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八個小朋友

上一世的沈寂川,并沒有這麽早來到顧家。

他父母在一場車禍中離世,而自己也因那場車禍而失去了左腿。

沈家家境普通,父母雙亡之後,他只能輾轉于各個親戚家借住,因為他性格陰沉的緣故,在每個親戚家都住不長久。

他整個童年,都被人踢來踢去,像個誰都厭棄的包袱。

上高中以後,才被送到了顧家。

顧啓洲聲名遠揚,家境殷實,小時候又受過他父母的恩情,到了顧家之後,沈寂川就再也沒有被扔去其他親戚家。

他本以為,顧家會是他最好的容身之所。

直到那年夏天,歐洲游玩回來的少女回到家中,發現自己多了個哥哥。

驕縱任性的少女正處于青春期,宛如極具領地意識的小獸,竭盡全力地表達自己對他入侵家庭的抗拒。

她撕碎他的作業。

罵他是怪物。

甚至故意放掉電動輪椅的電,任他一個人在大雨中無法動彈,淋到高燒。

如果光是這些,沈寂川也還能忍受,畢竟從童年開始輾轉于各個家庭,他從來都不是受歡迎的那個。

但他唯一不允許任何人踐踏的,是他的父母。

“……這個懷表是什麽?”

那一日,他藏在隐蔽之處的母親遺物,被那個小惡魔一樣的少女找到了。

Advertisement

“這個對你來說,很珍貴?”

小巧的金色懷表被少女白皙纖細的手指捏在手裏。

她的笑容純真且天真,繼承自父母的優秀五官是可以輕易使同齡人目眩神暈的美好。

然而看在沈寂川的眼裏,卻是他午夜夢回,最殘酷的噩夢。

“還給我……”

三個字從喉間擠出,他牙關發抖,不知是恐懼多一些,還是憎恨多一些。

懷表的內蓋裏,是他唯一的一張全家福。

在灰暗無望的生活之中,只有這張照片是讓他可以得到片刻休憩,知道自己也是曾有人愛過的證據。

“你偷走了我爸爸,小偷的東西,我為什麽要還給你?”

少女稚嫩的嗓音,吐出了可怕的話語。

嘶——

照片被撕碎。

懷表被砸在水窪之中,四分五裂。

少年隐忍壓抑的心,在那一刻被無盡的黑暗吞噬。

扭曲成了令他自己都害怕的,真正的怪物。

——

從車上下來的顧啓洲看着快一個月沒見的小女兒,又看了看滿頭大汗的岑随。

他顯然也先入為主地覺得呦呦在欺負人家。

可他很了解自家這個傻乎乎的小女兒,她不被別人欺負就是好的,什麽時候會欺負別人了?

“爸爸!”

呦呦清脆地喊了一聲,随即飛快地從小車上跳了下來,撲進顧啓洲的懷裏。

“這麽久沒見,呦呦想爸爸了嗎?”

顧啓洲抱起呦呦,笑着收獲了小姑娘一個帶着口水的吻。

“想啦!”她又補充,“姐姐也想!”

顧啓洲這才看向坐在臺階上的顧妙妙。

顧妙妙的眼神很靜。

顧啓洲很難形容那種感覺,不僅不像個六歲小朋友不說,還很像在看一個不太熟也不太重要的遠親。

顧啓洲覺得她下一秒張口叫他叔叔都不奇怪。

顧妙妙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只淡淡叫了聲“爸爸”。

不帶感情的。

顧啓洲生疏地和大女兒寒暄了一會兒。

聽到了顧啓洲回來的動靜,屋裏的郁瀾也慢吞吞出來,倚着門邊冷眼看着顧啓洲和他帶回來的孩子。

“妙妙,呦呦,來。”

頂着郁瀾白眼快翻到天上去的不滿神色,顧啓洲将沈寂川推了過來。

“雖然有點突然,不過,從今天開始,這位沈寂川哥哥就要住在我們家了。”

呦呦的視線仍定在他身上。

随着顧啓洲的話,模糊的記憶好像被一雙手撥開了霧氣。

“寂川,以後他們倆就是你的妹妹,把這裏當成自己家就好,雖然你姓沈,但你今後也是顧家的一員……”

半蹲着的顧啓洲憐愛地摸了摸小男孩的頭。

“義肢的問題不用擔心,過段時間我會帶你去醫院咨詢,你會站起來的……”

夢境與現實重合。

烏發長目的小男孩膚色蒼白,在陽光下幾乎透明,好像繪本故事裏畫的小吸血鬼。

而這個神色冷淡的小吸血鬼正冷漠而警惕地注視着她。

“……噫!”

