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一時半刻, 傅遠舟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謝臨的問題, 好在虞非也望了過來,問道:“的确,遠遠, 你為什麽會讨厭Lorenzo?他對你做了不好的事?”

他并不是想替沈西顧說話, 只是想弄清原因,以免波及到自己。

而且他也有麻煩,Lorenzo知道他買了那種藥, 雖然問題談不上很嚴重,但到底不太光彩,如果Lorenzo以此作為把柄要挾他的話……

虞非目光微暗, 低頭思索着該如何把這件事處理幹淨。

傅遠舟回答他:“我聽說了沈西顧的一些事, 發現他這個人很有問題,我想遠離他。”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小非,你最好也是,不要和他來往過密。”

勸人遠離朋友其實很不好,傅遠舟對此相當有體會, 上輩子他就是總被謝臨要求和沈西顧斷絕關系, 才會和謝臨産生隔閡。

他信任朋友, 聽不得別人說朋友的不好,哪怕說這些話的人是另一個朋友也一樣。

謝臨越是要求他遠離沈西顧,他就越和沈西顧走得近, 那時謝臨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沈西顧有問題,他以為謝臨只是單純不喜歡沈西顧,才會這麽要求他,他自然不可能因為這樣的緣故放棄重要的朋友。

現在想來,傅遠舟當然是萬分悔恨的,但好在虞非和他不是一種性格,他只是微微一怔,便很快笑起來,說着。

“我聽遠遠的,既然你不喜歡他,那他一定就是有問題,我更相信你。”

謝臨問:“你高一時成績下降,是因為這個人?”

“沒錯。”傅遠舟表情不太自然,他高一時沉迷和沈西顧聊天,成績大幅度下滑,這是事實。

他不得不承認,沈西顧的身上自帶某種魔力,說是天生的魅力也好,或是他善于操控人心也罷,和他一起聊天的時間過得很快,他們之間總會産生共鳴,但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謝臨便不再說什麽,但傅遠舟了解他,知道他一定覺得自己遠離沈西顧是好事,現在就連他自己也是這麽想的。

“還有冉書棠。”謝臨又說。

“……”傅遠舟無言片刻,如實回答,“我和他化敵為友是因為我發現我們以前有誤會,是我做錯在先。”

他把以前的事簡單地說了一下,末了總結:“最近我發現他人還挺好的,他還給我整理資料,我和他做朋友總沒問題吧?”

謝臨看着他:“他有多好?”

傅遠舟:“……他沒你好,你比他好多了,總行了吧!”

謝臨不說話,輕輕握了握他的手,傅遠舟的心總算放了下來,發現虞非也在看他,神色有點失落,便用空閑的手拍着虞非的手背安撫他:“小非也很好。”

下一秒傅遠舟就感覺到自己的那只手被謝臨握緊了,握得他有點疼,靠,這人可真難伺候!

虞非卻微微笑起來,眼尾的淡紅色淚痣格外動人。他也回握住傅遠舟的手:“你放心,我不會幫助Lorenzo的,也不會向他透露你的任何隐私,你對我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傅遠舟很感謝虞非,正要開口說話,卻差點叫出聲來,回頭瞪了謝臨一眼:“別捏了!”

謝臨松手,輕輕按揉着被他捏過的地方,接着改成十指相扣的相握姿勢,傅遠舟怎麽掙也掙不開。

虞非面帶笑意,不動聲色地将傅遠舟的手用兩只手握住,溫柔地問:“我聽他叫你‘Seven’,這是你的網名?”

傅遠舟點頭:“因為我喜歡‘7’這個數字。”

“前幾天你的心情很沮喪,也是因為Lorenzo?”虞非問。

傅遠舟又點頭,但好在經過了那天的沖擊,今天再見到沈西顧時他就沒那麽失态了,否則他可能會被沈西顧當場揭穿他就是Seven。

接着他又問出了自己的疑惑:“你是怎麽和沈西顧認識的?我記得你們不在同一個國家,你們也是在網上認識的?”

