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來是空言去絕蹤（二）

晨起，天未亮，她便收拾好行囊，只留下一封書信，便與時雨離開家中。

城門前，李延昊與白露等候在那裏多時。

她嘆道：“其實，你不必跟去。”

他沉默地低下頭，也不回答，只是跟在她身後。

就這樣，四個人，踏過千山萬水，經歷了十幾日的路程，終于到了大梁與衛國的邊境：蒼城。

火光染紅了天邊，殘陽幾許？故人何處？昔日繁榮地城，如今已是滿地狼煙，斷壁殘垣，空氣中彌漫着燒焦的氣味，城中充滿了痛苦地哀嚎。

衛軍提劍在城中巡查，若是遇到還活着的百姓，便會即刻斬殺，哪怕是白鬓老人！

一路走來，屍橫遍野，秦文珺每一步，都仿佛走進了修羅地獄。阿爹曾對她說過戰争有多可怕，她當時卻不以為然，如今瞧見了這樣的情景，不免心生感慨。

四人喬裝成衛軍的樣子走在城中，眼睜睜地看着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死在自己面前，卻無能為力。

在一座宅院前，她突然停住下，只瞧着燒黑的牌匾上刻着三個字：将軍府。想來，延清平時定是在這裏調兵遣将。

推開門，一股腐爛地血腥氣撲面而來，讓人忍不住作嘔。她掩住鼻子往裏走，只瞧見院子中央堆滿了屍體，屍首分離，根本辨不清誰是誰。

房屋都已倒塌，磚石、泥土将一切都掩埋。

“延清……”她喃喃着，四處尋找着有關他的東西。

終于，在瓦礫間，她望見了延清的劍。她跪在地上，扒開那些石塊、泥沙，卻只挖出了一把劍。

她抱着劍，眼中明亮起來，幽幽地對着身後的人說道：“延清就在這裏！”她接着用雙手挖着，手指被石磚磨出一道道血痕也全然不在意，她知道，或許，延清就被埋在這廢墟之下。

“小姐……”時雨握住她的手，認真地說道：“別挖了……四皇子已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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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他不會死！”她掙開時雨，跪在地上接着挖着。哪怕最後出現是一副屍體，她也不會覺得遺憾。

門口，傳來一陣衛軍地呵斥聲：“你們是什麽人？”

時雨低聲勸道：“小姐，衛軍到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你們怎麽 在這裏？”衛軍闖進了院子，首領瞥了秦文珺跪在地上的背影，皺眉道：“他在做什麽？”

秦文珺低頭不語，手上的動作沒有停下。

衛軍察覺到不對勁，吩咐道：“抓住他們！”

幾十名士兵一擁而上，白露與時雨紛紛拔劍禦敵。還有聽到打鬥聲音的士兵陸續沖進院子，敵人只會增多不會減少。

“三皇子，有勞你帶着小姐先走！”時雨回頭說道。

李延昊走到秦文珺身旁，她似乎沒有聽到那些打鬥，專注着挖着那些殘磚廢瓦，手掌流出地鮮血已經将泥土染紅。

他知道，只要是關于李延清的事情，她都會變得不冷靜，甚至瘋狂。這段時間，他們經歷了風風雨雨，一路坎坷，她會傷感地流淚，但至少有理智。可從他們踏進蒼城的那刻起，一切都變了，她不再是從前的秦文珺。

“珺兒，随我走。”他輕輕地握起她的手，語氣溫和，學着李延清的樣子，想騙一騙頭腦不清晰的她。

“啪”地一聲，她冷冷地打開他的手，“要走你走，我就算死，也要死在這裏！”

他心中一橫，擡手，将她打暈，拾起地上的劍，快步抱着她離去。白露、時雨幾乎是拼死殺出一條血路，他護着秦文珺逃出院子。

在城中尋了好久，才找到一處隐秘的破廟，也被大火侵襲過，不過還好，暫能正風擋雨。李延昊把她放在地上，脫下身上的外衫蓋到她身上，默默等她醒來。

“延清……延清……延清！”她驚呼一聲，猛地睜開眼睛，瞧見自己身在破廟，怔了怔，回憶起剛剛發生的一切，哀怨地看向李延昊，“是你把我打暈的？”

“是……”

她掀開蓋在自己身上的衣裳，扶着牆站起，一步步往外走去。

“你要去哪裏？”他攔在她面前。

“回去找他。”

他低聲勸道：“外面太危險，等到了晚上，我再陪你出去。”

“不，我就要現在去。”她執拗地往前走。

“夠了！”他突然抓住她的手，眉頭蹙起，厲聲說道：“你冷靜點好不好！我們已經和時雨、白露失散了。你從這裏走出，只會被亂刀砍死！這裏不是京城，是蒼城！大火燒了三天三夜，你以為自己能找到什麽？挖地三尺，也不過找到一具屍體罷了，又能怎麽樣？你心裏早就有了答案，何必自欺欺人呢？”

她雙目無神地倚在門框旁，頹然地坐到地上。自欺欺人……沒錯，就是自欺欺人，她早就知道，走出京城後，等待他們的只會是更多糟糕的消息。

努力地堅持到現在，又有什麽用？延清下落不明，皇上似乎也在自欺欺人，下令不能發喪，連衣冠冢也不可立，所有人，都好像在等着他出現。

但是，他确确實實地已經不在人世。這座荒城中到處都是死亡的氣息，來到這片土地上後，他們彼此都清楚，李延清的屍骨已經與城池一同消亡。

她回到破廟中，目光落在那把劍上，快速地撿起，用衣袖擦拭着上面的血跡、灰塵，“我什麽都沒有了……”她抱着劍，自嘲的嘆了口。

“你還有我！”他突然走上前，緊緊将她擁在懷裏，“珺兒，你還有我。”

這是他多少次這麽喚她，她突然意識到哪裏出了問題。李延昊，該不會……不，他們之間怎麽可以有男女之情！

“李延昊，放開我。”她冷冷地掙脫，但他卻抱得更緊。

“放開我。”她語氣中已充滿怒氣。

他緩緩松開手，安靜地坐在她不遠處的地方。空氣中，彌漫着尴尬的氣息，兩人都沉默着，若有所思。

黃昏時候，他獨自出去找了些野果來，“實在找不到幹糧……”他慚愧地說道。

“無妨。”她随意拿起一個果子，咬了一口，只覺得酸澀無比，但她還是艱難地咽了下去。

他一邊吃邊說道：“今晚，等衛軍撤了，我們還要回将軍府與白露她們會合。”

“嗯”她輕輕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