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Chapter.41
蘇啓明在外面曬了好幾個小時的太陽,等太陽都快落了山家裏大門還沒開,院門口晃了晃最後還是自己湊合着在外面吃了一頓晚飯,吹着陣陣晚風回家,大門還是閉着的,他覺得腦袋有些疼了,一屁股坐在門口臺階上,月上柳梢頭,明天還是一個豔陽天。
也不知道最後在門口坐了多久,姿勢都換到累了,身後的門總算開了,譚天明光着個膀子外面披着個外套走了出來,見到門口的蘇啓明還頓了頓:“你怎麽在這?”嗓子聽起來有些啞。
蘇啓明坐在臺階上伸手撐了撐自己額頭,笑了聲:“不然我應該去哪?”
譚天明點了下頭,他轉身輕輕地帶上了大門,從自己的衣服口袋拿出包煙抽了根給自己點上,抽着抽着還嗆了幾下,蘇啓明坐在臺階上許久還是沒做好心理建設轉頭去看對方赤裸着的胸膛上滿布的痕跡,随嘴問了聲:“小可休息了?”
譚天明吐出一口煙:“在洗澡。”
蘇啓明笑了聲:“他剛來時候還抱怨說這裏洗漱條件太差,泡澡的浴缸也沒有一個。”
譚天明吸了口煙,沒頭沒尾地就問出了一聲:“怎麽回事?”
蘇啓明還沒有任何聽不懂的意思,張嘴就回道:“辜老大原來給黎若厚辦的髒事那一沓資料我都給他了。”
譚天明吸着煙沒講話,煙頭的火光在月色下忽明忽暗。
蘇啓明笑了笑:“為崎市付出了大半輩子的黎市長下半生估計都得在牢裏過了。”
譚天明垂眼看了會兒蘇啓明坐在臺階上的背影,伸手彈了彈煙灰:“給就給了,你莫名其妙跳海做什麽?”
蘇啓明拍了拍手,似真似假地講道:“他騙我一回,我騙他一回,兩清了。”
譚天明兩手掐着煙嘴把煙頭給彈了出去,那零星的火光作抛物線狀掉進了院裏,随後蹙着眉頭問道:“那他是怎麽回事?”
蘇啓明笑眯眯地看着那火星從自己身旁掉了下去,在地上閃了閃,蘇啓明伸腿碾熄了那火光:“他啊……”
他話才起了個頭,譚天明身後的門傳出響聲,辜可納濕着頭發走了出來,眨巴着眼睛看了一圈:“沒蚊子啊?”
蘇啓明擡手拍死了一只在自己小腿肚子上吸血的蚊子,故作惆悵地在那裏嘆氣:“我都喂幾個小時的蚊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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辜可納側頭轉向了譚天明,譚天明大喇喇地敞着衣服,頭發已經在很短的時間被這夏天的風給吹幹了,辜可納探過身子把譚天明的衣服給扣上,嘴裏嘟囔着:“啓明叔總是欺負我。”
蘇啓明還沒來得及叫上一句“到底是誰總是欺負誰啊”,就聽見譚天明說:“我幫你揍他。”
蘇啓明沒眼看也沒眼聽,嘆出了老長一口氣。
譚天明伸手揉了揉辜可納濕漉漉的頭發,沒忍住還伸手捏了捏辜可納的臉,他垂着眼睛看着辜可納被水洗過一張白淨的臉:“進去吧,別喂蚊子了。”
辜可納伸手捧住了譚天明的臉,眼睛提溜轉了幾圈,突然就在譚天明唇上印上了一個響亮的吻,背過手往後面退了兩步他說:“我去裏面搬幾個凳子出來。”說着轉身往屋裏走,邊走邊道,“我們有很多的話要講。”
蘇啓明在辜可納走後撐着腦袋嗤嗤地笑了幾聲,随後笑聲越來越大了,譚天明的腳從拖鞋裏伸了出來,輕輕點了點他仍舊坐在臺階上的背影:“笑什麽?”說到最後像是被傳染了一般自己聲音尾巴上也染了點笑意。
時間好像突然回到了很多年之前,他們在沒有燈的夜晚在髒亂的街上閑逛着,那路很長,周圍任何一個拐角都能聽見亂七八糟的呻吟聲,有當街**的妓女發出歡愉的聲音也有瀕死人發出痛苦的呻吟,皆是人間百态,他們行在其中,未覺有任何不妥。
辜可納一手拎着個椅子走了出來,他把東西往譚天明身旁一丢,嘴裏說着:“我再去拿點東西,這個家裏應該有些蚊香之類的東西吧?這附近可以點外賣嗎,肚子好像有些餓了。”
他邊說邊往屋子裏面走去,譚天明在原地站了一秒轉身跟着辜可納走進了屋裏:“面條有嗎,我去煮碗面條。”
蘇啓明回頭望向他們離開的方向,屋裏的白熾燈照的兩人離開的背影,辜可納還湊過去親了下譚天明的臉,譚天明伸手擦了擦辜可納的嘴角。
蘇啓明一下覺得酸得有些倒牙,一下又真心實意地有些想笑。