虞非搖搖頭:“是在一場派對上,我和舉辦派對的人是朋友,他作為中間人,介紹了我們兩人認識,那時Lorenzo在四處旅行,正好經過我所在的城市。”

聽到他的回答,傅遠舟放心了,認為他們會認識只是個巧合,就他所知,沈西顧确實很喜歡旅行,他當初就是給沈西顧拍攝的風景照留言才會和他認識的。

他們回到別墅,虞非和謝臨回去,離開之前,謝臨和他說:“下次出去和我說,別讓我到處找你。”

傅遠舟乖乖點頭,如果說上輩子他還不太喜歡謝臨管着他,那現在他寧可謝臨更多管他些。

回去以後,傅遠舟一直在專心刷題,試圖讓自己不再想那些煩心事,只是當他刷到實在想吐的時候,他思維發散,還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往事,尤其是與沈西顧有關的。

如果不發生後來的那些事,他跟沈西顧成為好朋友的時光真的非常開心,他們很有默契,想法相似,喜好也相同,與他在一起時,他總是能感受到來自內心深處的放松和快樂,這是別人鮮少能帶給他的感覺。

但是後來沈西顧帶給他的傷痛足以抹殺掉他們幾年的交情。

他恨沈西顧,也恨着曾經的自己,除了恨意之外,更多的還是恐懼,比起報複,他更想逃離。

其實他早就該察覺到的,沈西顧是個相當極端的人,否則又會有誰把朋友的名字當成自己的紋身?

那大概是兩三年前,他們一起去游泳,在夜幕下的露天游泳池,就他們兩個,沈西顧脫下衣服,裸.露出結實的胸膛,在略顯蒼白的皮膚上,傅遠舟看到了他心口處的黑色紋身,是一個英文單詞。

Seven。

當時傅遠舟正翹着腿靠在躺椅上喝香槟,看到紋身立刻嗆住了,一邊咳一邊問:“你這個紋身是怎麽回事?”

“是你的名字。”沈西顧對他笑笑,走進游泳池,讓水一點點沒過自己的身體,擡手撫摸着紋身的單詞,“作為我們相識的證明。”

“你這麽……”誇張?

傅遠舟本來是想這樣形容,但又覺得“誇張”的意思不太好,便改口說:“你這麽重視我?”

沈西顧笑而不語,在泳池裏游了幾圈,然後上了泳池,水珠順着他完美的身體線條滾落下來,他走了過來,俯身撐住躺椅的靠背,将紋身湊得很近,來給傅遠舟看。

潮濕的水汽撲面而來,他握着傅遠舟的手腕,帶他觸碰自己胸口上的紋身,低笑着問道。

“好看嗎?”

那之後自己是怎麽回答的,傅遠舟有些記不起來了,他只記得後來沈西顧問他要不要也去紋身,就紋他的名字,被他拒絕了,他怕疼,更何況他連小菲的名字都沒紋,當然也不能紋沈西顧的名字。

沈西顧當時沒說什麽,後來傅遠舟被他關起來,他還是扯掉了傅遠舟的衣服,用筆在他的胸口上輕輕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好像和他自己的紋身是一對。

“……”

對着沒做完的習題,傅遠舟實在寫不下去了,去浴室泡了個澡,洗澡的時候,他不自覺地在胸口的位置洗了好幾遍,直到皮膚微微發紅。

千躲萬躲,他還是和沈西顧見面了,甚至他很可能已經被沈西顧猜出了身份,但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認,更不能與沈西顧有任何過密的接觸。

明天還要上學,傅遠舟回絕了原野的游戲邀請,早早地睡了,但他睡得并不安穩,與沈西顧的見面喚醒了他對過去的回憶,他做起了從前的夢。

他夢見自己和謝臨決裂時的事。

當時他的父親出了車禍,在重症監護室裏昏迷不醒,他坐在外面捂着自己的臉,他上次和父親見面時還和他大吵了一架,跑出家門,一連幾個月沒有回家,沒想到再次見到父親時卻是隔着病房的門遙遙相望。

母親去世不足一年,父親的生命又危在旦夕,他崩潰得不能自抑,都是沈西顧在為他忙前忙後,将他抱在懷裏安撫他,支持着他撐過那段最黑暗的時日。

直到幾天之後,謝臨才終于露面,看到他趕到醫院,傅遠舟忍不住想,他這幾天是去了哪裏,為什麽才來,為什麽在他最需要他的時候,他沒有出現?

