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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 我應該感謝你賦予我們價值嗎?”艾爾臉上帶着嘲諷的笑。

他見過太多陰險狡詐的商人,每一個都在為了自己的自私自利辯解,認為珍獸就該處于低人一等的位置, 就該等待人類的憐憫和估價, 從沒有意識到,能夠化形的珍獸,擁有和人類一樣的智慧, 也該擁有和人類一樣存在意義。

每一個商人, 都和德雷一樣。

飛船內部規律的響起飛行時系統提示音的聲音, 将整個環境襯得無比安靜。

德雷看着那張平淡無奇的臉上露出的哂笑, 感受到艾爾發自內心的鄙夷,他仿佛能夠看見那雙琥珀色的雙瞳裏湧起的嘲諷。

艾爾一直是這樣。德雷想, 對他充滿敵意,偶爾的示弱都不過是為了逃走作出的僞裝。

他不知道自己是哪裏做錯了, 重新整頓自由聯邦黑市的時候, 德雷見過太多因為沒有拍賣價值, 被商人制成标本的戰利品, 也親耳聽見弱小兇獸見到幼崽死亡的嚎哭,商人們殺死那些毫無抵抗力的兇獸, 僅僅是因為沒有讓他們活着的價值。

死了才能制成标本, 死了才能取肉煮食,省下了飼養的成本,達成更為簡單的目的。

商人捕捉獸類的理由有時候無聊得令德雷皺眉,只不過是“看起來稀有”和“沒有見過”而已。

德雷回憶着當初踏入陰暗逼仄的拍賣場後臺的場景, 随意關起來的兇獸看起來和那群沒有化形能力的野獸一樣沒有反抗的能力。

他無法決定兇獸不被捕捉,但他可以确保兇獸能夠活着來到他的面前。

德雷看着面前銀瞳的艾爾,說道:“也許你認為,活着成為商品是一種悲哀,但我能保證的是,所有從我的市場賣出去的兇獸,都是我買下的。”

即使競價人不同,帶走兇獸的買主也不同,他們無一例外都受到德雷的命令,這樣的方法,既不會暴露他與兇獸達成協議,又不會影響商人讓兇獸好好活着的積極性,會有越來越多的商人,為了高昂的價格,選擇将兇獸送到他的市場。

“我為一開始誤會你為卡笛辦事道歉。”德雷在艾爾震驚的眼神裏誠懇的說道,“但是我能保證每一只兇獸的安危,無論他是被拍賣,還是被劫走的。”

艾爾确實是震驚的,暗帝的勢力從十年前忽然壯大以後,他們很少會在他手下的黑市接到求救的信號,從搜尋到的信息之中也能得到珍獸發來的安撫,讓他們去尋找更需要救援的同伴。他們終日奔波在不規範的小型黑市之中,否則,也不會遇到魯格。

他說:“你和衛良就是在幹這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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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良是珍獸,顯然是知道德雷的打算的。

“是的,他是支持者之一。”沒有聯邦內部的暗地支持,德雷根本不可能在別人的地盤上擴大黑市的範圍,“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可以一起談一談。”

艾爾銀色的雙眼看不到之前嘲諷的情緒,卻絕不是友善,他說:“你們是錯的。”

用利益吸引人類,只會導致欲望膨脹,還有無法預知的災難,商人會為了錢讓珍獸活着,也會為了更多的錢去捕捉更多的珍獸。

然後,他聽到德雷反問道:“那你告訴我,什麽才是對的?”

能夠完全保護這些化形獸類不受侵害的方法,在自由聯邦根本就不存在。德雷是馮克帝國的人,他清楚在帝國的領土上出現兇獸買賣會引來多大的血雨腥風,私自買賣兇獸的商人會像古老的審判一般在黑市外公開處決,這樣傳統又殘忍的手段讓帝國君主的心狠手辣停留在民衆的心裏,從來沒有商人敢挑釁君主的威信。

但是,這是自由聯邦。不是所有兇獸能夠憑借自己的力量通過出入境的審核加入帝國的戶籍,移民需要具備的條件可以阻止大多數出生在自由聯邦的兇獸生生世世的待在這塊土地上。

哪怕是月澄這樣遭到拍賣的夜明獸,也希望可以回到曾經居住的地方,然而,德雷只能讓他前往帝國。

德雷無奈地看着艾爾保持沉默,繼續問道:“難道,要靠戰争嗎?”

