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章

司秦尴尬地低頭從包裏拿出手機，關掉鬧鐘。

……真是不巧，到她一周一度的小語種學習時間了。不過今天大概不行了。

尚雲川往裏走了兩步，看見了貼牆站着的神色不明的司秦。

他瞬間覺得一盆涼水潑了下來。

司秦見被發現了也就不再躲，從巷子的暗處走了出來，手臂上還搭着尚雲川的外套。

她有些微的尴尬，于是朝着尚雲川和跟過來的杜嫣輕輕笑了一下，傳達出友好的意思。

尚雲川愣在原地幾秒，然後向司秦走過去，站在她面前微微低下頭，聲音輕而緩：“怎麽出來了？”

司秦稍稍仰頭看他一眼，然後瞥了眼杜嫣，繼而又看着他說道：“我看你一直沒回來。電話也沒打通。”

尚雲川剛要說話，司秦就把手上的外套遞出去：“你的外套。你忙吧，我先走了。”

尚雲川垂眸看着外套，一動不動。

司秦見他不拿，還想要再開口提醒，杜嫣調笑的聲音就傳了過來：“我還以為怎麽呢，一而再再而三拒絕我，原來你是已經有女朋友了。”

杜嫣剛才已經上上下下打量過司秦，心裏冒出同性之間最直觀的嫉恨。

司秦轉頭看她，杜嫣挑挑眉，有點挑釁的樣子。

尚雲川回過身，盯着杜嫣濃妝的臉。

“杜小姐，我想确實應該跟你說清楚。”他皺着眉，聲音冷漠又強硬，“我從來沒有給你寫過情書，包括那些照片，都與我無關。事情發生的時候我甚至連你叫什麽名字都不清楚。”

杜嫣卻像聽了什麽笑話：“怎麽，當年被我拒絕了，因愛生恨報複我，全校的人都知道，現在有錢有地位了，當着女朋友的面，就不承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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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雲川冷笑一聲，語調仍是沒有起伏：“具體情況你可以去問姚準，我想你應該可以聯系到他。”

“姚準？你這是在甩鍋嗎？你以為我會相信？”

“是不是甩鍋你好好問他就知道了，如果他不承認，你可以帶着他來跟我對質。”

杜嫣的表情終于出現了變化，她似乎開始想到什麽，開始感到迷惑，臉上的自信和蔑視有了裂開的痕跡。

尚雲川不願與她多糾纏，說完就低頭看向有些茫然的司秦，然後伸手接過她手中的外套，拉起她的手腕就要轉身離開。

走了幾步，背後有些支離破碎的聲音響起：

“如果像你說的，那當年照片的事鬧那麽大，你為什麽不澄清？”

尚雲川最終還是停下腳步，側頭不甚在意地平鋪直敘：“一開始事情并沒有那麽複雜，要說清楚很容易，姚準來求我不要說的時候我并沒有想那麽多。可我後來才知道，是他迫不及待地鬧大，我再要澄清，事态已經不是我能控制得住的了。你和我都是這件事裏的受害者，況且你一個女生，難道要不停地被這種事情傷害嗎？”

杜嫣瞪着眼睛，滿眼不可置信。

尚雲川話裏的意思她聽懂了。

當年的姚準家中有錢有勢，副校長是他親戚，要在學校這片土地上只手遮天實在是太容易。

別說是無權無勢的普通學生的不雅照，就算是出了人命也不是不可能掩蓋。

尚雲川頓了頓，握着司秦手腕的手緊了緊，那裏傳來的溫度似乎能給他一些安撫，他閉了閉眼，再睜開的時候說道：“這對我來說是小事，他們沒有證據，沒法對我造成實質性的傷害。只有息事寧人才不至于毀了我們的人生。”

他說完後就将司秦拉離了巷子，往明亮的街道走去。

原本已經轉身離開了幾百米的司秦突然甩開尚雲川的手，往杜嫣的方向折返。

尚雲川微微驚訝，馬上緊跟在她身後。

司秦重新回到巷子，走到發呆的杜嫣面前：“你叫什麽名字？”

杜嫣慢半拍地擡頭，遲疑地回答：“杜嫣。”

杜嫣……杜嫣……

司秦看着她，默念着這個名字。加上剛才他們兩人的對話中的信息，有些塵封已久的記憶似乎從匣子中被放了出來。

當時她還是初三，中考的考場在旗安一中，考完最後一場她有些興奮地獨自奔向觊觎已久的一中舊教學樓的超大天臺。

她聽人說這裏可以把地标電視塔看得特別清楚，風景特別好。

這棟建築物已經廢棄，也沒人看守，司秦單肩背着只放了文具的書包走上旋轉樓梯，心中十分期待。

可越往上走她發覺争執聲越清晰，不是她聽錯了。

于是她放輕了腳步，猶豫地一點點移動。接近通往天臺的那道門的時候，那聲音就極清楚了。

“現在已經畢業了，我沒必要再幫你瞞着。”

