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龍這種生物在傳說裏一向是邪惡的象征, 兇狠的眼神能夠逼退怯懦的人類, 利爪和烈焰足夠殺死敢挑戰它威信的敵人,萬千年的固定印象讓大部分人對龍産生了一種畏懼心理。
此時此刻,艾爾卻在諾卡的眼裏,看出了一絲……失落。
那樣的情緒很淺,這只幼崽都沒有跑遠團成一圈拒絕交流來表達心中的不滿, 只是專注的望着他,就差開口說道:為什麽你說話不算話。
懂事的孩子總能讓艾爾心軟,畢竟他小時候就沒有那麽聽話,給喬造成了無數的麻煩, 但是諾卡選擇的這個東西, 确實太不合适購買了。
于是,他在諾卡略帶失望的眼神裏,嘗試與一只幼崽達成協議,說道:“我們可以買一個小一點兒的。”
諾卡仍舊盯着他。
他說:“多買兩個也無所謂。”
諾卡無動于衷。
即使這只小獸沒有做出讓艾爾驚詫的舉動,只憑那雙黝黑的豎瞳,都足夠艾爾心虛, 一個言而無信的家長想要做出優秀表率顯然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艾爾還沒展開偉大的教育事業, 就遭到了良心的煎熬。
艾爾心中默默感受到了當初喬一樣的為難,并且第不知道多少次的向喬道歉,說道:“好吧,就這個。”
諾卡的小翅膀興奮的張開,擡起頭, 高傲的表達着滿意。
那雙豎瞳微微眯起,耳朵攏在腦後完全是一副得意的模樣,卻在艾爾看來格外可愛。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諾卡的頭,沒想到這只幼崽忽然瞪大雙眼,渾身僵硬,仿佛被定身了一樣。
“啊,抱歉。”艾爾的動作收得極快,有些珍獸是不喜歡被人撫摸的,像頭、脖子、後背、肚子、尾巴這些位置是禁區,艾爾自己是因為從小在喬的手掌下長大,外加圖蒙提幼崽都喜歡信任的長輩和同伴撫摸絨毛,所以他并沒有特別的拒絕過。
但是,諾卡這個樣子,實在是不像習慣撫摸的模樣,一副震驚的模樣。
這只僵硬的幼崽,在艾爾停手以後,動作緩慢的爬下了艾爾的大腿,然後趴了下來,團成了一個黝黑的團子。
在艾爾看來,這是受了委屈的反應。
幼崽受到了委屈常常會發出鳴叫表達抗議,偶爾還會發狂的嘶吼來宣洩心中的不滿,可諾卡,實在有些內斂得不同尋常,就像莫斯猜測的那樣,像個小啞巴。
“諾卡,你會說話嗎?”艾爾問道。
那只漆黑的團子并不想理他,保持着冷漠的回絕态度,一動不動。
“如果你不說話,那我就要摸你的小腦袋了!”艾爾說話的時候,手掌已經向諾卡伸了過去,甚至提防着這只小獸忽然暴怒。
現代醫學非常發達,但是艾爾和莫斯都不是這一方面的專家,如果要通過儀器來判斷諾卡的生理是否健康,至少要去利森尋找不會洩露秘密的醫生。
但是,諾卡顯然非常聰慧,他們不需要通過如此委婉的辦法來判斷他是否健康。
果然,在艾爾似真似假的威脅中,諾卡忽然蹿了起來,戒備的往後退了兩步,還撞上了搖籃,惹得它一晃一晃。
