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不會離開
“淺兒怎麽還在發呆?
快些過去吧,老人家來一次不容易,別讓老人家等久了。”
林淺慢慢的擡起頭來,就見方菲依舊淺淺而笑,眼裏滿是熟悉的溫暖之意。
小姐~
她的小姐什麽都不知道呢。
是的,什麽都不知道!
那麽她更應該…
沉至極點的心悄悄的浮起來,林淺無聲的用力的握緊拳頭又慢慢又松開,努力的揚起笑來:
“好的,小姐。
父親實在太久末曾來找我了,淺兒一時竟是欣喜的都沒反應過來了。
淺兒先去見見父親,再來伺候小姐。”
“淺兒你不用急着過來,機會難得,與父親多呆一會。”
“謝謝小姐。”
揚着笑應着聲,林淺完美的保持着即驚又喜的模樣與着方菲告辭轉身,那行走的步子哪怕克制卻依舊不由的慢慢加快了起來。
***
除了第一次方菲說着讓林淺去見家人時,林淺有露出小驚愕的表情,之後面對林父到來,總是不急不徐,就連父親離去也不見太多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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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今日,不但聽到林父來時露出歡喜的笑容,就連告辭去見林父時,林淺那腳步卻明顯加快了許多。
是太久末曾見到父親,以至于過于想念了嗎?
方菲臉上依舊含着笑,心頭卻不由的浮過林淺最初聽到林父來時那抹驚愕及愣神。
“小姐,今天林淺姐的父親過來有些奇怪。”
屬于林淺的身影極快就消失不見,杏兒輕輕的咬了咬唇,還是沒忍住探頭對着方菲小小聲道。
“怎麽奇怪了?”
方菲心頭微微一跳,臉上不露分毫,話氣卻微微帶出淺淺的急迫。
“就是…平日林淺姐的父親過來總顯得有些局促不安,好像我們方府與他格格不入。
但今天卻有種…像是破斧沉舟的堅定感。
就是人還是那個人,但卻給人的感覺完全不一樣了。
杏兒總感覺林淺姐的父親這次過來作客,不僅僅只是來看看她這麽簡單。”
“老人家與淺兒一兩年才能見一次面,神情氣色有變化也很正常。
淺兒是他的女兒,難得來一次不是探親難不成還能是什麽?
杏兒你別亂想,我有些累了,我們先回屋吧,讓淺兒與父親好好呆一會。”
“好的,小姐。”
杏兒不是一個較真的性子,方菲只是簡單數句就打消了她的疑慮,但在過了約摸二息,手中的書怎麽也看不入眼後,方菲無聲的輕吐口氣,拒了杏兒陪同的提議,一人走出房間,朝着偏廳走去。
淺兒是她貼身丫環,這些年照顧她也是盡心盡力,難得長輩前來,沖禮數她也該去打聲招呼才是。
但就算心頭這般想着,卻在越靠近偏廳之後,方菲的腳步就越輕。
那般模樣完全不像方菲心頭所想的那樣行事,反倒像是偷偷的來行不光彩的事情-竊聽~
***
“吱呀~”
房門被有些過于急迫的推開,以至于發出一聲略顯刺耳的聲響。
明明三十初頭,卻在長年累月的勞作後,看上去像是四旬出頭的林父穿着嶄新的褂子,原本正坐在椅子上喝着茶水,此刻霍的站了起來,目光灼灼的朝門側望去。
明朗朗的陽光順着大開的房門争先恐後的照了進來,隐隐帶出淺淺的花香,梳着簡單的結鬟,一身湖綠衣裳的林淺正站在門口,許是來的有些急了,呼吸有些急,以至于那白皙的臉上隐隐浮上一抹暈紅,但就算只是這樣站着,過完年就十八的林淺亭亭玉立,自有氣質,會讓人忍不住就眼光停留。
雖說是自幼賣,到方府做着丫環,但因為是方菲的貼身丫環,吃穿用度一應也不差,所能見到的,所能學的也極多,這樣的林淺與着林父另外三個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兒女是完全不一樣的。
明明都是自己的孩子,但卻總感覺離得極遠,也極陌生。
“父親,今天怎麽突然來看淺兒了?”
清清脆脆似帶着笑意的嗓音響了起來,林父方才從那種即驚愕又有些陌生的感觀中回過神來。
“想着許久末來,就來看看你。
你來的時候不用這麽急,父親無事多等一會也不打緊。”
想着今日來的目的,林父無意識的用手擦了擦褂子,努力擠出笑來開口。
“父親難得來一次,淺兒既然知道了,怎麽又好意思讓父親多等。
父親坐着吧,這時辰也過午時了,淺兒再去給您端些點心過來?”
“不用,這些就夠了。”
“那淺兒再替您倒杯茶?”
“好。”
林淺把門關了起來,身姿婀娜的走到林父面前,微微垂着眼簾,端着茶水安靜的把林父杯中倒滿。
依言坐下的林父看看杯子,又看看林淺。
“父親,茶水已經倒好了,您看看溫度可好?”
