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室內一片寂靜,艾爾愣在原地不知道應該怎麽回答。在會場大廳,他确實聽到德雷說的是夢曼寧,但,他不僅沒聽到菩提諾維斯,還沒聽到有薩薩、歐培拉、慕斯、黑森林。艾爾只不過是遵循主管的吩咐辦事而已,根本沒想到會出現這種問題。

早知道只拿夢曼寧好了,即使正常的人類是不可能在大廳以當時的距離聽到暗帝的話,艾爾還是在心裏不斷抱怨德雷的麻煩。

麻煩的喜歡毛絨生物,麻煩的偏執于追捕,麻煩的喜歡烈酒配甜食。

“這是……老板特地送您的。”艾爾立馬改口,內心都是不滿,态度依然謙卑恭敬得無可挑剔,“如果您不喜歡的話,我馬上可以幫您撤掉。”艾爾保證自己的态度誠惶誠恐,如此低姿态的事情,他已經習以為常。喬裝改扮當卧底,大部分時候艾爾都是敬業的,只要不遇上為所欲為的客人,他還是不會露出兇殘的本性。

畢竟,他是熱愛和平的圖蒙提。

可惜,德雷并不熱愛和平,從他保持着沉默一言不發安靜盯着艾爾的狀态,渾身上下透露着拒絕交流的态度。

“你叫什麽?”德雷忽然出聲問道。

“先生,我叫馬奇.凱……”艾爾的語氣十足困擾,仿佛意外收到這樣的詢問,畢竟他胸口銘牌寫清了名字,德雷的做法無異于多此一舉。但是他內心卻是平地一聲驚雷,渾身進入戒備狀态,如果他是獸态,翅羽的烈焰會暴漲半米,将整個包廂都給燒融。而現在,艾爾随時提防着德雷做出什麽令他不愉快的舉動。

這種從詢問姓名開始橋段,艾爾經歷了無數次,每一次都是難堪收場——客人手腕骨折的難堪收場。

就算他面前的人曾經肆無忌憚的摸過他的尾巴、抱過他的身體、打過……他也不可能再次任德雷擺布!

忽然,他聽到一聲笑,很輕、很淡,幻聽似的擦過他的耳畔。

“不用那麽緊張。”德雷的聲音顯然帶着笑意,正如艾爾曾經感受過的溫柔,“我只是随便問問,但是你好像渾身的毛都炸了起來……我并沒有那麽——”

當門鈴清響,艾爾從低沉的聲線裏,聽到了德雷說完的“可怕”二字。

在借由轉身時後撤到安全距離之後,艾爾裝作極為好奇的樣子望向大門,心裏卻忿忿不平:他從來不怕德雷,他只是怕德雷的手不能完好無損的保持到拍賣會結束!畢竟,他現在不是什麽毫無反抗力的幼崽,一出手把握不好力道,很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

等他定神看清站在門口的人,才覺得,今天簡直是一場災難。

“好久不見,德雷大人。”客氣說着這句話的人有着一頭黝黑柔順的長發,懶散的披在肩上,他與德雷相差無幾的膚色都能判斷出他與暗帝來自同一個星系。來訪者的那張臉帶着慘白的羸弱感,略微中性偏向柔美的相貌,讓人産生一種莫名的親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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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這是艾爾此生最讨厭的一張臉,一個騙子的臉。

“确實好久不見了,魯格先生。”林斯特的微笑,标準得看不出魯格與暗帝之間的關系,說是熟稔又帶着淡淡的疏離,“能在這裏相遇,真是意外。”

“我不過恰好在翡翠市場謀了一份差事,希望我們的服務能讓您滿意。”魯格站在門口,等待着包廂主人邀請他盡地主之誼。

然而,德雷沒有說話,拒絕會面似的靠在椅背上。

魯格并不在意這樣的漠視,将聊天目标轉移到了林斯特身上,他說:“希望我沒有記錯大人的口味,利達拉的菩提諾維斯雖然比不上凱撒星的甘甜,但是醇厚的口感,別有一番風味。”

“沒想到魯格先生如此有心。”林斯特則是保持着微笑,說道:“可惜,大人不喜歡別人擅作主張。”

話語裏滿是不認同,完完全全沒有要給魯格留面子的意思。

如果不是礙于自己沒有脫身,艾爾絕對會笑出聲來,那種親眼看到騙子吃癟的爽快感,能夠快速減少他心裏對德雷的讨厭。

“那真是非常抱歉,大人。”魯格臉上僞裝的受傷神情從語音裏完美的展現了出來,可惜,在場沒有任何人憐惜他的柔弱,“我會處理好的。”

他擡起頭,看向了在一旁待命的服務生,說道:“請将它拿走。”

艾爾瞬間找到了救命稻草似的抱起懷中酒瓶,走到了魯格身邊。即使他非常讨厭這個騙子,但在能夠脫身的時候,他不介意暫時利用一下這個人當做逃出包廂的跳板。

真的要形容他們站在走廊裏的場面,那就是他和魯格都被請了出來。他是歡呼雀躍的開心,而魯格大概是捶胸頓足般氣惱。

“馬奇.凱?”魯格瞥了一眼艾爾身前的胸牌,“把酒送回去。”

“好的,先生。”說完這話,艾爾轉身離開了這裏。

這只是一次普通的碰面,艾爾抱着已經開瓶的酒回到工作間,臉色卻沉了下來,雖然看到魯格向人搖尾乞憐卻沒有收到應有反應令他很爽快,但他還是壓不住想要報複的情緒。

他嘆了一口氣,聯絡了莫斯,第一句話就讓現在的局面變得更為混亂,“我遇見了魯格。”