讓帝國的鐵蹄踏遍整個宇宙,讓馮克皇室的兇狠殘暴統治整個星際。

“不。”艾爾立刻答道。

他不知道應該用什麽辦法去保證珍獸的安全,但他絕不希望真正的戰争降臨。真正的戰争不是新聞臺輕描淡寫的“一夜之間”,也不是路上的居民笑着調侃與我無關的星際交易,當自由聯邦的主權真的遭到撼動的時候,響起的将是血與硝煙的悲歌。

德雷心裏因為艾爾果斷的表态感到欣慰,這只原形殘暴的兇獸,至少擁有最基本的仁慈。

但他不明白的是,獸類與人不可調和的矛盾之中,只有強者可以主宰命運,艾爾卻固執的要求所有同伴可以得到自由的權利。

“即使我買下了兇獸,也會給他們選擇的權利。”德雷很少解釋自己的意圖,卻在此刻變得無比耐心,“可以走,可以勞動,可以……選擇被飼養。”

對于一些弱小的獸類,飼養才是最适合他們生存的狀态。德雷并不覺得那些弱小得讓人擔憂的獸類,能夠在自由的草坪上活下去。

“這不是自由的選擇,你只是利用了他們的善良。”即使是被迫買賣,弱小的珍獸很容易在這樣的假慈悲下屈服,會感恩戴德的歌頌買主的仁慈,傳揚他的功績。

德雷問道:“那麽,什麽是自由?”

艾爾沒有回答他,眼神裏閃過一絲困惑。在圖蒙提的漫長生命之中,自由就是能在海藍星的領空張開翅膀,肆意飛翔。

但對于大多數的珍獸來說,這并不是屬于他們的自由,艾爾不能随便幫他們做出判斷。

德雷又問道:“自由,難道比生命更重要?”

沉默的艾爾,撇開了視線,他受不了德雷咄咄逼人的質問,因為,他答不上來。

他無法說出一個讓自由的人類理解的觀點。

艾爾聲音低沉帶着無法被理解的執着,他說:“我不知道別的珍獸會怎麽想。但是,我就算是死,也不可能馴服。”

這是德雷第一次覺得無計可施。

“我沒有想過要馴服你。”德雷違心的說着這樣的話,心底升起的遺憾在渴求艾爾的時候壓了下去。

那是世間少有的圖蒙提,是獨一無二的艾爾,強烈的占有欲在他沒有消失的興趣面前猛烈燃燒,他可以退讓、妥協,甚至完全同意艾爾的要求。

只要艾爾能夠回到他的身邊,作為他的……

陷入腦海的不理智忽然閃出的“寵物”兩字,德雷詫異于自己的執着,像是受到了蠱惑,他在這一刻領悟到了交易的意味,他至始至終,是希望艾爾和他達成協議的。

以物易物,和平對等,只需要買方和賣方。顯然,艾爾并沒有加入雙方任何一個席位的打算。

站在他面前的年輕人,毫不掩飾的厭惡着這個行為。

“艾爾。”德雷很想靠近他的寶貝兒,剛剛前進半步的時候,卻見到艾爾戒備的後退,“那你想要的是什麽?”

他不覺得單純的救援可以幫助所有被捆住的兇獸,沒有武力的保證、嚴格的懲戒,國家制定的法律都可能只是一張白紙。

十年前,自由聯邦某些地方法規同樣寫明禁止捕捉買賣兇獸,然而那些零散的黑市裏,兇獸的皮毛和普通獸類混雜在一起,沾染着血腥的死亡氣息。

德雷不敢标榜自己的功績,因為這些行為在艾爾眼中是十惡不赦的助纣為孽。

他想等艾爾的回答。

然而,一直明确的要求自由的艾爾,在聽到這句話之後,眼神戒備的盯着他,就像是一只随時會擡爪撓人的貓。

艾爾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

他希望兇獸都能夠自由、平安、幸福的生活在宇宙任意一個地方,不會受到捕捉和買賣的威脅。

但是,這些只要人類存在就會延續下來的交易習慣,會随着這個物種的存在永生不滅。

——我們應該殺死蠹蟲,而不是等他們殺死我們。

久遠、深邃的憤怒回蕩在他的腦海裏,帶起當初聽到這句話時沉澱的悲傷。

“你問這句話不覺得可笑嗎。”艾爾眼神裏的戒備并沒有消失,“因為你,根本沒有平等看待過我。”

即使德雷知道他是化形珍獸,都沒有給過艾爾選擇的餘地,無論是項圈還是搖籃,這不過是這位自以為是的大人的自作主張。

“一只寵物想要什麽,跟你又有什麽關系。你只會給我,你想要給我的東西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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