小孩子的本能令呦呦害怕地縮到了顧妙妙的身後。

嗚嗚嗚好可怕。

呦呦不好吃,不要吃呦呦QAQ

沈寂川垂眸望着她。

呦呦的反應有些超出沈寂川的預料,

在他的想象之中,童年時期的顧呦呦應該是那種會理直氣壯地當着所有人的面,說出“我不要殘疾人當我哥哥”的那種小孩兒。

不應該是這樣,像個懵懂天真的小鹌鹑,慫得毫無攻擊力。

“呦呦為什麽躲着哥哥?”顧啓洲不悅皺眉,“哥哥的腿不方便,要好好照顧哥哥,知不知道?”

顧啓洲說這話,倒也不是完全為了維護沈寂川。

沈寂川的父母固然對他有恩,但他此時更在意的是女兒的教育。

他希望呦呦做一個善良的孩子。

呦呦從顧妙妙身後挪出來,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

她也不是故意要躲。

只是想起夢裏的自己欺負人家欺負得那麽狠,她覺得很不好意思。

“……呦呦知道了。”

小奶音弱弱的,聽上去有點心虛。

顧啓洲這才滿意地摸了摸呦呦的頭,吩咐張姨給沈寂川準備房間之後,又叫顧妙妙跟他去一趟書房。

父女倆多年未見,他有些話要和顧妙妙單獨說。

臨走前,顧妙妙回頭看了眼沈寂川。

上一世的她從未聽說過這個人,也不知道是從哪個犄角旮旯冒出來的。

而且他的眼神……

總感覺不是什麽好東西。

這樣想的顧妙妙并不知道,這個令她覺得分外不适的眼神,和她回到顧家那一日的眼神幾乎一模一樣。

甚至還要陰郁幾分。

——

“……你在躲貓貓嗎?”

發現顧妙妙和呦呦都不見了的岑随,找了半天才在二樓走廊盡頭找到了呦呦。

蹲在拐角的呦呦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瞪圓的大眼睛眨了眨。

“岑随哥哥為什麽看得見我?”

她明明藏得這麽好!

得意的岑随裝作輕描淡寫道:“笨,你的小揪揪都露出來啦。”

小姑娘聞言氣惱地伸出爪子摁住了自己的小揪揪。

岑随覺得她可愛,戳了戳她的臉:

“你怎麽這麽傻啊,躲貓貓都不會躲。”

呦呦皺了皺小鼻子,認真道:“我不傻。”

“可是你真的很傻啊。”

“你才傻,你被姐姐耍了都不知道,略——”

岑随這才反應過來,顧妙妙讓他拉車剛剛根本就是在耍他玩兒,她根本就不打算讓他上車!

更讓他氣惱的是,呦呦居然都不提醒他!

“……我生氣了!”岑随起身,“你姐姐是壞蛋,我再也不和你們玩了!”

呦呦聽到他說姐姐壞話,昂起頭,奶兇奶兇道:

“不玩就不玩,我去找別人玩!”

岑随立即反駁:“你這麽傻,除了我,哪個小朋友願意和你玩?”

說完岑随自己都一愣。

他是不是……說錯話了?

呦呦呆在原地,抿着唇,不吭聲。

岑随的話确實戳到了呦呦的小心坎裏。

在幼兒園裏,小朋友們都說她媽媽是是壞女人,所以她是壞女人的小孩,大家都不和她玩。

課外活動的時候,別的小朋友都有人組隊,只有她,每次都會被落單。

大家都不想和她組隊,大家都不喜歡她。

岑随見眼前的小粉團子仿佛被他說呆了,在原地站了老半天,沒有一點反應。

心虛的岑随觀察了一會兒,見呦呦遲遲沒有要哭的意思,這才稍稍放心。

然而放心不過五秒。

就在旁邊房間裏的沈寂川推門出來的時候,恰好看到這個一臉死機的小粉團子,似乎是才反應過來自己受了委屈,不怎麽敏捷的大腦半天才接受到想哭的信號。

然後以一種非常緩慢的速度醞釀出一個哭泣的表情——

隔了半分鐘,後知後覺的呦呦大哭起來。

她哭得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那種驚人的感染力令岑随又開始産生了濃烈的自責,完全忘記了下午顧妙妙罵他的時候比這狠多了。