這樣的想法在傅遠舟的腦海裏一閃而過,但他不怪謝臨,只恨自己沒出息,謝臨還有自己的事要忙,他們兩個就是發小而已,他沒資格要求謝臨必須陪在自己身邊。

他能來看父親和自己也是好的,傅遠舟是這麽想的,勉強打起精神和謝臨打招呼,可謝臨卻用冰冷刺骨的目光望着他,一下子将他釘在原地。

“你必須和沈西顧斷絕來往。”謝臨說。

傅遠舟愣住了,完全想不到謝臨見他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沒有安慰,沒有溫情,就連看他的目光也那麽冷漠。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和謝臨吵了起來,還差點動了手,這時沈西顧正好過來,将他攔了下來,問他到底怎麽回事,聽完以後,他平靜地問謝臨:“我做錯了什麽?”

“你自己清楚。”謝臨說。

“滾回去。”傅遠舟連續幾天都沒休息好,被謝臨一激,他頭暈目眩,站都站不穩。

沈西顧将他扶住,他靠在沈西顧懷裏,謝臨看着他們兩個,問道:“你還是要和他往來?”

“你少管我。”傅遠舟冷冷說,“滾。”

謝臨的目光冷透了。

片刻之後,他緩緩說道:“好。”他一頓,又說,“既然如此,我們就沒有往來的必要了。”

傅遠舟還記得自己聽到這句話時的感受,他就像是被誰狠狠扇了一耳光,腦子發懵,臉上火辣辣的,他從沒想過有一天謝臨竟會對自己說這樣的話。

他意識到謝臨這回是真的對他失望了,他想挽回謝臨,可是他沒法開口,他該怎麽挽回?真的和沈西顧斷絕來往?他做不到。

況且當時的他也生氣極了,謝臨不幫他也就算了,竟然還要在這時和他絕交,這算是什麽好友,什麽發小?

後來他才從虞菲那裏得知,那段時間謝臨沒有露面,是一直在照看傅遠舟家的公司,經常要忙到深夜,可即使如此,他也會抽空來醫院看望傅遠舟的父親,但時間總是與傅遠舟錯開,他們才沒有見面。

傅遠舟想,他們的錯過應該是個巧合,他為此很後悔當初和謝臨發火,還給謝臨發過消息,卻始終沒有得到回複,也沒等來謝臨主動聯系他,甚至沒有見面的機會。

大概謝臨是真的要和他絕交了。

他痛苦不已,他身邊已經沒有什麽人了,母親去世,父親重病,原野出國治療手傷,他之前早就主動和虞菲分手,現在就連謝臨也不要他了。

只有沈西顧,只有沈西顧還陪着他。

“我在。”

沈西顧将他抱住,溫柔地安撫他,拍着他的後背:“我會永遠陪伴你,直到我死。”

睡着的傅遠舟驀然睜開眼睛,冷汗淋漓地醒了過來,一看手機上的時間,淩晨一點半,但他已經睡不着了。

他反複回想着自己做的夢,謝臨冰冷的目光在他的腦海中浮現,讓他一陣心悸。

被夢中的情緒影響着,他忍不住拿出手機,給謝臨發了微信,反正現在謝臨肯定睡了,他睡覺時會關機,不怕打擾到他休息。

「對不起,你別丢下我。」

他将文字發送過去,看着綠色方框裏的內容,他安靜坐了一會,突然自嘲地笑了笑,覺得自己傻,發送給現在的謝臨有什麽用,況且語言是蒼白的,他還是要用自己的行動來彌補。

大概這就是深夜時分的多愁善感。

趕在時限以內,他将自己的消息撤回了,以免被謝臨看見。

誰知他的手機忽然震了兩下,謝臨回複了他一條消息。

「先別睡。」

謝臨還沒睡嗎?該不會是他發消息吵醒他了吧?

