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舊人
元旦過後,酒客們少了很多,像是捉妖者經過将出來游蕩的妖魔鬼怪全趕回了老窩。
張曉波和譚小飛的各種生活都逐漸趨于穩定,譚小飛也不再沒日沒夜毫無節制的騷擾張曉波。弄的張曉波跟熬鷹一樣眼底的烏青終于消退了一些。
中午還沒到開市的點兒,張曉波在後廚兌付做了些炒飯給家裏這仨人吃,舉着托盤出來的時候正好看到侯曉傑一臉局促的像個小學生一樣坐在吧臺前的高腳凳上,低着頭,那樣子別說有多乖巧了。而他家那口子譚小飛就雙手抱胸,靜止一樣的盯着侯曉傑。
“喲,稀客啊,今兒您怎麽會來,”張曉波把托盤放到吧臺上,“彈球兒,過來。”
彈球兒多靈啊,看氣氛不對,拿了吃食兒就躲在客桌上吃去了。
侯曉傑聽到張曉波的聲音猛的擡頭,一臉看見親人的樣子,哭喪着臉“波兒,你得幫我,我不是故意的。”
“咋了這是?”張曉波不明所以,把碗放在譚小飛面前,筷子塞在譚小飛手裏,“行了,你先吃飯,甭在這沒事吓唬小傑,就他能捅多大簍子。”
“嘿了您內,波兒你這話說的我就不……”侯曉傑平時和張曉波橫豎瞎怼習慣了,下意識就把話送出去一半,餘光看到譚小飛的眼神,把下半句給吞了,繼續裝乖巧。
張曉波受不了這氣氛,把譚小飛給推走了,讓他和彈球兒一吃去了。
“你到底咋惹這煞神了,”張曉波把碗筷拖過來準備填飽肚子,“對了,還有一些在鍋裏,你餓嗎。”
“不餓不餓”,侯曉傑現在哪兒還有心思吃飯,“昨兒屠彪給我打電話唠嗑,我就不小心随便帶了一句小飛哥以前的事兒,真的就是随便帶的,我沒想說小飛哥在你這裏。然後屠彪不不知道咋就像是知道什麽一樣,一直追問我,還吓唬我,我一害怕就告訴他了,我這不是來請罪了嘛,波兒哥……”侯曉傑最後一個波兒真是叫的千回百轉。
“瞅你丫拿慫樣,”張曉波笑開來,“行了,沒事,多大點事兒,你嘴不嚴膽小兒又不是第一天了。”
“真沒事?”侯曉傑将信将疑。
“不然呢?左右譚小飛在這裏的事兒早晚會被想知道的人知道,我又不是金屋藏嬌,再說那麽大個人,我想藏也藏不住啊。”侯曉傑聽着張曉波的話偷偷的觀察譚小飛,看到譚小飛聽到金屋藏嬌時明顯上擡的嘴角,就知道走夫人路線是對的,這才放下心來。
“那就好那就好,波兒哥……我餓了。”
“嘁,瞅你那揍性……”張曉波說着就去後廚給蹭飯的人盛食兒去了。
屠彪的到來是預計之內的,但沒想到這麽快。幾天後一清早張曉波就被聚義廳正門哐哐砸門聲給吵醒了。擡頭看看表才6點多,譚小飛被吵得整個人都埋在被子裏了。
張曉波聽這個聲音一直不停,就起身穿衣服去看看這到底誰啊。
“嘛呢,嘛呢?誰這麽這麽不開眼,一大清早的,趕着投胎吶!”張曉波一面打哈欠一面把挂着的鎖抽出來。
門一下就被拉開了,冷空氣差點給張曉波沖一個跟頭。
“小飛呢?小飛在哪呢兒?”屠彪穿着一身軍裝進來劈頭蓋臉就找譚小飛,張曉波其實還沒咋清醒,就回了一句“擱屋裏睡覺吶。”
屠彪聽到張曉波的回話就往內堂闖,張曉波清醒了點,一把拽住屠彪,“幹嘛呢,這屋裏還有人吶,說闖就闖啊,當走城門吶?譚小飛昨晚忙得晚還睡覺呢,你等會。”
張曉波看到屠彪就氣兒不順,想當年屬屠彪打他的次數多,下手最重。
屠彪聽張曉波聲音裏沒帶好氣兒,可能也是想起了當年或者是現在不計較這些,竟開口,“抱歉,是我着急了。”
張曉波挑眉,有點不敢相信,不過左右回籠覺也沒法睡了,就來了一句古早的問候“你吃了嗎?”