“诶……你、你別……”

“……呦呦讨厭你!呦呦不是沒有朋友的小朋友!你胡說嗚嗚嗚嗚……”

呦呦哭得小腦瓜都嗡嗡響。

淚眼滂沱之中,她模糊看見沈寂川似乎從他的新房間裏出來了,正停在不遠處,靜靜地看着這邊。

……呦呦才不是不招人喜歡的壞孩子!

她要證明給岑随看!

于是哭得一抽一抽的小團子跌跌撞撞地走向輪椅上的小男孩,想一把抱住他的小腿。

然而伸手一抓,抓到的卻是空蕩蕩的褲管。

呦呦的哭聲驟然停下。

挂着一臉眼淚和鼻涕的她怔怔看着自己揪着他褲腿的手,好像有點無措——

為什麽這個地方是空的?

沈寂川的手指扣緊了扶手,用力得指節發白。

幾乎是瞬間,初見顧呦呦時所聽到的語句再一次浮現在他腦海。

“……是少了一條腿嗎?真畸形……”

“……你能不能少出現在我面前?我怕我看了晚上做噩夢……”

他以為已經結痂的傷口,再度傳來隐隐陣痛,只等眼前的小姑娘一句話,舊日的傷口就會被再度撕裂,鮮血淋漓地袒露在他面前。

呦呦昂起頭,剛哭過的眼對上了沈寂川陰鸷沉郁的視線,似乎想要開口說話。

沈寂川幾乎是觸電一般,猛地推動輪椅,朝後一退想要躲開,卻沒想到後面并沒有退路,于是用力的撞上了門板——

咚!

後腦的疼痛令沈寂川大腦空白了一瞬,但并沒有撞得太狠,只是聲音大。

岑随卻吓了一跳,大喊:

“你沒事吧!”

樓下傳來郁瀾和張姨詢問的聲音,岑随一邊跑下樓一邊喊“沈寂川撞到頭啦”。

因沈寂川的後退而撲空的呦呦半天才爬起來,慢半拍的她聽到岑随說的話,這才意識到剛剛咚地一聲是撞到頭的聲音。

沈寂川冷眼看着懵懵懂懂站在不遠處的呦呦。

“別過來。”

他的聲音裏透露着顯而易見的抗拒和厭惡。

呦呦不是傻子,她也聽出來了。

可是……

媽媽說,小朋友要勇敢彌補自己的錯誤。

雖然這個哥哥有點可怕,可是……可是……

呦呦遲疑了一會兒,還是朝沈寂川走了過去。

沈寂川眉頭緊皺,不自覺擡高聲音:

“……我說了,別過來,離我遠……”

“呼呼呼。”

在沈寂川戛然而止的聲音中,呦呦墊着腳,努力地伸長了脖子吹了吹他的頭,還伸手小心翼翼地摸摸他被撞到的後腦。

沈寂川渾身僵硬,不敢置信地看着呦呦肉乎乎的側臉。

……她在……幹什麽?

“吹吹就不痛了。”

呦呦回憶了一下別的小朋友摔跤時,小阮老師哄他們的話,認真道:

“男子漢要堅強,不能哭哭的。”

然而呦呦意識到好像剛剛自己才哭過,于是不好意思地抹了把臉,又假裝無事發生地轉頭,朝着沈寂川從膝蓋以下就沒有了的左腿吹了吹。

“這裏是不是也很疼呀?”呦呦深吸一口氣,學着老師的樣子,大口吹了吹,“呼——呼——呼——痛痛飛走吧!”

要是能把呦呦夢裏做過的壞事也吹走就好了。

小吹氣筒呦呦想。

沈寂川怔怔地看着認真呼呼的呦呦,一時間覺得有些茫然。

因為他後知後覺地發現,這兩世加起來——

她竟然是第一個,問他疼不疼的人。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