傅遠舟很意外,問謝臨要他做什麽,謝臨沒回,幾分鐘之後,他又收到了消息。

「出來,我在你家門前。」

「你怎麽過來了??」

傅遠舟發着消息,匆匆拿上鑰匙跑了出去。

謝臨站在屋外的門前等他,夜色濃重,天氣漸漸轉涼,門廊下有一盞很昏暗的燈,他披着外衣,聽到門打開的聲音,他望了過去,眉眼清冷似月色。

“對不起,我給你發消息是不是吵到你了?”傅遠舟問着,側身給謝臨讓開,“進來嗎?”

“我還沒睡。”謝臨搖頭,表示自己不進去,“我來見你。”

“是因為我剛才發的那句話?”傅遠舟赧顏,他本來沒想讓謝臨看到的。

“你在不安什麽?”謝臨問,“為什麽向我道歉,又為什麽認為我會丢下你?”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之前傅遠舟就曾對他說過相同的話,求他別丢下他。

“我就是深夜發神經,其實沒什麽事。”傅遠舟讪讪道,“對不起,還讓你專門跑過來一趟。”

謝臨說:“是不是和沈西顧有關?”

傅遠舟心中微驚,沒想到謝臨會這麽敏銳,可這事與現在的沈西顧尚且無關,他搖了搖頭,說:“和他沒關系。”

“我不會丢下你不管。”謝臨說,“無論發生什麽。”

可你之前明明就……

傅遠舟心裏酸澀:“要是我做了不可饒恕的事呢?比如殺人放火,所有人都對我很失望,都很讨厭我。”

“你不會。”謝臨撫摸他的發頂,動作溫存,“你不會做這樣的事。”

“如果會呢?”傅遠舟将聲音放得很低,“人都可能會改變的。”

謝臨靜默一會,開口說:“如果真有這麽一天,我會讓你改回來。我會阻止你繼續犯錯,幫你挽回,和你一起彌補。”

他直視着傅遠舟的眼睛:“我絕不會放着你不管,除非,”他頓了頓,“你做的事就是殺了我。”

“我不會!”

傅遠舟有點哽咽,此時此刻他很想相信謝臨對自己的承諾,相信謝臨不會抛棄他。

不知道在他被沈西顧關起來後,謝臨會不會找他,如果他們再次見面,他又會不會原諒他,但很可惜,現在他已經無從知曉答案了。

謝臨伸手抹了抹他微濕的眼角,嗓音堪稱溫柔:“所以我不會丢下你。”

“嗯。”

傅遠舟胡亂地抹了抹自己酸澀的眼睛,他不好意思在謝臨面前掉眼淚,連忙抑制着自己想哭的沖動,匆匆點了點頭:“謝謝你,謝臨。”

“滿意了?”謝臨問。

“滿意了……”傅遠舟更不好意思了。

“好,該輪到我了。”

謝臨這樣說着,忽然将傅遠舟按在牆上,凝視着他的雙眼,眸光深邃得見不到底。

“如果我做了很過分的事,你會不會和我斷絕關系?”

怎麽可能呢?他再也不會和謝臨說任何絕交的話了。

傅遠舟理所當然地想着,更何況他能确定,謝臨不會像他那麽荒唐,便不假思索地開口:“我不——”

“你考慮清楚再回答我。”

謝臨擡手抵住他的唇瓣,待傅遠舟安靜下來,他開始撫摸傅遠舟的後頸,隔着項圈按揉那裏的腺體。

“我可能會對你做很過分的事。”

他低頭靠近傅遠舟的臉,呼吸交錯,離那雙唇距離極近,只要再貼近一點點,就會直接吻下去。

“我會親吻你,标記你,占有你,甚至讓你為我懷孕。”

“即便如此,你也會原諒我,不和我斷絕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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