“還沒,我就和部隊請了一天假,趕時間,明早操之前我得回去。”
“行,那你待會兒,随意哈。”張曉波說着裹上羽絨服就去燈罩叔那買早點,這點兒豆漿正是熱乎的。張曉波跑着去跑着回,冷的進門直跺腳,還被燈罩嬸兒數落穿衣服少了“起了嗎?”。
“沒聽見動靜。”屠彪回了一句。
張曉波扁扁嘴,隔着一個後廚和院子,你能聽見才有鬼了。張曉波把譚小飛要吃的早點放在爐子上溫着,探頭往後院看了一眼。。
“先吃吧,得等會兒,要是九點不起來我就去叫去。”張曉波把豆漿推到屠彪面前。
屠彪想了想,把軍裝外套脫下來搭在凳背上,襯衣袖子挽了兩折,就着熱豆漿吃着油條。
“上次聽小傑說那事兒沒多久之後你就去當兵了,這麽算着也快三年了吧。”張曉波怕尴尬,沒話找話。
“嗯,快三年了。”屠彪擡頭觀察了一下張曉波,他一如當年,感覺沒長大“小飛一直在你這兒?”
“嗯,說是出來就到我這裏了,快倆月了吧。”
話又說絕了,倆人其實沒啥舊可以敘,張曉波覺得這氣氛也拯救不了了,就安靜的吃早飯。
譚小飛八點多才起來,還是因為摸來摸去沒摸到張曉波才掙紮着醒了,洗漱完走到後廚看到張曉波正在準備中午吃炸醬面的材料。直接欺身上去一只手攬住張曉波的腰,一只手去拿了一根油條,順便海親了張曉波脖子一下。
“你朋友來了,”張曉波手裏切肉都是油,就拿腦袋頂了一下譚小飛,示意他有客人。
譚小飛一轉頭看到是屠彪百感交集。
順便說一句,坐在吧臺旁的人是可以直接看到後廚的,屠彪現在腦袋有點懵,有點當機,就把剛才看到的情景先給扔在腦後了。
譚小飛叼了一口油條就往吧臺走過來,中間被張曉波塞手裏了一碗豆漿。
“什麽時候到的?”譚小飛喝了一口潤了潤嗓子。
“6點多,快7點。”屠彪回答的有點機械。
“不錯,看起來真精神。”譚小飛上下打量了一下屠彪,有些欣慰,總算他曾經的哥們兒弟兄還有一兩個走上正道兒沒都在家頹着。
這句話不知道是紮了屠彪哪根筋,張曉波就看到一個一米八多的大老爺們哽着嗓子喊了一聲“小飛”,然後那貨就隔着吧臺都能挂到他家小飛身上痛哭,譚小飛都愣了。那場面弄的張曉波打了個冷顫,簡直沒眼看,就回屋子玩電腦去了。
張曉波在屋裏一邊刷微博一邊鬥地主,約莫過了倆多小時了都,一會兒彈球兒該過來求投喂了,就關了電腦去後廚。
外堂廳屠彪的情緒已經平複了,倆人一本正經的聊着,最後譚小飛拍了拍屠彪的肩頭,看向張曉波笑着招招手,張曉波就受召喚一樣的挪了過去。
“彪子,這是我波兒。”譚小飛把手搭在張曉波肩上說。
“哦,認識認識,有淵源。”屠彪點點頭,其實當年最先認識張曉波的還真是屠彪,要不是屠彪把張曉波打了一頓就沒有後面劃車的事兒了。所以當年屠彪一直覺得對不起譚小飛,誰家有點權利沒有點貓膩,要不是因為他押了張曉波,譚小飛他爸也不會落馬,譚小飛就不會龍困淺灘。
“彪子,我說的是,這是我的波兒。”譚小飛咬了咬重音,譚小飛覺得屠彪不會當年不知道他和張曉波事兒吧,不過轉念一想,好像也有可能,這屠彪是真楞子。
“嘁,神經。”張曉波沒等屠彪回話兒,就把譚小飛的手從肩上扔下去了,轉身去廚房炸醬,到後廚了喊了一句,“阿彪中午走嗎,你們哪吃?”
