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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愈說完這句話, 就強迫霍銳轉過頭來看着自己。
他并不想欺騙霍銳, 因為這種事情,兩個人之間産生什麽不必要的隔閡, 雖然這事兒聽起來跟天方夜譚一樣, 可他确确實實是做夢了。
沈愈兩只手搭在霍銳的後肩上。
霍銳并沒有表現出什麽不悅, 反倒是非常鎮定地盯着沈愈的眼睛。
為了方便做作業,屋裏的燈一直開着,沈愈微微仰着頭, 燈光正好散落在他的眼睛裏。
眼底像星辰一樣。
映着霍銳的面容。
沈愈繼續開口:“我沒有騙你……我是真的夢到了。”
“我還夢到了很多關于我們上輩子的事情, 也夢到了你生日的那個晚上, 叔叔去了公司。”
霍銳皺了皺眉。
沈愈搭着他後肩的手微微收緊了,呼吸也慢慢變得快速起來。
“我知道這聽起來很荒誕……可是我們就是在夢裏度過了……”
“就是生死之交?”
沈愈的話頭被截斷。
霍銳臉色有漸漸變黑的趨勢, 繃着下颚線問道。
沈愈停頓下來, 反應有點慢地啊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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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銳還在盯着他的眼睛, 慢慢地伸手, 大拇指指腹在沈愈的右眼皮上撚了一下, 嗤笑了聲:“夢不真實。”
“你是幼兒園小屁孩?還相信夢?”
他低垂着眉眼,似乎是在嘲笑沈愈的幼稚。
沈愈半閉着眼睛, 哦了一聲:“我……”
他就知道, 霍銳不信。
霍銳的手還在他的眼皮上,沈愈的眼皮輕顫着, 發着燙。
他磨蹭了一會兒沈愈的眼皮,才又開口道:“就算有上輩子,我們也該是愛人。”
沈愈猛地擡頭看他。
霍銳仿佛只是為了嘲諷他的幼稚, 哼笑了一聲,低下頭親了下沈愈的眼皮,繼續補充着:“我怎麽會跟你當什麽生死之交。”
就算有上輩子,那他們肯定也是相愛的。
夢哪裏有什麽可靠性可言。
就像他做的那個夢,怎麽可能會發生。
沈愈顫着眼皮,閉着眼好長時間都不願意睜開。
霍銳的這句話,好像什麽東西,在沈愈的心髒上狠狠地劃了一刀,疼到沒辦法好好呼吸。
這個人怎麽這樣。
他想起那個坐在輪椅上對自己黑着臉的人,這麽自信的一個人,就因為自己的忘卻,變成了那副模樣,戰戰兢兢地接近自己。
直到自己快失去生命,才願意說出自己忘掉的過去。
他很想告訴霍銳,他們上輩子不是生死之交,是親密至極的愛人。
可是,這些話說出來,又有什麽意義?
霍銳不會回到上輩子,他也不會了。
上輩子經歷過的那些事情,沒必要讓現在的霍銳知道,這些記憶,就留存在他自己的腦海裏好了。
他們現在只要好好在一起,好好過一輩子就好了。
……
晚上,兩人回了學校宿舍。
周日,學校裏已經稀稀落落有學生返校,宿舍樓的燈火通明着。
沈愈跟霍銳在寝室門口分開,轉身回了各自的寝室。
605宿舍的燈開了一會兒,就滅掉了。
因為隔音不太好,沈愈進了寝室,還能聽見陸疏行大聲嚷嚷的聲音:“老大!你怎麽才回來!我靠我昨天喝多了,頭疼到現在!”
沈愈有點擔心陸疏行的安危。
接着就沒什麽聲音了。
605宿舍。
霍銳把東西放到了床上,包括沈愈送的那條領帶,一塊兒塞進了被窩裏。
準備晚上抱着一起睡覺。
他動作太快,陸疏行和戚榮都沒有發現他塞什麽進去。
借着臺燈的光,戚榮觀察了一會兒老大的神色,覺得好像沒有要殺人滅口的神情。
大概率是喝醉之後全部忘了,和陸疏行一樣。
陸疏行還在繼續bb:“對了老大,年狗今天給我發視頻了。”
他沒有注意霍銳的神色,繼續道:“他說祝你成年快樂。”
陸疏行十分困惑:“不是啊老大,年狗怎麽不聯系你啊?你倆沒聯系方式?不應該吧,他微信什麽的也沒換。”
霍銳理着卷子的動作一頓,神情如常地嗯了一聲,也不知道是在回答哪句話。
陸疏行還在繼續說着:“年狗說他在國外過的很開心,還認識了幾個新朋友。”
霍銳繼續嗯了一聲,好像在聽着一起長大的發小的故事一樣。
內心沒有什麽情緒的起伏。
陸疏行講了一會兒,道:“快寒假了,今年寒假咋搞啊?我們找個地方出去玩?”
