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大嬸兒的洗腳水

金旗帝國和雪刃王國中間的明日城中央，光明神教的神聖光明教堂內。

“戴尼斯特聖子殿下，聽說您和這位勇者徐鈞有很深的交情。”在向光明神例行祈禱之後，聖子戴尼斯特被大主教米凱攔住，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他微微躬身行禮：“如果您說的勇者徐鈞就是我認識的那一位的話，我的确認識他，不過談不上深厚的交情。”

大主教米凱微微抿嘴，他的年齡挺大，發須已經花白，有一雙彰顯智慧的湛藍色眼睛，二端正到有些堅硬的五官則讓這位大主教顯得嚴肅冷硬。戴尼斯特聖子知道，這位大主教的冷硬是對着外人的，對待朋友的時候他就顯得溫和且友好。米凱大主教狀似無意的王長老團方向看了一眼：“勇者徐鈞毋寧質疑已經是整個神眷大陸的英雄，您如果認識他的話，不如向他傳達一下教會的善意，也可以派人去接應他一下。”

戴尼斯特聖子點點頭：“只是我們也有七八年沒有見過面，不知道他還能不能認得我。”

兩人互換一個眼神，這一切都被長老團看在眼裏，他們明面上能做的交流就只有這麽多了。

……徐鈞啊，戴尼斯特回想起這個他還在孤兒院的時候的朋友，偉大的光明神，他的聖子大人居然出身于孤兒院，這是多麽的嘲諷。戴尼斯特聖子并不是從小就作為聖子被培養的，他剛出生就遭到了遺棄，人生的前七年都在孤兒院度過。孤兒院的孩子大都比較早熟，拉幫結派互相争鬥，他的身體不太好，一直争不過別人。

還好有一個名叫徐鈞的孩子一直在幫他。是的，徐鈞從很小的時候就表現出一種勇氣，一種讓人羨慕但也讓人無奈的勇氣，他敢于偷孤兒院院長的餅幹，也敢于掏樹上的鳥蛋，他還敢去髒兮兮的下水道抓老鼠……這都是為了吃，很多人可能聽着都覺得惡心，偷竊、抓一些狗都不吃的東西……但是真的，這是戴尼斯特聖子對于“勇敢”這個詞最初的印象。

徐鈞也會打人，會打其他小孩子，在他的身上看不到多餘的寬容和諒解，他從來不會勉強自己去原諒其他的熊孩子；但他同時又有種正直的天真，對待真正需要幫助的人他從不會吝啬。

那是七八歲的徐鈞，是十幾年前的他。

戴尼斯特聖子有時候甚至會覺得，徐鈞比他更适合所謂的“光明”，但他卻成了聖子，被光明神教的教皇收養，被重點培養。而徐鈞卻摸爬滾打，成為了勇者……這世界上衆多勇者的其中一名。

那之後，他們很少能見面。光明神教的聖子殿下，聽起來高大上但實際上就像個吉祥物，尤其是一個還沒有長成的聖子殿下，長老團的衆多雙眼睛時時刻刻盯着他。徐鈞和他比起來，反而自由很多，他在很多公會挂名，接各種任務，他自己一個人斬殺的怪物和抓捕到的犯人可能比一整個光明騎士團還要多，各個國家零零散散的也有了關于他的傳聞，但沒有人知道是真是假。

誰都沒想到，包括戴尼斯特聖子自己也沒有想到，徐鈞居然能成功的斬殺魔王。

他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首先是歡欣鼓舞了一陣子，覺得徐鈞這家夥真特麽是叼的飛起，從小叼到大啊寶寶都可以拿這件事出去炫耀呀！就好像小時候徐鈞掏了鳥蛋，他就開心的嚎起來，嚎得整個孤兒院都知道啊——但很快，這種孩童式的天真褪去，他的心逐漸涼了下去。

徐鈞……他是怎麽想的？

他和以前一樣嗎？他還是那個勇敢正義的家夥嗎？

其實兩年前，雪刃王國的朗姆郡被惡魔入侵的時候，他作為光明神教的聖子大人曾經去那裏做了一段時間鼓舞士氣和救助平民的工作，那是他最後一次見到徐鈞。

他還記得那次因為時間太緊，徐鈞只和他說了兩句話就離開了，童年的夥伴露出了成年人的圓滑微笑，讓他感覺到陌生，甚至不敢相認。

在光明神教裏做聖子，當然比在孤兒院舒服很多，但在這裏的時間越長，戴尼斯特就越覺得沒有辦法相信人。

那麽徐鈞呢？他變成什麽樣子了？

他想要親眼看看……想要親眼他童年的夥伴現在是什麽樣子。

“預言……救世的英雄會出現在荒原城啊。”

……

荒原城是整個雪刃王國南方商貿最發達的城市之一，這裏曾經多次舉辦過與南方的獸人和精靈族進行交易的大型集市，在二十年前當年的城主薩恩·科多把城市買下來之後，一直也沒有停止經濟上的發展。因此到現在城主換了三個，商業卻還依舊繁榮着。

荒原城是沒有宵禁的，每一個要進城的人或者其他種族只需要繳納一定的費用就可以進來，不過這并不是指荒原城管理很松散，這座城市是标準的外松內緊，看起來一切都雜亂無章，各個種族亂糟糟的混在一起，還時常有打架鬥毆發生，但實際上上層貴族對這座城的掌控力極高，沒有後臺的外來者和平民百姓在城裏要學着像羊羔一樣溫馴。

“偉大的萊恩王子走進了荒原城，當他看到對着金幣流口水的衛兵的時候，他的內心悲苦無比，覺得人類已經完全堕落了。”徐鈞進了城，把已經睡着了的小沙豹提納抱得緊一緊，在心裏念念有詞的說道。

魔王羅希恩克心中有些無奈：“你在胡扯些什麽？”

徐鈞擺了個純良的(⊙v⊙)表情道：“你不是光明神教的金色騎士嗎？金色騎士不都很正直嗎？看到那種中飽私囊的小兵怎麽會不憤慨呢？”

羅希恩克魔王心想我是金色騎士那都是幾十年前的老黃歷了，老子現在是魔王還是被你打敗的魔王，憤慨個毛毛。但他天生文雅，就算是成為了魔王也仍然是有文化的雅致的魔王，他絕不能容忍自己自稱老子，所以只好認真指責越來越不像樣子的勇者：“徐鈞，你的态度越來越浪蕩了。”

此時對街的二樓窗口打開，一個橫向發展嚴重的中年婦女罵罵咧咧的往下潑了一盆水，徐鈞再次有感而發：“啊，一位大嬸兒的洗腳水從二樓倒下來，仿佛萊恩王子那哀傷的眼淚。”

魔王羅希恩克：“……放肆！”

然并卵，靈魂狀态的他，除了說句放肆也不能作別的抗議了_(:зゝ∠)_

他能明顯的感覺到，徐鈞自從進了城之後，心情就放松了很多。之前一路上雖然也很輕松的樣子，但實際上心中有一根繃緊了的弦，風吹草動都讓這強大的勇者——都能幹掉魔王了這勇者當然很強大——警惕半天，雖然表現得不明顯，但他的靈魂的确是警戒的。

現在到了人類的城市裏，徐鈞幾乎是迫不及待的卸下防備，靈魂展現出一種柔軟悠閑的狀态。

他喜歡人類，人類讓他安心。

真是一個……幼稚過頭的勇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