“阿川，你也說了，都畢業了，這件事都沒人在意了，何必還要說呢？”

“不管還有多少人記得，我都必須要說清楚，還自己一個清白。”

“阿川，就算畢業了大家也還都認識，這件事說出來對誰都沒有好處……”

“那我就要幫你背一輩子的黑鍋嗎？”

“你這話說的，我們是好兄弟，我心裏感激你，我知道你是清白的，做錯事的是我，我記得清清楚楚，我一定永遠記得你的好。可是你看，你要跟誰說呢？老師他們還會管嗎？有誰還會相信嗎？沒有人會理你的，也沒有人會給你做主，還會傷了我們的情分……”

“我和你沒有情分。”

“行行行，但你看，你說了一點好處都沒有，甚至一點用都沒有。還是那句話，我可以給你一筆錢，當做封口費……”

“用不着。”

“阿川，你想想，這件事涉及到的也并不是只有我們倆，還有杜嫣那個女的，她嘴再賤，那也是個女孩子啊，如果再把這件事拿出來說，對她難道不是二次傷害嗎？”

那聲音明顯猶豫了片刻，才說道：“……那是你的事。”

“我的事？哈哈哈哈……”

那人笑了好一陣，笑聲聽得司秦毛骨悚然，然後笑聲收住，那聲音繼續傳來：“我可不在乎，不然也不會把她豔照貼在學校的公告欄了——”

話還沒說完，就伴随着一陣身體撞擊在牆上的動靜戛然而止，司秦聽見那道清冽好聽的聲音響起，盡是壓抑的暴怒：“你就不怕遭報應嗎？”

“哈哈哈哈哈哈哈——”

另一個人又在笑，司秦覺得惡心。

“阿川，”下流又嘲諷的聲音帶着笑意，“只有你這種無依無靠的人才會怕報應。”

司秦捂着嘴，極力控制着力度才輕手輕腳地下了樓梯，逃也似的離開了那棟破舊的建築。

杜嫣有些疑惑地看着司秦，她很确定她并不認識眼前的這個女孩子，不知她為什麽要突然問自己的名字。只是她問完後就沉默下來，直到被一直等在身後的尚雲川拉走都還有些怔怔的。

***

尚雲川心裏不平靜。

這麽多年來那件事早已在他記憶中褪色，卻又被突如其來地提起，本也沒有什麽，只是為什麽是在司秦的面前？

他頭一次覺得，這個世界是不是真的對他有些不公平。

他去回想杜嫣剛才說的話，反複确認哪些容易産生誤會，哪些需要認真解釋。

回想完之後，他覺得所有的事情都像說不清楚。

姚準多年前就說過，就算他說了又怎麽樣，沒有人會信的。

那時他不在乎，他想，就算沒人信，他也要還自己一個清白。可最後，他還是為了減少對他人的傷害而選擇沉默。

如今，他想要有人信了，可她……又真的會信嗎？

司秦一路皺着眉沉默，連被尚雲川一直拉着手都沒什麽反應。

那件事情其實一直埋在她的心裏。

她從那棟舊樓離開後，回家坐在卧室裏發呆，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根本沒聽懂他們在說什麽似的。只是這事情終究沒頭沒尾，她不知從何說起，也沒人可以說。

後來她升入高中，順利進入一中，課後有一次偶然聽到同學談起一中的諸多秘聞，提到了一件事。

說是前幾年，一中有個很漂亮的女孩子，被人拍了不雅照，偷偷挂在了學校的公告欄裏，校方及時發現撤了下來，卻還是已經有不少人看到，而拍照片的居然是個品學兼優的校草級別的人物。

至于他為什麽要這麽做，有人分析，這個所謂的校草家境似乎很差，而且對校花告白不成，自尊遭受了嚴重打擊，于是劍走偏鋒，得不到就要毀了她。

不過學校既不想要醜聞曝出來，也不想舍棄成績優越的校草，後來幾方在學校的調解下和解了，這事也就被壓了下來。

很多人都在感嘆“果然人不可貌相”、“女孩子不要被臉騙了”、“要保護好自己”雲雲，司秦只覺得心慌得厲害。

中考完那天在旋轉樓梯上聽到的對話萦繞在她耳邊，她終于明白那天聽到的是什麽，她也頭一次覺得，原來真相離人這麽遠。

很奇怪，她自那以後經常跑去那個天臺。

果然像人說的，那裏的風景很漂亮，風吹過的時候帶來青草和綠葉的香氣，坐在牆邊擡眼望去，天是很藍很藍的，像随時會破碎的樣子。

只是，她中考完的那一天，這裏看到的風景也是這麽好嗎？

作者有話要說： 被收藏是什麽感覺？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