“我可不想呆在家裏一個新年,我媽能打爛幾十雙鞋。”
戚榮突然羨慕他這種啥都不記得模樣。
戚榮這會兒根本不敢開口,就怕老大突然記起來昨晚他自己做了什麽事情。
“榮榮,不然我們去老大家那個溫泉旅館呆上一段時間?”
戚榮反應了一會兒。
還沒等戚榮回答,霍銳就打斷:“不去。”
“在家學習。”他難得話有些多:“你們兩不考慮一下以後考什麽大學?”
“啊?就我這成績,怎麽考大學啊……我爸都說了不行就到時候買進去,買你們隔壁就成。”一說到學習,陸疏行就頭疼,聲音也小了。
戚榮也不想參與這種能讓人內心死亡的話題,“這個還有一年半時間,再說吧再說吧。”
霍銳敲了敲桌面,想起之前沈愈跟他提議的。
要不是沈愈提議,他也不願意管這兩個一看見課本就想睡覺的人。
“下周開始,上課聽講,作業寫完。”霍銳低頭在手機上點了點:“做不到——”
他話沒說完。
身後兩個人都聽出了言外之意。
大概就是做不到就挨揍。
老大從來都不是光說不做的人。
陸疏行和戚榮:“……”
陸疏行哀嚎:“不是,為啥啊啊啊啊老大!”
霍銳把題庫勾選了一下,黑着臉回憶了一下沈愈說的理由,語氣十分冷漠:“為了未來。”
沈愈的原話是,陸疏行和戚榮他們都是跟你一起長大的,既然都高二了,其實也可以逼着他們努力一把,說不定還能考個大學呢?高中是個很重要的人生過程,總不能讓他們就這樣浪費過去了。
沈愈說的很直白。
他是真的希望陸疏行他們也能夠拉扯上來。
人生雖然總是會有遺憾,可是就怕等以後畢業了,才想起來,自己上學的時候怎麽一直在玩,怎麽什麽都沒有學?
那時候再來遺憾,就太晚了。
啊最重要的是,給他寂寞又痛苦的學習路上,增加幾個一起痛苦的朋友。
霍銳根本無法體會到這種你明明覺得自己會做這道題目,但是放在面前愣是做不出來的感覺。
陸疏行:“……嗷嗷嗷嗷嗷。”
戚榮:“……”這該不是會同桌提議的吧。
老大以前可從來不管他們學習不學習,頂多管一下紀律。
霍銳說完,也不繼續跟他們說,手機界面切換到了和沈愈的聊天欄上。
[說話的霍銳:說了]
[說話的霍銳:睡了]
[說話的霍銳:晚安]
一連發了幾條,沒有回複。
霍銳的臉色再次黑了。
他從桌上找了一套全新的五三,扔到了陸疏行的床上,毫無感情地吩咐:“從第一套開始做。”
陸疏行:“……?不是下周嗎老大?”
霍銳繼續毫無感情:“今天。”
陸疏行:“……”
戚榮:“……”當我不存在就好了。
沈愈洗過澡出來,才看到霍銳發的消息。
哪裏能睡這麽早?才九點多就給他發晚安。
消息是十分鐘之前。
一連發了好幾條,他已經能想象出來,霍銳黑着臉一條又一條繼續發,就是不願意問一句“怎麽不回複”的表情了。
想到這兒,沈愈笑出了聲,連忙回複。
[sssr:剛剛去洗澡了]
[霍銳:。]
秒回。
[sssr:還沒睡啊?]