是辜可納打翻了譚天明情感的調色盤,那屬于人類特有的七情六欲才一下湧了上來,他沒想到有這一天,而又實在開心有這樣的一天。
他收回目光啧了一聲,他從前總覺得輪到最後作孤家寡人的那個肯定是譚天明,沒料最後這個人反倒成了自己。
辜可納又拎着兩個凳子走了出來,放下凳子後擡起膝蓋在蘇啓明身後輕輕撞了撞:“幹什麽幹坐着不幹事啊,快些起來。”說完又走回了屋子裏。
蘇啓明撐着自己膝蓋從臺階上站了起來,他伸了個懶腰一下又想到了淩茂,想到自己揮揮手跟他講再見轉身入海的時候聽見他叫了一聲,還用餘光見着他被自己一群弟兄給攔住,他游了半個小時的時間找到了自己提前安排好的其中一艘漁船,被撈上去的時候躺在甲板上,想了不少事情。
比如自己那個很小很小的剛會叫“哥哥”的妹妹。
他細細想了下他跟譚天明之間最大的差別,大概就是譚天明從幼年時幾乎就無父無母,所以他無愛無恨可以因為別人給了他一巴掌導致他剛進嘴裏的米飯掉出來了一些,就敲碎了啤酒瓶當着對方好幾人的面直接戳到別人心窩處。
蘇啓明不一樣,他殺千刀的爸媽一走了之之後還給他留了一個只會在地上爬的妹妹,他辛苦把那個只會哭的小孩子養到可以抱着他的胳膊叫一句哥哥。
然後一張和平街整改通知單下來,之後是整個和平街那群雜碎的叫嚷,人心不足蛇吞象,誰都想要更多。
蘇啓明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也長得有些長了。
他啧啧兩聲突然為淩茂感到可憐,他遇上自己真算是可憐,太可憐了。
辜可納“噔噔”地從屋內抱了個果盤出來放在一張空着的凳子上,一邊吐槽着蘇啓明坐享其成一邊舒心着坐在了擺好的椅子上,他伸手揮了揮圍在自己的身邊的蚊子,拿了顆葡萄喂進自己嘴裏還朝着在屋裏人喊:“爸爸,你去找找茶幾那有沒有蚊香啊,這裏蚊子好多。”
也沒管譚天明到底聽沒聽見他又說:“啓明叔,你剛剛在跟譚天明講什麽?”
蘇啓明走過來坐在了他身邊的凳子上,往後靠了靠伸了個懶腰,笑道:“準備跟他講故事啊。”
辜可納又塞了顆葡萄進自己的嘴裏,屋內“嗒嗒”的腳步聲由遠而近,譚天明走到他身邊把已經點燃的蚊香放到了他的腳邊,站起身的時候他被辜可納拉了下手,很快的又松開了,辜可納瞅着他:“爸爸我們在這裏等你啊,你快些。”
譚天明笑了一下,他伸手又揉了揉辜可納的頭發,垂着眼睛看他:“好。”
蘇啓明越過辜可納的身子伸手從果盤裏戳了快西瓜塞進了自己的嘴裏,嘴裏嘆道:“你們什麽時候走啊?”
譚天明沒理他的轉身又進了屋,辜可納湊過身子:“你不跟我們走啊?”
蘇啓明猶豫都沒猶豫地就講道:“走哇。”
辜可納瞅了他許久:“不等那個誰回家了?”
蘇啓明笑眯眯:“等他做什麽?”
辜可納撇嘴:“啓明叔比譚天明狠心多了。”譚天明只是傻而已,蘇啓明或許才是最狠心的那一個。
蘇啓明翹着嘴角:“是嗎?”一副自己覺得還可以的樣子。
等譚天明端着兩碗面條出來放在擺着果盤的凳子上後坐在了辜可納的另一側,他把筷子遞給辜可納,自己拿起一碗垂着眼睛吸溜了兩口面條。
他也是實在是有些餓了,其實自從十五歲他從和平街走了出來後他再也沒有人自己餓到過。
一時間這個小院子裏只聽見吸溜面條的聲音,夏夜的微風輕輕地從很遠的地方吹拂過來,像是還夾帶着這個漁村的魚腥味,帶着很遠很遠地方的海的味道。
帶着譚天明十五歲那年抱着個哭到快要斷氣的小孩子在月光鋪滿了的小路走上一條回家的路。
帶着那其後很長時間,譚天明牽着那個小孩的手一步步把對方牽成了一個成年人時斑駁在舊牆壁上緩慢長高的影子。
辜可納低頭喝了口面湯,聲音很響,在這樣蟬鳴跟蛙叫聲此起彼伏的夜晚也異常清晰。
他明天早上睡醒後就要離開這個地方,然後牽着譚天明的手跟他回家。
譚天明放下了碗筷,他扭頭望了望這片黑暗。
其實從來都不是他接辜可納回家。
整個回家的路是辜可納鋪就的,家也是辜可納建造的。
他應該再清楚一點,自己從十五歲開始就在被一個小孩子帶上回家的路。
蘇啓明在夜色中咬下了一口西瓜,西瓜汁水布滿自己口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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