看起來,這只幼崽是真的不喜歡別人摸他的頭。艾爾默默記住這一點,語氣上仍舊是帶着可惡的威脅,說道:“叫一聲聽聽就不摸你。”
這種可笑的話,如果被莫斯聽到一定會演變成流氓調戲小姑娘的現場,說不定還會配上誇張的表演。
但諾卡顯然帶着困惑,神情疑惑又戒備的盯着艾爾。
“好吧,我想知道你的聲帶有沒有問題。”艾爾如實坦白,希望與幼崽達成一致意見,“我很擔心你的健康狀況,畢竟見面以來,你都沒有說過話。”
這樣的解釋比之前的威脅更能讓諾卡接受,他眼神裏充滿了掙紮和糾結,忽然在艾爾的期待中,發出了低沉的聲音。
“嗚。”
這個叫聲弱小又無助,諾卡委屈的低下頭,甚至展開翅膀妄圖遮住臉。
大約,這就是諾卡覺得不好意思的表現。
第二次見到諾卡的黑色翅膀捂住眼睛的動作,艾爾覺得自己對龍的了解更深了一點兒。這是一種奇妙的珍獸,他不會畏懼人類的無禮對待,卻會因為自身的弱小表現感到羞愧。
自尊心強,又溫柔善良。
不過,那聲嗚嗚的叫聲,實在太可愛,艾爾忍住笑意,安慰道:“小時候是這樣的,長大了你就會變成英勇帥氣的龍,像傳說裏那樣。”
可惜,這種哄小孩兒的話沒有讨到諾卡的歡心,他聽完,立刻收齊翅膀忽然前爪猛地撲在床上,表情兇狠的發出了一聲“嗚”的軟綿叫聲,那副故意裝出來的兇狠模樣瞬間因為聲音破功,令他無可奈何的收回爪子,低着頭趴在床上。
那雙黑色的豎瞳擡起來斜盯着艾爾,表達着憂傷又委屈的小情緒。
如果換成一只小圖蒙提,艾爾肯定會忍不住摸一摸諾卡的後背,但是龍對撫摸的抗拒留在了他的心裏,艾爾只能說道:“不要難過了,搖籃已經買回家啦,過兩天就能看見了。”
這種大搖椅當然是不可能搬上查克號的,艾爾果斷将地址填成蘇珊娜的宅子,點擊了确認,還安慰道:“如果你覺得寂寞,可以先睡我的搖籃哦。”
一旦和孩子說話,艾爾的語氣都忍不住孩子氣起來,然而,趴在床上的小黑團子并不領情,甚至轉過頭去用後腦勺對着他。
艾爾想,一定是諾卡覺得自己讓他發出聲音丢臉了。
他有些無奈,幼崽總會産生奇妙的自我認知,當英勇強大的幻想破滅以後,就會格外消沉。
于是,他說:“為了表達歉意,明天給你做香果奶昔好不好?”雖然,是莫斯做的。
然而,諾卡并不理會,閉着眼睛像是睡着一樣團成一圈,連尾巴都緊緊貼着身體。
“好吧,我道歉,你要怎麽才能原諒我?”艾爾向一只聰明的幼崽做出妥協。
“嗚。”
諾卡擡起頭,豎瞳充滿期待的看着艾爾,用他細長的尾巴尖尖,晃了晃搖籃。
艾爾笑得了然,覺得幼崽果然是幼崽,說道:“好吧,你可以睡它。”
想象中幼崽一躍而上睡上搖籃的畫面并沒有出現,諾卡期待的眼神瞬間垂了下來,恢複剛才的趴卧狀态,卻不像剛才一樣委屈的渾身緊繃,他散發着失望的情緒,尾巴失重似的從搖籃上耷拉下來,整個身體都睡得舒展起來。
艾爾被這樣意料之外的反應弄得一頭霧水,他實在不明白,諾卡對搖籃如此感興趣,好像卻不想睡它?
第二天,莫斯發現艾爾居然早睡早起,出現在了飛船的餐桌上。
莫斯打開冰箱随口問道:“諾卡睡覺不安穩把你吵醒了?”