沈愈拿了套卷子,邊擦頭發,邊看,順便一邊打字回複他。
[霍銳:。]
[sssr:好了,別生氣了哥,我剛剛洗澡真的沒帶手機]
[霍銳:嗯,和陸狗他們說過了]
沈愈笑了笑。
他就是提議一下,沒想到霍銳還真的去了。
說到底,霍銳的心底,還是很在乎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的。
不然也不會,在有人私下說陸疏行的時候,發火了。
兩人又聊了會兒沒什麽營養的天,轉眼時間就過了十點半。
這回是真的得睡覺了。
沈愈才摸魚做了半張卷子,已經困得不行了,可能還是和昨天喝的那點兒酒有關,一定是的。
兩人互相道了晚安。
雙方的聊天框都在一直輸入中。
誰也不舍得先中斷聊天。
最後還是沈愈狠了心,把手機扔上鋪充電去了。
這個晚上,他夢到了日記。
這個日記,曾經在他的夢裏出現過,只是他還沒來得及看,就被夢裏的霍銳打斷了。
這回确實很清晰了,房間裏沒有其他人。
這是一間病房。
卻不是他當植物人時候的病房。
他坐在病床上,慢吞吞地寫着日記。
給過去的我:
你好,我是三十歲的沈愈,如果你能看到這本日記本,那就說明,我的願望成真了。
非常抱歉瞞着銳銳來做這個手術,可是我想,如果是以前的我,也就是看到這本日記的你,應該也會做這種選擇吧?
成為植物人在床上躺了一年時間能夠醒過來,已經是個奇跡了,應該是要感謝我大腦裏的這個血塊的,可是我卻無比害怕,因為不知道哪一天醒過來,我可能會再次忘記我的銳銳,也可能某一天,我會突然沒辦法醒過來。
我知道這個手術失敗的概率有多大,我對不起銳銳,他一直在阻攔我來做這件事情,如果我失敗了,他會很難過,但是這是最好的辦法了,說不定就成功了呢。
但是,只有失敗了,你才會看到這本日記。
不過我還是很擔心,不知道能夠重生回去的,到底是現在的我,還是過去的我,我很希望能夠是過去的我,這樣,就可以給我的銳銳一個非常完美的戀愛記憶了,你一定會帶着我的記憶,去找到他,和他相愛吧?
對了,這個時間最好是高中,那是我們第一次的相遇……
日記還沒有寫完。
這個夢卻被迫中斷。
沈愈抓着被面,大口大口地呼吸,眼淚止不住地往下,腦袋也快要疼的裂開。
這是第一次,夢到一半的時候,他自己醒了過來。
太多太多的,比以前要多很多的記憶瘋狂地在往他的腦海裏鑽,沈愈能感覺到大腦皮層在被迫接受着信息,他沒辦法阻止,也不想去阻止,只能拼命抓着被面,忍耐住這仿佛無休止的疼痛。
沈愈暈過去的時候,還在想,他到底痛了多長的時間啊。
“燒已經退了,其他暫時沒有什麽問題。”
“如果病人醒過來了,可以喊我。”
沈愈醒來的時候,正好聽見醫生這樣說道。
他只覺得自己好像剛剛經歷過一場歷劫,突然就明白電視劇裏那些渡劫的神仙為什麽要大吼了,是真的能疼到腦袋都覺得不是自己一樣。
和雷劈應該也差不多了吧。
沈愈動了動手指。
還沒有睜開眼睛,突然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病房。
熟悉的消毒水味道。
醫生的聲音。
沒有任何人聲。
他不會……回到上輩子了吧?
那……霍銳怎麽辦?
他怎麽能,再抛棄霍銳一次?
沈愈想睜開眼皮,可是實在是太重了,好像有什麽東西壓着一樣。
他還沒有努力成功,就聽見有人走動的聲音。
還好。
肯定不是上輩子。
“醫生醫生別走啊!快看同桌是不是動了!我靠!醒了醒了!”
“快給老大打電話啊!我靠!”
是熟悉的陸疏行的聲音。
然後是皮鞋踩在地面的聲音,醫生剛走到門口,又返回來了。
“你能不能聲音小點,隔壁病房都能聽見你叫喚。”是戚榮的聲音。
陸疏行有點委屈:“我這不是激動嗎?再說,我們隔壁哪裏有人啊……這是頂層唉。”
醫生在沈愈眼皮上摸了摸。
沈愈終于睜開了眼睛,只是還是困倦的厲害。
“沒什麽問題了,還有哪裏不舒服嗎?”醫生問道。
陸疏行也立馬蹿了過來,身上還穿着校服,外面套了件棉外套,看起來還挺冷的。
“對啊同桌,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戚榮一把拽住他外套的後領口:“能不能消停點,一會兒老大回來能罵死你。”
陸疏行:“……哦。”
沈愈笑了笑。
不過他臉色有點蒼白,笑起來倒是有點虛弱。
“沒有——我怎麽了嗎?”
