,卻被謝臨摟住了肩,帶入到自己懷裏。

謝臨無視他微弱的掙紮,摟着他的後背:“你不是要睡?睡吧。”

“你這樣讓我怎麽睡。”注意到其他乘客偷偷打量的目光,傅遠舟有點難為情,“我靠着你就行了。”

謝臨完全不動:“你也會像這樣在其他人懷裏睡?”

“怎麽可能。”傅遠舟嘀咕。他也是要臉的,對別人哪好意思,除了父母以外,他也就是在謝臨面前可以這麽肆無忌憚了,連原野都不太好意思。

“所以你明白了?”謝臨說。

“什麽?”傅遠舟當然不懂他在說什麽。

謝臨緩緩道:“我告訴你不要與Alpha來往密切,你說我同樣是Alpha,是不是也該與我減少來往。”

“我回答你,可以。你可以不與我來往。”

他低下頭,眸色漆黑如夜,凝視着傅遠舟的臉。

“如果你不喜歡我管你,你可以不再理會我,與我疏遠,只把我當成普通朋友。”

“傅遠舟,你要這麽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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