“沒有。”只不過一晚上沒有睡覺,艾爾并不覺得有什麽問題,“諾卡太小了,我怕睡覺壓到他。”
“哦,你可以變出毛絨絨的獸态,像和貓崽睡覺一樣跟諾卡一起交流感情。”莫斯将香果放在艾爾面前,不自覺的用語言讨打。
說實話,艾爾并沒有考慮過在諾卡面前變出幼崽獸态,因為他們的樣子差距太大,艾爾害怕諾卡在見到他渾身的絨毛以後,對自身的存在産生懷疑和悲傷。
立志成為可靠長輩的艾爾,當然不能把諾卡當作可可一樣随意對待。
他說:“別總說這種話,諾卡的獸态和我們很不一樣,如果這樣的差距擺在面前,他可能會覺得難過。”
有毛的珍獸和沒毛的珍獸是沒有辦法互相理解的,至少站在艾爾的角度來看,他更喜歡渾身覆蓋着厚實的絨毛和羽毛的模樣,就算是獸态無毛的蘇珊娜,也喜歡可可那樣毛發旺盛的森塞貓。
“如果确定要将諾卡送往海藍星,那我們一定要告訴他們,得找個和諾卡相似的長輩才行。”
因為諾卡的原因,查克號的旅程變得格外漫長,他們的停留地都是不需要嚴格檢測的小型中轉站,也不是什麽商業航道必經之路,珍獸存在于飛船上暴露的可能性降到最低,艾爾和莫斯的行程也逐漸悠閑起來。
他們有足夠的時間從網絡上搜集需要的信息,蘇珊娜保持着一日三次的通訊頻率更新着周圍的消息,并且親切友好的提醒他們,記得看新聞。
從星際新聞臺的日常播報來看,帝國與聯邦的談判并沒有什麽實質性的進展。杜博三世的精兵仍舊駐紮在森塞的領土上,甚至保持着軍隊演練的習慣。
這場由帝國突然發起的争奪戰,完全沒有結束跡象。
莫斯說:“馮克帝國這一任的君主有點非暴力不合作的意思。”
歷任帝國君主的鐵腕政策都是在國內施行,每次顯示出要踏破聯邦邊防的氣勢,都會因為各種意外停滞不前,和平能夠維持如此長的時間,大部分原因都在帝國身上,現在,杜博三世很可能要撕毀和平協議,在新的時代大展宏圖。
作為一個沒有國家歸屬感的珍獸,艾爾心裏只有海藍星,他對人類永無休止的戰鬥沒有任何的興趣,那些版圖和法律的變動會導致他們的處境越來越糟糕,但馮克帝國一直以來對兇獸買賣的嚴格管控,讓他有些期待這位君主會做出什麽樣的舉動。
他說:“杜博三世如果願意降低移民标準,會比他征戰自由聯邦的貢獻更大。”
然而,這是不可能的。
一個國家對于人員流動的管控只會愈加嚴格,大部分會遭到黑市拍賣的珍獸,基本都無法達到移民帝國的最低标準。有時候,艾爾甚至想成為帝國的移民局主管,但是面對那些繁複的關系和考察流程,他只能望而卻步。
莫斯看着新聞上對于杜博三世的各種評價,主持人的宣講已經将這位君主推上獨.裁的審判臺,長篇大論的稱呼他為“歷史的罪人”。
“我真是佩服自由聯邦的主持人,他就不怕馮克帝國哪天以‘诋毀皇帝’的名義要求聯邦制裁嗎?”
艾爾并不覺得主持人的話有什麽問題,“至少他說的大部分都正确,習慣和平的人民,是不會希望戰争再度……”
忽然,飛船發出的警報聲蓋過了艾爾的聲音。
莫斯幾乎是跳起來沖到了操作臺面前。查克號正在平穩的行駛于歐文特星系,這一片地方偶爾會出現流竄的星際海盜,所以他将查克號的預警級別調到了最高。
“是什麽?”艾爾也走了過來,查克號的預警的絕不會是路過的商船。
不過一會兒,他們就清楚的看到了一艘戰艦,深藍色的噴漆和徽記,一眼就能看出那是自由聯邦的星際巡航艦。
莫斯盯着那艘龐然大物靠近,在深邃的星系裏如同一只巨鯊,随時都可能張開血盆大口。
他問道:“我們最近的運氣,是不是有點兒差?”
作者有話要說:
莫斯講故事:從前有一只小貓咪叫做艾爾,他上學老是賴床遲到,于是用爪子在桌上撓了一個“川”,告誡自己再敢遲到就有如此桌。後來,他因為故意損壞公物,被老師懲罰閉門思過,再也不用早早起床上學啦^o^
艾爾:我也講個故事。
莫斯:0.0
艾爾:從前有一只小老鼠叫做莫斯,後來他因為講故事,毛都被貓扯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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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