那邊是一聲按捺的罵聲,随後莫斯語氣粗魯的掩飾着說道“這個籠子太重了,我們要擡上去嗎”,他正在拍賣會後臺,作為一名臨時工作人員忙碌着。

艾爾繼續說道:“看來翡翠黑市是魯格的,他又在玩幕後操控的伎倆。也許夜明獸身上也有那些石頭。”

通訊沉默片刻,重新響起了聲音。

“有。”莫斯的回複簡短,帶着憤怒的喘息,“真是惡心。”

艾爾明白莫斯的怒火,正如他厭惡魯格一樣從未減少過。他說:“我能燒掉它。”

即使沒有鑰匙,艾爾也能解決掉這個東西。

那邊的莫斯聽到這樣的方法,卻沒有歡呼,他幾乎是壓抑着聲音,說道:“夜明獸的狀态很糟糕,他随時可能化形,當然,這就是魯格的目的。艾爾,他受不了你的火焰。”

“石頭在哪兒?”艾爾的眉頭都皺了起來,他以為,魯格是将那些輻射着獸類的禁锢石,一如既往的鑲嵌在了籠子上,但顯然,莫斯的意思,并不是這樣。

“脖子上。”莫斯的聲音帶着咬牙切齒的恨意,即使被他壓低還能清晰的傳入艾爾耳中,“該死的他把石頭做成了項圈勒在了夜明獸的脖子上。”

禁锢石是一種能夠燒灼活體的礦物,珍獸五感敏銳,比一般的星際人種更加害怕這樣的石頭,和禁锢石長時間接觸,大部分珍獸會變得虛弱、嗜睡,悄無聲息的任人擺布。

夜明獸脖子上的項圈是普通手段難以切割的,如果不能用艾爾的火焰燒掉它,那麽最好的方法,就是找到鑰匙。

“艾爾,沒有珍獸能夠如此近的接觸你的火焰,我們需要鑰匙。”莫斯的話語變得連貫,他已經從工作人員的視線範圍消失,來到了安全的等候地點。

魯格的黑市,永遠有兩把項圈鑰匙。一把是屬于買主的,還有一把是藏在暗室的。

“我知道了。”

即使過了這麽多年,艾爾還是覺得這些黑市的布置沒有任何的長進,也許是掌權者的名字叫做魯格的原因,艾爾記憶裏走過的通道,來到的暗室,總是讓他覺得熟悉。

很多年以前,他就是在這樣堆滿雜亂的珍寶箱子的室內,聽從花迎的祈求,救出了這個據說“可憐又無辜”的好心人。

熟悉的位置,熟悉的暗室,熟悉得就像是刻意捕捉他的誘餌。艾爾從不害怕所謂的機關和牢籠,對于他來說,只不過是多了一項暴力拆解的工程。

所以,他放心大膽的掀開放滿鑰匙的鐵盒,就要從裏面篩選出屬于項圈的那一把時,并沒有理會過周圍突然的意外。

艾爾聽見了急速合攏的鐵籠聲,然而,他皺眉只是因為機關牢籠啓動的聲音吵雜得讓他敏銳的聽覺飽受折磨。

暗室裏的燈忽然全都亮了起來,整個房間就是一間巨大的鐵籠,将艾爾關在了裏面。

他微微偏頭,就能看到那個自作聰明的人。

“我一直都在等,等你們重新出現的這一天。”魯格的聲音溫柔低沉,像是與許久不見的朋友敘舊,“我還以為,你們已經放棄這種毫無意義的工作了。”

這場面,顯然不太适合艾爾繼續進行他的僞裝,哪怕他辯解自己是黑色短發平凡無奇的“馬奇.凱”,魯格也不會相信。這個騙子總是偏執又嚣張,沒什麽周旋的必要,如果艾爾裝作普通的盜賊表現得懦弱,只不過是浪費時間。

“你發的信號?”艾爾很不給面子,他瞥了一眼魯格,就從籠子縫隙裏伸出手,繼續剛才的動作,翻找着合适的鑰匙。

“需要嗎?只要将拍賣會物品內部消息散播出去,你們前所未有的正義感與憐憫,就會将你們帶過來。就像曾經救過我和花迎那樣。”魯格就像懷念似的,看着籠子裏的艾爾,“你們和英雄一樣登場,被人感恩戴德,當然,即使六年過去,我也非常感激你們的大恩大德。”

艾爾聽着他的自說自話,并沒有興趣和魯格面對面交流,這個人的虛僞、早就表露無疑,艾爾既沒有內心受傷也沒有驚訝。作為現場唯一的聽衆,他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鑰匙堆裏,終于将盒子裏當成誘餌的鑰匙取了出來。

魯格唯一讓艾爾覺得欣慰的地方,就是布局的同時,絕不會投放假的誘餌。

正如當年一樣,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完美的飾演了一位“可憐又無辜”的好心人。

被冷落的魯格看到艾爾揚了揚手中的鑰匙,表情終于沉寂下來,“告訴我,花迎在哪兒?”

艾爾升起一種報複的爽快感,他把鑰匙捏在手中,轉身挑眉看着這個男人。他笑得嘲諷,甚至想出聲點評這個問題有多麽可笑。

艾爾懶散的靠着鐵籠子,悠閑得不像是一個被困的家夥,說道:“魯格,你會悲慘孤獨的死去,為你的所作所為付出應有的代價。因為,你找不到他的。”

他也不會再像過去一樣,愚蠢又善良的想要将生命與你共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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