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送走梁家人後,梁玉芷先回山莊,傅北沒進去。
不久,莊啓楊叼着煙慢吞吞出來,山上的風大,一陣一陣地吹,火星子燒得飛快,走到這邊時煙都燒了半支。他四下瞧了瞧,跟着傅北邊走邊聊,到車裏坐着,兩人在車裏聊了十來分鐘。
莊啓楊将一份文件遞過去,不解問:“你查這些做什麽?”
翻開文件看,傅北并沒有立即回答,大致看完了,才說:“了解一下。”
莊啓楊吸了口煙,不相信地笑了笑,“幾年前的事現在翻舊賬,還查到自家人身上,你這是大逆不道啊。”
傅北擡擡眼,沒做理會。
莊啓楊等她翻完,指着最後一頁末端,沉思半晌,說:“這個,去年轉到了你舅舅手裏,你應該知道,三年前被周家經手過,再往前數,是喬家在做。”
那是一個地産項目,位于江城發展重心之一的新區,因為跟政府搭上了邊,加之當時新區正在大力招商引進投資,幾乎是穩賺不賠的買賣,在五六年前實打實的搶手。喬家是暴發戶,但這麽多年都沒做出實績來,生意做得雜,不上不下的,當年喬建良想憑借新區的地産項目轉型,磨拳擦掌想幹一票大的,孰知錢沒賺到反而把大半身家都套牢進去,被扒了層皮才僥幸脫出,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知情的人只有少數,連喬西都不知道,現在喬建良還算本分,老老實實經營生意,沒再冒險亂投資過。
有些東西要查到也不容易,越是放到明面上的事,內裏的彎繞隐情越多。莊啓楊沒把話說得太明白,又添道:“你舅舅近幾年混得不錯,不靠你們家扶持也能幹出一番事業了,他吃肉底下喝湯,指不定将來能到伯父那一步。畢竟是親戚,以後強強聯手,是好事。”
二十六的年紀已經不是毛頭小子,凡事愛沖動,莊啓楊說的每一句話都有深層含義,說白了,就是在勸傅北将事情翻篇,別繼續查,反正跟傅家關系不大。雖然不清楚傅北到底想做什麽,但莊啓楊知道幾家關系不一般,深挖下去就沒意思了,商場講利益不講情面,多扒兩層就會發現誰都是黑的,沒有一個好人。
将文件塞進夾層裏,把車窗打開透氣,傅北一時沒言語。
莊啓楊抽着煙不吭聲,任她自己權衡。
一會兒,傅北才低聲說:“別讓其他人知道。”
莊啓楊笑笑,“我是那種人?”
山莊裏又出來人,傅北手機響了,是梁玉芷打來的,催着趕快進去,山莊裏還有重要的客人。
另一邊,由于夜黑視線有限,司機開車開得比較慢,喬西和趙拾歡坐在車後座,不時聊兩句。
幾年不見,中間沒怎麽聯系過,如今久別重逢卻不像以前那般親密,反而有些生疏,喬西盡量找話聊,不至于冷場,反正就随便問問。
不管問什麽,趙拾歡都會如實回答,還會抛一個問題回去,有來有往。
“不知道你什麽時候換的號碼,只有打電話找喬叔叔,他說你早就搬出去了,在七井街開了店。”
一番話既緩和氣氛,又解釋之前寄快遞的事,話不明說,避免雙方都尴尬。
“找點事情做,”喬西依然這麽說,抿抿唇,問,“你呢,在做什麽生意?”
