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質子
諸葭一時語塞,幸而段長殷沒有再為難他,轉而去看其他人,剩下的大臣都被這個少年天子看到垂頭,大齊乃是上國,大國,這是每一個大齊人心裏根深蒂固的思想,可是今日他們卻怕了。
朝堂上一時寂靜的可怕,溫承出來笑道:“衆大人這般害怕做什麽?本相看北燕也未必敢真的和我們打,不過是出出氣罷了。”
“是,丞相說的是。”
底下的大臣零零散散附和道。
“但是我們也不是好欺負的,本相讓他們有來無回。”溫承收起了臉上的笑意,“自即日起封鎖國境,北燕人不得進入大齊,商隊一律扣押,在京中滞留的北燕使臣全部遣返,凡入我國境者,以死來酬。”
溫承平日裏雖和氣,可是說一不二,一旦他發話,便在沒有轉圜的餘地。
段長殷看着溫承心下癢的厲害,就是這麽個人,讓自己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在他身上,片刻也難以轉移。
溫承一聲令下,整個朝廷快速轉動了起來,正月間整個京城中都處于肅然的狀态,仿佛北燕即刻要與大齊開戰了一般。
春華殿。
過年的氣息完全沒有蔓延到春華殿,陳元嘉總是不悲不喜,溫承也沒再生活上苛待他,好吃好喝伺候着,白天看書夜裏下棋,陳元嘉過得仿佛山野閑人一樣。
段長殷有天忽然記起了陳元嘉,趁着溫承不在的時候帶着顧思南和柳馥生一起去春華殿看他。宮人們不敢擋段長殷,只得放他進去。
陳元嘉倚在窗前讀書,忽而外面太監來報大齊陛下到了。
陳元嘉垂眸放下書,緩緩起身迎了出去,一出門就看見段長殷帶着兩個沒見過的少年站在大殿門口,陳元嘉一笑上前行禮道:“臣見過陛下。”
段長殷忙道:“你起來吧。”
“謝陛下。”陳元嘉起身道,“陛下可要進去?”
段長殷咳了一聲,偷偷去看柳馥生的臉,柳馥生站得一本正經,頗有柳尚生前的風度。
“好。”段長殷擡腳往裏走,順便同顧思南和柳馥生道,“你們也一起進來吧。”
“是。”兩人齊聲道。
三人進門,陳元嘉親自給段長殷三人沏茶,段長殷端起茶,卻又放下了,他擡頭問道:“你在宮中可還習慣?”
陳元嘉颔首道:“一切都好。”
“那你想家嗎?”段長殷又問道。
陳元嘉手上的動作一頓,擡眼便看見段長殷認真地看着他,想來這話時真心問的,只是皇帝再小也是皇帝,他小心回道:“臣在大齊如同家中,何來思鄉?”
段長殷“哦”了一聲。
陳元嘉笑着道:“陛下,不知這二位是?”
“這是柳馥生,這是顧思南。”段長殷随手指給了陳元嘉,“是朕的伴讀。”
“溫相用心良苦。”陳元嘉道。
“要是他們也能知道我的苦心就好了。”溫承忽而從外面走了進來,穿着一聲常服,進門做禮道:“臣參見陛下。”
段長殷本來帶着兩個伴讀偷偷來看陳元嘉,但是沒想到被溫承逮了個正着,有些不好意思:“老師免禮。”
溫承掃了一眼顧思南和柳馥生,淡淡道:“你們兩個,抄五遍論語,明日交上來。”
顧思南和柳馥生相識一眼,同時認命道:“是,大人……”
段長殷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溫承道:“老師,您能不能不罰他們啊,這都是朕的主意。”
溫承看着段長殷笑了:“陛下,這怎麽能說是罰呢,學下的知識都是他們自己的。”
這三個孩子早就給溫承折騰慣了,看着溫承笑就覺得瘆得慌,顧思南扯着柳馥生一溜煙就沒了,段長殷想要往外面走,被溫承叫住了:“陛下,你去哪裏?”
段長殷回頭笑道:“老師,朕也去看書。”
“呵呵。”溫承又笑了,“陛下,既然來了就多說會兒話吧,這麽急做什麽?正好臣也有些事情請教承恩候。”
承恩候是大齊給陳元嘉的官職。
段長殷又走了回來,站在溫承面前,溫承用眼神示意他坐下,段長殷乖乖坐到了上首,陳元嘉與溫承見過禮之後坐在了下首,溫承則提袍坐在段長殷身邊:“承恩候在宮裏可習慣?”
“很好。”陳元嘉簡潔道。
溫承又問道:“可想家?”
陳元嘉道:“大齊便是臣的家。”
溫承笑道:“承恩候這話說的違心了,身在千裏之外,怎會不想家?”
陳元嘉也笑了:“我自小便跟着父親在北燕為質,回到蜀川不過五年,如今又在大齊宮中,這天下對我如同客旅一般,走到哪裏便是家。”
溫承也懶得與陳元嘉打機鋒:“蜀中的情況,不知侯爺怎麽看?”