醫生調了一下鹽水的速度:“高燒,39.8,再往上點,可能就不能像現在這樣這麽愉快地談話了。”
沈愈愣了一下。
他只記得自己暈了過去。
其他什麽都不記得了。
除了那些記憶。
醫生見他一臉茫然,倒是耐心解釋道:“放心,已經做過全面的檢查,暫時沒有發現任何身體異常的地方,不過還是建議以後定期做個身體檢查。”
沈愈反應了一會兒,可能退燒後,反應都比較慢。
“好,謝謝醫生。”
“現在好好休息就可以,如果餓得話可以進食,多喝點熱水潤潤喉。”說完,醫生記錄了一下,再次走了出去。
沈愈的喉嚨确實很幹。
剛剛說話都覺得喉嚨很啞。
醫生一走,陸疏行立馬蹿到了床頭的位置,伸手摸了摸沈愈的額頭,不燙了。
“啊,同桌你終于醒了!”
沈愈嗯了一聲。
戚榮立馬端上了熱水。
笑話,老大去找霍叔叔聯系專家醫生了,這會兒他們要是不把大嫂照顧好了,回來不得挨揍。
沈愈接過水,剛想爬起來喝水,戚榮又立馬繞過去給他把床給搖了上來。
知道戚榮為什麽這麽積極的沈愈:“……”倒也不必如此。
陸疏行倒是沒覺得有什麽奇怪的,還在繼續說着:“你不知道,早上我們到教室發現你還沒來,給你打電話也沒有反應……”
饒是陸疏行這種心理素質十分強大的人,都被吓到了。
大清早地睡在宿舍裏,發高燒。
如果沒有被發現,誰都知道會是什麽後果。
尤其是那個時候的老大,幾乎是一瞬間就直接把人抱了起來,讓他們聯系附近最近的醫院。
沈愈的身上實在是太燙了,如果真有什麽意外,學校的醫務室負擔不起。
他們只花了十分鐘的時間就把沈愈送到了醫院進行救治。
雖然但是,老大真的很誇張,就是發個燒,還要去聯系什麽專家醫生幫同桌進行檢查。
饒是陸疏行這種木頭腦袋,這個時候都開始為自己以前覺得兩人不對付的想法說句抱歉了。
老大明明就很在乎同桌啊!
沈愈一邊喝水,一邊聽陸疏行說完。
是因為接收記憶過多,大腦的壓力太大了麽?
只能用這種理由來解釋了。
那些記憶——
沈愈垂下眼,不自覺地握緊了水杯。
他不願意再去想了。
很多事情,和他曾經的夢裏是吻合的,只是關于後來他醒過來以後的那些記憶,讓沈愈覺得,自己很壞。
他怎麽能,那樣子對霍銳啊。
沈愈閉了閉眼睛:“霍銳人呢?”
喝了水,嗓子好多了。
“老大去找叔叔聯系專家了!”陸疏行還是覺得好誇張。
沈愈手裏的水杯一抖:“……?專……專家?”
就……很恐怖。
霍至喬的速度太快了。
沈愈醒來後的三個小時,某位知名的腦科專家就被請到了這家醫院。
驚得醫院裏的好多醫生都以為人家是來上課的。
霍銳比專家回來的早,還給沈愈帶了家裏阿姨做的飯。
雖然看到沈愈醒了,臉色還是很不好。
明明是十二月份的天氣,他卻出了一身的汗。
他一回來,就讓在這兒守了很久的陸疏行和戚榮出去吃飯,病房裏只剩下沈愈跟霍銳兩個人。
霍銳默不吭聲地把保溫盒打開。
阿姨炖了湯。
湯的香味瞬間飄散出來。
沈愈已經一天沒有進食了,肚子咕嚕叫了一聲。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擡起眼皮看了霍銳一眼,有點心虛:“我……”
霍銳黑着臉不說話。
沈愈看了他一會兒,往床邊挪了挪,抓着他的衣服下擺,小聲道:“對不起。”
對不起,上輩子那樣抛棄你了。
可是對不起有什麽用啊。
沈愈在心底苦笑。
霍銳嗯了一聲。
他只是以為沈愈在為讓他擔心而道歉。
這個人,就知道以這種方式讓自己心軟。
霍銳克制地壓了壓沈愈的後腦勺。
沈愈擡頭,可憐巴巴地盯着他:“我餓了。”
沈愈突然想起來一個稱呼,但是到了嘴邊又喊不出來了。
實在是太羞恥了。
霍銳又嗯了一聲。
沈愈依然抓着他的衣服下擺,語氣微弱,再配上微啞的嗓音:“哥哥,我餓了。”
霍銳的神情一滞。
“瞎喊什麽。”
這還是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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