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求而不得(七)
當看到那抹血色的時候,方菲只覺得手腳冰涼,腦內一片空白。
“小姐,藥煎好了,淺兒現在端過來。”
屬于林淺的聲音遠遠的傳了過來。
也直到這個時候,方菲方才從剛才那種狀态緩了過來,明明身子發軟,卻不知哪來力氣,竟是彎腰撿起地上的帕子,塞進被褥裏,所有動作一起呵成。
端着藥碗的林淺推門而入,一無所覺。
“小姐,你臉色怎麽了?”
“沒有,大概是因為想到要吃苦藥之後還沒蜜餞嘴裏發苦。”
“噗,小姐竟然還有孩子心性。
是該讓小姐記着,省得老是不拿自己身子當回事。
不過看在小姐都知錯的份上,這次我還是替小姐選了最甜的一顆。”
“那就謝謝淺兒了。”
秋日蕭索,喜怒鮮活的林淺卻依舊明朗而溫朗。
“小姐,是不是挺甜的?”
方菲眉也不皺喝完碗裏苦藥。
林淺彎腰把手中的蜜餞塞進她嘴裏,嗓音綿柔。
滋滋的甜味混合着藥的苦味,血的腥味,在嘴裏形成一股特別至極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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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菲握緊手中的帕子,輕輕咽了一口,垂眸掩下眼裏無用的熱意。
“嗯。”
如若可以,方菲極想把這次的咳血當做末曾發生。
但有一就有二。
之後短短七日,方菲又咳了一次,血色豔紅到刺眼。
“小姐,你的身子怎麽總是不見好。
是不是大夫的技術不夠好。
要不我們再換一家?”
這一次足足在床,上躺了大半月,方菲堪堪能從床,上爬了起來,之前還能喜笑由心的林淺急得淚都要掉出來。
後一次的咳血也被方菲掩了過去。
但終是太傷根本。
氣血缺乏,臉色就越加蒼白,看上去比往年更加虛弱。
“淺兒,林大夫已經是城中最好的大夫了。
而且他自幼就替我診治,知曉我的所有病症。”
林大夫是城中最好的大夫,也自幼就替方菲診治,對那身體情況最為了解。
所以更不會哐她。
***
“小姐,你是否已經開始咳血?”
“嗯。
林大夫,這是否代表着我的身體越發糟糕了?”
“這…”
“林大夫,你自幼替我診症,我的性子你也了解。
我承受的住。”
“那老朽就直言了。
小姐身子體弱原就從娘胎裏帶出,無藥可醫,最重要的是靠靜養。
一來老爺夫人皆連病逝,讓小姐心緒連番大恸。
二來整個方府皆由小姐接手,勞心勞力。
小姐即已咳血,再加上老朽診斷的脈象,這已經是病入骨髓之象。”
“病人骨髓嗎?
林大夫……還有多少時日?”
“這不好說,如若沒有心緒大恸,調養得體,長至三至五年。
短的話也許一年,也許僅僅數月。”
“我知道了。
謝謝林大夫。”
***
“可是…可是…小姐躺在床,上的時間越久了,間隔也越來越短了,淺兒…”
林淺那一直含在眼眶的內終于掉了下來,偏生還猶不自知,滿臉都是對方菲的擔心。
“淺兒,你過來。”
方菲壓下憶起前數日與林大夫對話引起的傷感感,笑着對着林淺招了招手。
“小姐都這樣了,還笑得出來。”
帶着些許抱怨的語調中,林淺乖巧極了的走了過來。
屋外的落葉掉得越發歡了,哪怕是粗使丫環前一刻打掃,後一刻也會鋪着薄薄一層。
但就算是樹兒把葉掉光了,到春日了,樹兒也會抽出新芽,在夏日時分郁郁蔥蔥。
自然界是如此,人類同樣都是如此。
生老病死,原就是常态,只是她比着常人要早了些。
這些道理,在方菲最近日日都在想着,以讓自己變得更加坦然。
但看着那把淚掉到她的手上,帶出滾燙熱度的林淺,方菲心頭依舊生出不舍之意。
為何要這般短的時日?
為何不能再長上一些呢?
哪怕是……哪怕是……
那些只在夜深人靜,林淺睡着才敢冒出的一絲貪戀在此刻頑強的冒了出來。
“小…小姐?”
林淺低頭看着方菲牽住她的手,有些驚訝的低喃着。
借着長發遮掩着耳尖熱意,掩去眼裏的難過,方菲并末回話,拉着林淺緊挨着自己,撐着擡高身子,用帕子細細的替林淺擦着淚。
手帕上開始有些淺淺的濕意,卻更多的是睫毛輕顫的弧度帶來的癢意。
還有那帶着熱氣的呼吸噴灑至肌膚。
“小姐~”
林淺依賴的叫着,黑眸裏滿是茫然無措。
“淺兒,并不是林大夫的醫術差了,也不是我的身子變弱。
只是今年秋季比着往年氣候變化大些,一時末曾适應。
日後适應就會好了。
林大夫今日來診治不都說了,我已經可以下,床。
淺兒你要多相信林大夫一些,也要多相信你家小姐。”
方菲把手帕移開,坐回原先位置,語帶笑意,臉上與着往日并無不同。
但那耳邊的紅意卻越發的燙了些。
“…哦。”
微微沉默一會,林淺眨眨眼,有些羞赦的垂下眼眸,低應一聲。
方菲癡癡的望着,手中的帕子被撰的皺成一團。
淺兒對她的心思一無所知。
真好,一無所知!
因為往日對方菲的信服,再加上她極善于掩飾。
之後數月,林淺只是糾結于方菲的臉色越發蒼白,卻依舊并末發現咳血之事。
尤為難熬的冬日終是慢慢過去,春季如同往年一般明媚而生機勃勃。
“小姐你的身體情況并不是很樂觀。”
“是嗎?”
“小姐還有那些想做的,趁着現在身子尚好都做了吧。”
“謝謝林大夫。”
只是這般的春日,老天卻未垂憐與她。
她想做的事情嗎?
或者是她必須要做的事情嗎?
方菲看着身旁明媚而一無所知的林淺,碾轉難眠數日後,心頭終是下了決定。
明朗的春日上午,方菲掩帕咽下喉間的癢意,垂眸掩去眼裏的不舍,嘴角微微上揚:
“淺兒,過完年你都十九了,該找個夫君嫁了。”
“嫁人?
什麽嫁人?
淺兒才不要嫁人!
這輩子就陪着小姐,哪裏都不去!”
“傻淺兒。
相夫教子,女人這一生都是必須經歷了。
若非我的身子不好,我呀~
定然早就尋了個如意夫婿了。
淺兒難道就真的不想尋個疼你、愛你、護你,長相俊朗的夫婿。
然後生個如你一般的可愛孩兒?”
“小姐,你不害臊~
不與你說了。”
“那我就當淺兒答應了。”
“哼~”
很多事情沒說出來的時候以為是怎麽也說不出的。
但真到要說出來的時候也沒那麽難。
方菲看着那似羞似氣,紅着耳朵走出房門的身影,捂着帕子輕咳了數聲,慢慢收回眼眸,看着帕子上那抹已經熟悉的豔紅,嘴角的笑意真切了幾分。
能讓淺兒幸福一生,是她最想做,也必須要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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