陳元嘉臉上一僵:“我不過是個亡國之君,沒有什麽見解,溫相問錯人了。”
“哈哈。”溫承難得的笑出來了,他與段長殷道:“陛下,且記着承恩候這模樣,此乃前車之鑒。”
陳元嘉頭愈發低了。
段長殷起身道:“老師,我們回去吧。”
溫承點了點頭道:“陛下請。”
段長殷看了一眼陳元嘉,只見陳元嘉淡淡看着自己笑了,眼中充滿疲倦與自己看不懂的光芒,讓自己想要不斷探索,只是此時還不是時候,段長殷轉身出去了。
溫承向着陳元嘉一禮,輕聲道:“冒犯了。”
陳元嘉看着這君臣二人出去了,轉身關了門,隔壁再次傳來了敲牆壁的聲音,斷斷續續無休無止,沉默了數月的陳元嘉終于向魏坤道:“坤哥,你想不想出去?”
魏坤一時沉默。
陳元嘉又笑了:“我覺得這樣的牢籠很适合你,北燕皇帝曾說你像北燕草原上的孤狼,兇狠高傲,我一直想看看,當你跪在敵人面前的模樣,比如現在這樣,我就很滿足,只可惜看不見你的眼睛。”
段長殷有些生氣,他總覺得陳元嘉不像是這塵世中的人,今日溫承對陳元嘉的刁難,讓段長殷覺得心裏很不舒服。
溫承走在身後,不急,不緩。
段長殷走了好幾步,終于忍不住轉身道:“老師,你今日過分了!”
“哦?”溫承笑了,“有何過分?”
“陳元嘉畢竟是南蜀曾經的君王,老師不該這樣刁難他。”段長殷道。
“那陛下的父親派人打他的母國就不過分了?父債子償,陛下才是最過分的人。”溫承道,“如今他不過就是個亡國之君俘虜罷了,若不是為了安定南蜀民心,他便是死了,又有何妨?”
“可是老師……”段長殷還欲再說,溫承卻接着道:“陛下,你心軟了。”
段長殷楞在了當地。
“您是天子。”溫承難得用了敬稱,可是對于段長殷來說,卻如同當頭棒喝。在溫承的庇護下,他有些忘乎所以了。
“二月初二兩院論學,陛下早些準備吧,過了兩院論學,陛下就要回到宮裏上學了,臣已經為陛下找好了老師。”溫承拍了拍段長殷的肩膀,段長殷點頭道:“嗯。”
溫承笑着道:“臣很期待。”
“老師回去看嗎?”段長殷問道。
溫承道:“自然要去。”
塞北終于傳來了消息,顧信全殲進入塞北的燕軍,守住了邊疆安寧。
北燕在塞北高原上,本就物産不足,絲綢,瓷器,茶葉等等都依賴與大齊通商,溫承強勢地封鎖邊疆,不允許兩國往來,北燕皇帝耗不下去了,派來使臣與大齊議和,願送皇子蕭鴻為質子,換取大齊開放商道。
溫承自然是高興的,本來與北燕還沒有到真的一戰的時候,此時北燕願意低頭那就再好不過了。
半月後,北燕皇子蕭鴻帶着伴讀燕孤酒抵達了大齊京城。
溫承這幾日着了風寒,躺在床上養病,京中沒有真正能撐門面的大臣,段長庚只能親自上陣。
北燕的王旗遠遠就看見了,過了半晌馬隊才到京城門口,蕭鴻與燕孤酒皆騎馬進京,身後跟着的儀仗也頗為簡便,蕭鴻二十來歲的樣子,十分幹練。
“北燕蕭鴻見過襄王。”蕭鴻抱拳道,“久仰襄王大名,終得一見。”
段長庚拱手道:“皇子遠道而來辛苦了。”
“襄王客氣了。”蕭鴻笑道,順手将身邊的伴讀燕孤酒指給襄王,“這是我表弟燕孤酒,他的父親,想必王爺也曾交過手。”
“曾與燕崇将軍在塞北見過。”段長庚道,“皇子請。”
“好。”
出乎意料的順利。
段長庚對這個北燕皇子倒是有幾分好感,親自帶着去見了段長殷,在宮外安頓了住處,才折了回去看溫承。
溫承自任相來就沒怎麽歇息過,勞心勞力,這一場風寒來勢洶洶,在家中躺了五六天都沒有見效,反而有些變重的意思。
梅若掀起簾子端着草藥走了進來,溫承一連喝了這麽多天藥早就不耐煩了,又不想對着梅若發火,只煩躁地道:“放在桌子上,我待會兒喝。”
梅若勸道:“少爺,藥涼了效力就不好了。”
“吃了這麽多也沒見有什麽效,你說陳太醫是不是看我不順眼,旁人他就是藥到病除,怎麽到了我這裏,喝成了藥桶也沒見有什麽作用。”溫承惡聲惡氣道,說着氣的踹了兩下床。
“少爺,您怎麽又犯了小孩子脾氣。”梅若道,“您就快點喝了吧,涼了更苦。”
“啊——!”溫承一腳将被子踹到一邊坐了起來,段長庚剛進門便看見這幅模樣,一時站在了當地,半晌幹巴巴道:“本王喂你喝?”
作者有話要說:
#過度章,寫的真的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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