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長河漸落曉星辰（四）

狩獵當日，衆人一身戎裝騎在馬上，身上挎着弓箭，腰上系着箭匣。按着往常的規矩，要先祭天，然後由皇帝拉弓朝着遠方射第一箭。而後，千騎沖進叢林，秦文珺騎術一向精湛，那匹棗紅馬一進林子便已經不見了蹤跡，連澤芳和侍衛也沒能跟上。

秦文珺身上的戎裝鑲嵌着玄鐵片，遠遠看去，有幾分女将軍的感覺，英姿煞爽。她擡頭看了眼林子頂端的黑衣人，秦家暗衛輕功了得，恐怕唯有他們能跟上自己。她拉弓對準一只黑色的野兔，箭“嗖”地飛出去，就在離兔子還有一寸時，另一支箭從遠處飛來，将她的箭打落。

順着箭飛來的方向看去，只見李延昊悠閑的騎在馬上，怕是他騎得太快，身旁連個侍衛 “找我做什麽？”她随意着拉動的弓弦。

“怕你走丢。”李延昊飛身做到她的馬上，雙手攬住她的腰，“朕與皇後一同狩獵。”

秦文珺不自在的動了動身子，“你在我身後，我如何拉弓射箭？”

李延昊笑着擡起手，握住她拿弓的手，對準遠處的黑兔，箭快速地飛了出去，正好穿透了兔子的後腿，箭頭深深的紮進泥土中。

他又吹響玉哨，沒過多久，便有侍衛聞聲而來，将兔子拾起，綁在馬鞍上。她本想擺脫侍衛，随便騎着馬走走，李延昊一來，身後又多了一群侍衛，總覺得這般和監視她一樣。

李延昊的騎馬和射箭的本事都了得，那身姿好像一個人，她猛然想起李延清，當年她和李延清也是這樣同騎一馬，在林間游玩，無憂無慮，歲月仿佛沒有盡頭。他們兄弟二人實在是太像，或者說李延昊越來越像李延清，得到了權利與地位後，便想變得更強大，可在她眼中，他們還是不一樣的，李延清射箭時謹慎認真，臉上從來不帶一絲笑容，而李延昊卻仿佛游戲一般，溫柔的微笑着殺死獵物。

“在想什麽？”李延昊問道。

秦文珺搖搖頭，“一些往事罷了。”

“這弓用得可還順手？”他提到弓時，她顯然心中一緊，生怕李延昊知道了些什麽，聲音強裝着鎮定的答道：“還好。”

一路上，倒是打了不少獵物，回到行宮時，宮女與衆位大臣早已侯在宮門口，李延昊優雅的跳下馬，擡手準備扶秦文珺下馬，她卻從另一面跳下。

行過退安禮後，她便和澤芳往秋水軒走去，沒走步，一個小太監便跑來傳話：“娘娘，皇上今夜要去秋水軒用晚膳，還請娘娘準備着。”

聞言，澤芳臉上頓時有了些喜色，“平日裏在宮中召見都是尋常之時，此次圍獵，在行宮召見，可見娘娘是皇上心尖兒上的人。”

什麽心尖兒不心尖兒，不過是做戲給別人看罷了。不過，皇上晚上來秋水軒用膳，這也算是大事，晚膳與早膳不同，宮人都要細心準備着。

許婕妤和王美人知道她只帶了澤芳一人，便讓自己的廚娘送去秋水軒的小廚房幫忙。一時間，秋水軒也熱鬧起來。常年留守秋水軒的宮女們很少見到皇上，聽聞晚上皇上要來，更是個個都梳洗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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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分，澤芳又親自檢查了一遍菜肴，确定無毒後，才紛紛用蓋子扣上，侯在廚房，等候主子傳膳。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秋水軒中從宮門口到院落，都擺放着宮燈，照的仿佛白日一般。秦文珺跪在宮門前，等候着聖駕。

龍辇緩緩停在宮門前，衆人跪拜行禮，齊聲道：“參見皇上。”

李延昊攙扶着她起身，其他宮女也紛紛起身，兩人來到正殿，坐在圓桌旁，菜肴一道道端了上來，宮人們退下後，秦文珺拿起筷子，為李延昊布菜。

“你這小廚房中的菜倒是十分精致。”李延昊夾起一塊排骨放在她的碟子裏，“別顧着忙，你也吃些。”

“臣妾不餓。”此時此刻，她只想讓這位皇上吃完飯，打發他離開。

手上的筷子一刻也不停歇的為他夾菜、填酒。李延昊仿佛看穿了她的心事，冷笑道：“不管你吃不吃，朕今夜都不會走。”

只聽“啪”地一聲，秦文珺把筷子扔到桌上，臉上的笑容也冷笑下來，“秋水軒有些有姿色的宮女，皇上若是喜歡，臣妾即刻安排侍寝。”

“朕留下，只因為秦家。”李延昊平靜的吃着，再無別的話。

晚膳結束，秦文珺也只吃了些青菜葉子，喝了碗小米粥，半點胃口也沒有。她真是不懂，分明已經和李延昊鬧翻了，為何他又巴巴的來找自己？僅是為了做戲給別人看，簡直是無恥小人！她能忍到此刻，無非是因為李延清和李涅。若無二人，她早就做回秦家大小姐了。

天色已晚，宮女們将院子中的燈籠熄滅了許多，屋中也只留下幾盞蠟燭，瑩瑩燭火，她安靜的坐在桌旁，低頭抄着詩書。

李延昊倚在床上，單手拄着下巴，望着她不施脂粉的素顏，緩緩問道：“皇後要在那裏做到天明不成？”

她手中的筆停了停，轉頭道：“你若心疼我，就快些去王美人那裏。”沒了外人，她還是習慣“你”“我”地同他說話。

“朕不走。”別人都巴不得他去，只有他趕自己走，雖沒什麽情分，可想想心中總覺得憋屈，擰着這口氣。他也不能走。

李延昊煩躁的蹬開被子，快步走到秦文珺面前，還不等她反應，便抱着她扔到床上，整個身子霸道的壓在她的身上，威脅道：“你要是敢動，朕就派人殺了李延清。”

“你要是敢動，我就讓秦家謀反。”她挑釁的看着他。

李延昊雙眼眯成一條陰沉線，“那好，我們都不動。”

他蓋緊被子，雙臂将她禁锢在自己懷裏，并未在做其他的事。即便如此，他依舊能感覺到懷中人的不安。他果真的傷透了她的心，若那日在未央殿，他不那麽決絕，再騙她些時日，或許，兩人便不會這麽尴尬。不過，這樣也好，至少在她恢複記憶後，對他的恨會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