趙拾歡說:“很多,什麽都做,半年前在做游戲。”
喬西不多問,有些事情過于隐私,商場如戰場,反正自己不走這條路,問太多也沒用,于是轉而聊其他的話題。
車進城後先去七井街,再回大院,兩人一路上聊得輕松愉快,趙拾歡很會處事,直到喬西下車了,才說了一句:“改天有時間可以一起吃個飯,回來得匆忙,沒來得及先找你們。”
你們,不是你,沒把話說得太滿,也讓喬西不好拒絕。喬西應下,目送車子離開。
成年人的交際就是如此,總是留有餘地,說三分話做七分事,望着漆黑如墨的夜色,她忽而感慨,卻不知道在感慨什麽。
回到家,洗澡收拾,依舊窩在沙發上看電視。
約莫淩晨時分,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沒想到會是傅北,喬西開門見到人的那一瞬間恨不得立馬把門重新關上,不料這人用手抵着,輕而易舉就進來。
滿身的酒氣,估計喝了不少。
喬西不想搭理對方,可還是沒好氣問:“開車過來的?”
“喝了酒不開,坐的莊啓楊的車。”嗓音如常,一點喝醉的樣子都沒有。
“有什麽事?”喬西生硬問。
把門關上反鎖,傅北卻沒回答,許久,輕描淡寫地說:“看看你。”
每一次都是這一句,好像找不到其它借口了。興許是喝了酒又洗澡,腦袋暈乎不清醒,喬西沒像前幾天那樣強勢,把電視關掉,回身望望這人,糾結該不該讓她離開。
喬西性格有點極端,在感情上,自己不好過,也不會讓對方好過,往往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她不在乎那麽多,所以之前才會跟這人做,樂意折騰,仿若肆無忌憚,可還是心有芥蒂的,現在就吊着僵持着,脾性不定。
她今晚沒有應付這人的精力,一天下來疲乏得很,倒是難得柔聲一回,問:“這麽重要的日子,怎麽不在家呆着,傅爺爺他們不會找?”
“不會。”傅北說。
喬西自然不信,想着梁玉芷現在肯定非常生氣,要是知道她來了自己這兒,估計能氣到內傷。
夏轉秋的時節,空氣中流動中似有若無的燥意,一向冷靜自持的傅北今晚有些不平靜,兀自倒了杯水,語氣沉穩地問道:“這幾年有跟拾歡聯系?”
還以為要問什麽,喬西沒多想,回道:“嗯。”
其實聯系得很少,有過幾次,後來便斷了,否則今晚在車上也不會那麽生疏。
傅北沒再問,她亦沒怎麽解釋。
再之後,困意猶如潮水席卷,她自個兒回房間先睡覺,沒精力顧着傅北。傅北在客廳裏坐了很久,久到周圍的燈都熄滅了,她含着煙抽了兩口,心裏不複淡然,平直的背抵着沙發一側,取下煙夾在指間,若有所思地看向房間。
感情這件事,真的難以捉摸。
迷糊睡到後半夜,喬西半夢半醒,隐約間聽到浴室傳來水流聲,知道是誰在裏面,便睡着沒管。
對方喝了酒,這大晚上的街上不安全,不趕人就當做了件好事。
不多時,水流聲消失,門被打開,緊接着燈被關上,床的一側壓沉,一股子涼意裹挾而來。
漸漸的,身後傳來柔軟的觸感,頸後有濕潤的感覺,微涼的觸碰緩慢地移到圓滑的肩頭,一只手勾住了她結實細瘦的腰,動作放肆卻又輕柔。
淡淡的煙味極具侵略性,從頸間游移到下巴處。喬西不适應地躲開,身子懶散貼着床,還将腰間的手拉開,有些不耐煩。
“別得寸進尺,”她困乏地說,聲音很輕很低,“要不就去外面睡沙發……”
傅北知道她沒睡着,如此就更加确定。
已經有過兩次,遮掩避諱倒顯得奇怪,喬西沒心思搞欲擒故縱那一套,拉着薄被的一角蓋在腰間,連回應都不願給。
現下時節的天燥熱,尤其是今晚,開着空調勉強涼爽些,涼風吹到了白細修長的腿上,使得她下意識縮了縮。
“她今晚找你做什麽?”傅北忽而問,莫名其妙。
喬西合着眼皮一動不動,好一會兒,曲起腿,縮進薄被裏,不打算回話。
身後的人嚴絲合縫地挨上來,氣息微灼,夾雜着酒氣,不肯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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