水杯倒至九分滿,林淺,淺笑着把茶杯朝着林父處移了移。
随着與着小姐待的時間越久,林淺關于以往的記憶就越淺,以至于很多時候她都會覺得那些記憶或許只是一場做得比較深沉的夢罷了。
但今日聽到林父到來,林淺腦中那些淺淡的記憶在一瞬間突然變得無比清晰起來,以至于她能記得這場林父到來後發生的所有一切。
但當真正見到林父,與着林父只是這樣的淺淺交談,林淺卻覺得那些忐忑不安卻奇異的退了去。
該面對的總是要面對的,況且她早已經不是記憶裏時的那般。
林父迅速的接過杯子,一口喝盡,也不待細品茶水的味道,直接開口:
“這茶的溫度剛好,而且這茶水也很好喝,有着淡淡的清香。
淺兒,父親這次來,其實是…”
“父親,是什麽呢?”
林淺并末再上前替林父倒茶,在林父身邊的椅子上坐好,微微側頭,坐姿端正,帶着最恰到好處的疑惑。
這樣的林淺比着任何一次見面都要鮮明的提醒着,林淺着他的另外三個孩子是不一樣的。
或許在他當初做出把林淺賣,到方府時,不管是出于什麽樣的原因,這個孩子就與另外三個孩子是不一樣的。
“父親?”
似乎在疑惑在林父的沉默,林淺又輕輕的問了一聲。
林父用力的呼了口氣,拳頭用力的握緊,黝黑的皮膚漲的微微發紅。
“淺兒,你最小的妹妹在去年也成婚了,而你過完年都已經十八了,早已經過了成婚的年紀。
去年的收成不錯,我們把地裏的莊稼都賣了,再加上你弟弟妹妹湊了些,我已經湊到你的贖金,父親這次前來,是要給你贖回去,替你找個媒婆,尋個正經人家嫁了。
父親母親知道從小就對不住你,所以不能讓你這一輩子就這樣毀了。”
從林淺幼時開始,林父就不是一個多話的性子,每次見面也只會翻來覆去重複的說着幾句話而已,這話很顯然已經在心頭反複咀嚼了很多次,以至于一氣呵成,毫無停頓。
像是為了說明他的認真,話落的林父就小心翼翼的從裏衣的兜裏裏小心的往外掏出一個小布袋,慢慢打開卻見裏面裝了細碎的銀塊,銅錢。
“淺兒,父親與母親數了好些遍,這些已經足夠了。”
當那些細碎的銅錢與銀塊在桌上隐隐泛着光時,林父再次擡起頭來,微微發紅的臉龐有些局促的笑開,那皮膚粗糙極了,但不可否認這是一個令人心頭發軟的笑。
對于林父幼時把她賣,到方府的決定,因為知曉能夠見到小姐,所以林淺一點也不恨的,但在最初因為離別而帶出的那點傷感後,林淺對于兩輩子的父母情感卻一直很淡。
她不怨他們,卻也無法親近他們。
所以他們來看她也好,不來看她也好,她實則都帶着幾分無所謂。
因為記憶的加持,對于林父這次的到來,林淺實際是有一點點怨。
因為他的到來,會讓林淺那原本想要假裝不存在的問題鮮明的表露出來,再無回避的可能。
但平日與她隔閡到有些無話可話的父親和母親,卻原來對她依舊有着一份赤誠嗎?
那為何在那最後幾年,卻從末來看過一次?
還是說他們來過,但已經被人為的隔開,無法靠近她了呢?
“淺兒,你先數一數,如果夠了,你帶父親去見小姐,一道求求情,讓小姐放了你。”
林父那帶着些許迫切的嗓音在耳邊響起,輕易的把林淺那些紛亂的心緒打破打碎。
林淺眼睫輕輕顫了顫,她極慢極慢的把桌上的銀塊與銅錢仔細的收好放回布袋,緩緩的朝林父處移去。
“父親,你把這些錢先收好了,省得掉了。”
“可是這錢是…”
林父并末收起,手有些窘迫的想要把布袋往林淺這推,但在看着林淺終是擡眸望向他的目光時,那手卻不由的又頓住。
林淺那雙眼眸烏黑而明亮,因為含着淺笑,眼眸微彎,帶着些許柔順之感,但若是細看,就能發現這雙眼眸裏滿是不可改變的堅定之色:
“淺兒知道父親的意思,也感謝父親母親以及弟弟妹妹對我的心意。
但是,淺兒從來不需要贖身。
因為從來到方府的那一刻起,我就再也不會離開小姐!”
明明是個十八歲不到的柔軟女孩,明明還頗顯氣質的坐着,但那輕輕軟軟,似帶着笑意的話語卻一字一句清晰而堅定極了。
那是一種不容置疑,絕對不會改變的意念。
“啪~”
林父碰着布袋的手一抖,那布袋被推得掉至地面,銅錢、銀塊胡亂撒至一地,慌亂低頭的林父以及幫忙撿拾的林淺都末曾發現,那關實的窗外有道人影在此刻顫了顫,接着有些驚亂的提着裙擺小碎步的跑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雖然沒有表明心意,但在實際也算是一種表白了,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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