“下午走,家吃。”譚小飛回。
屠彪此刻把早晨看到的情景從腦後撿了回來,再結合譚小飛說的話,反應了好半天還是沒說話。
譚小飛也是對屠彪服了,當年的事兒連侯曉傑這種理他比較遠的狐朋狗友都看出來了,可這屠彪天天在他身邊轉悠,竟然沒看出來,這反射弧真是要突破天際了。
屠彪本身就是個自認為筆直筆直的男的,認為世界上根本不會有同性戀。好吧,早年間他也見過,在部隊裏也聽說過,不過他給自動屏蔽了。
屠彪這個人直性子,腦子回路也短,想不通的事兒他就會放下以後再說。雖然他不知道咋接受譚小飛就這麽和張曉波攪基搞到一起去了,但是這不影響他兄弟回來的事實。他得打電話告訴那幾個經過四散崩析後仍舊念着小飛,念着少年情分的兄弟們。譚小飛回來了,他的召集與宣告并不是為了做什麽大事兒,只是想告訴那些存舊情義的哥兒們,兄弟回來了。
譚小飛從後面抱住正在做飯的張曉波,弄張曉波一驚,下意識掙了一下,“幹嘛呢?起開都是油煙,”發現譚小飛沒有放手,反而把臉都湊到他肩頭了,張曉波回頭看到譚小飛眉眼都帶着笑意。
“怎麽了,這麽開心。”譚小飛心情很好,張曉波也被感染,就任由譚小飛抱着。
“我沒想到,這世上除了你還有人惦着我,我以為我從那裏出來就會……。”譚小飛沒說下去,說的肉麻點兒就是被感動到了。他的波兒記着他是應該的,他的波兒就算不記得他,他也會想盡一切辦法讓他記得。但是他沒想到,他和這個世界還有其他的牽絆。
張曉波手頓了一下,站直側頭看譚小飛的臉,“你不至于神厭鬼棄的,該受得罪你也都承擔了。當然會有人記得你,這是應該的,你本來就不該那麽想,現在這世道兒不如以前,但其實仔細想想也還行。”說完張曉波拿臉蹭了蹭譚小飛的臉頰。親密而親近的,譚小飛笑的眼睛彎成月牙,湊上來嘴兒了一個張曉波,然後拍了張曉波屁股一下,“我幫你”。
張曉波翻了個小白眼,踢了譚小飛屁股一腳,放着有力工不用他傻啊,指揮的很順手,“切點黃瓜絲兒和蔥絲兒,洗點小蘿蔔纓兒,臘八醋在院子裏拿過弄出來點兒。”
譚小飛也沒躲避,笑着就被踹,然後屁颠颠去打下手。
屠彪打完電話進來看到這一幕,心有點累,他想不通倆大老爺們誰也不娘氣,咋就這麽柔情蜜意的。
張山攬着彈球兒進來蹭飯的時候正好看到屠彪,彈球兒第一反應是有客人,剛想招呼就被張山扔到身後。
“你丫來幹嘛?”張山認得屠彪,當年就是屠彪把曉波從他們合租的房子裏帶走的。可是當年他慫,沒擔當,也壓根不想摻和這些事兒,就這麽眼睜睜看着他們把人拉走,後面發生的事兒也就不用詳敘了。張山開始脫衣服,準備挽袖子這就上了。
“山啊,甭激動,來蹭飯的。”張曉波聽見廳裏的聲音看到了張山的戰備狀态,趕緊出聲阻止一下。
張山聽到這話,有些不情願,反正他對這個男的沒有好感,他沒看到譚小飛怎麽着張曉波,再說譚小飛現在算張曉波內人,也就也是他兄弟媳婦兒。但他可是親眼看到屠彪怎麽打張曉波了,再說了,他跟屠彪也不熟,話裏話外透着生硬,“甭管你啥身份現在是幹啥的,爺不含糊你這個那個靈格啷的,丫都給我消停點。”
張山說完沒等屠彪回話就竄進後廚,“喲,我這有口福啊,就好波兒這口,地道,面夠嗎,不夠我街裏切點兒去。”
“夠你丫吃十碗的,坐着等着去,甭跟這礙事。”張曉波怼張山一個來一個來的。
“成嘞您內,我不在這裏妨礙你們夫夫幹活了。”張山說着要退出後廚,被過來聞香味兒的彈球兒腦袋給頂住了,“大山哥,你說啥呢?”
張曉波瞪了張山一眼,使了個眼色。張山頓了一下,交換了一下眼神兒,明白了,抿抿嘴點頭表示知道了,用手臂夾住彈球兒腦袋就給拽出去了,“大人說話,小孩少插嘴。”
“大山哥我不小了,我今年都快過18快19了。”
“呵呵,等你到法定結婚年齡再來和我說這個。”張山說着,拿拳頭鑽了鑽彈球兒小孩兒的腦袋瓜,疼的彈球兒嗷嗷叫喚。
“擦擦擦擦,冷死了!屠彪你來了為啥不叫我,想死我了,你丫的。”侯曉傑聽到風聲急匆匆的趕來,他也快一年沒看到屠彪了,上來就給了屠彪一個大大的擁抱。
屠彪心裏還有點收到沖擊,比較排斥男男的親密接觸,趕緊給侯曉傑拎遠點兒,然後就是和侯曉傑吵吵鬧鬧。
聚義廳裏跟炸了鍋一樣。
廚房自帶結界一樣,圈着有情人。
“夫婦?咱倆誰是夫誰是婦啊。”譚小飛拿胯撞了張曉波一下。
“山說的是夫夫,你耳朵……”張曉波擡眼想反駁,就看到譚小飛賤兮兮的樣子,“滾蛋,你個連法定結婚年齡都沒到的黃毛小子。”
“小子?你昨兒晚上可不是這麽說的。”譚小飛拿胯一下一下的輕撞張曉波躲來躲去的身體。
“你丫要臉!”張曉波拿筷子尾給了譚小飛腦袋一下,“滾,端上去!少廢話。”
譚小飛端着碗碟,低頭,他曾以為他一無所有。
但現在回頭會看到他的波兒,張曉波的側臉在沸騰的水汽中顯得愈發柔和,然後他有家了。再轉過身看向前面,舊兄弟和新朋友都在,道義也都還在。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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