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陸拾貳

許澤走着走着，姐姐忽然停下，擡頭望去，只見她盯着一個地方發愣。

“姐姐。”許澤扯了扯她衣服。

許卿回過神，伸手摁住許澤的頭，讓他往前看，不要回頭。

許澤被摁的用力，有些不舒服：“姐姐……”

許卿有些煩躁的開口：“先回家！”

許澤：“哦。”

将許澤安全送回去之後，許卿沒有進去，而是說了一句：“我跟紫晴今晚出去吃飯，不用等我，待會兒如果家裏有什麽人來，都不要開門。”

她聲線帶着隐隐的顫意。

許母還沒來得及問怎麽回事，許卿已經關上門了。

剛走出幾步路，就看見許存站在對面的馬路上，那人身子微微佝偻，臉上褶皺遍布，滿是歲月的蹉跎。

許卿微微握拳，用盡全身的力氣才沒有暴打一拳過去。

“你過來什麽事？”開口後，出乎意料的平靜。

那雙眼睛太過銳利，許存不敢直視：“我，我就是來看看你……們。”

許卿盯了一會兒，轉身往右：“跟我過來。”

許存擡腳，一瘸一瘸的過去。

許卿步子跨得大，想帶着許存遠離許母那塊地方。

走了半天，都沒發現後面有人跟上來，她停下回頭。

須臾才看見許存很艱難的才跟上步伐。

許卿等了他一會兒，帶着他去地鐵那邊，轉了好幾個站，來到了碼頭。

海風呼嘯的吹，風捎着海的濕意，透過皮膚冷到骨頭裏。

“你為什麽要回來？”

許存沒吭聲。

許卿繼續質問，聲音越來越狠：“你為什麽要回來？還害得媽不夠慘嗎？害得我不夠慘嗎？”

“還是說，回來是想看看我死了沒？”

許存半天才開口，嘴唇被風吹的幹裂：“我，我就是來幾天，很快就走了。”

許卿聞聲蹙眉：“我不管你在這裏呆多少天，我警告你，見到我最好繞路走，不要出現在弟弟跟媽面前。我會不客氣的。”

許存覺得自己有必要解釋一下：“那些錢，當年我是利欲熏心……”

許卿擺手，閉眼拒談：“你不要跟我說錢的事。”

那種痛苦難堪的記憶忽而湧上來，許卿轉身手撐在欄杆上，凍得鼻子都紅了，忍着一口氣沒哭出來：“你腿怎麽了？”

許存把右腿往後縮了縮：“沒怎麽，就是受傷了。”

氣氛再一次詭異的安靜。

許存忽然從兜裏掏出一張卡來：“這些，是我這四年來，存下的，你看看夠還上嗎？”

她微微側頭，将卡從他手裏抽出來，問：“裏面多少？”

許存：“大概，大概一百多萬……”

許卿忽然冷笑一聲，将卡塞回他手裏，揪住他的衣領，恨聲道：“你當初卷了一千萬走，如今帶了一百萬回來，你算數不好嗎？還是說你揮霍了這麽多！”

許存知道她氣頭上，也不敢開口。

他當時将一千萬拿走打算做點生意回本，結果被人騙了錢不說，還被人坑去坐牢，這一做就是四年多。

在監獄裏被幾個惡霸欺負，打斷了腿。

勤勤勉勉，左攢右攢才有這一百多萬。

“你知道我大三那年是怎麽過的嗎？每個月要還七千多，我當時才剛開始實習，一個月才兩千五，弟弟剛出生，奶粉錢，學費，房貸，高利債款，你讓我當時怎麽辦？”

許卿流下一行清淚，不是為了許存，只是為了悼念曾經的自己是多麽的無助，那種深刻的折磨。

她猛的撒手，許存向後趔趄幾步。

按照約定時間，紀昀粵開了車過去，按了好幾下門鈴，許母姍姍來遲的開門。

許母還在對許卿剛出門前那番話耿耿于懷，還以為是什麽高利貸追上門來，數目沒還清。

“你來了？”

紀昀粵笑了笑，對剛才的事情絲毫不介意：“我來接許卿。”

“她跟紫晴出去吃飯了。”

紀昀粵斂了幾分笑意，他開車出門時候，曾紫晴還在屋子裏……

“那好吧，我過去找她。”

紀昀粵轉身上了車，給曾紫晴撥了電話。

“卿卿怎麽可能跟我在一起！”

紀昀粵手心搭在檔位上，心想，許卿撒謊了。

“我沒接到她。”

曾紫晴也不知該說什麽好了。

滿屋子的布置五光十色，但主角沒來，再璀璨也是假的。

“你知道她平時會去哪裏嗎？”

曾紫晴努力回憶，自從大三那會兒，許卿很宅，除了跟她出去逛逛，就是在家了。

“我也不太清楚。”

紀昀粵向前推擋：“那我去找找，有消息通知我。”

車子一個掉頭駛出了路口。

沒多久，曾紫晴接到了許卿的電話，對方沒開口，她就噼裏啪啦的問了一堆：“你在哪？紀昀粵去接你你不在家。是不是出去了？怎麽不帶上我呢！”

“你能過來一下嗎？我在漁人碼頭。”

曾紫晴打了個眼色，讓舒宿去通知紀昀粵。

“你在碼頭做什麽？”

許卿的嗓子幹的不行：“我想跟你說說話。”

曾紫晴剛才沒細聽，現在才發覺聲音有些怪怪的，好像是哭過了。

“我馬上過去。”

曾紫晴以最快的速度趕過去，找了好久才發現許卿站在海邊追風，身子骨微微彎下，雙手撐在欄杆上。

神情冷漠，拒人千裏之外的側臉。

她微愣，感覺幾年前的許卿好像回來了，那種将鋒芒全部露出來，渾身都是刺，讓人不敢靠近。

那是許卿的保護傘。

她慢慢的湊近：“卿卿？”

許卿聽見了，微微偏頭，眼神有些空洞：“我剛才遇到了許存。”

曾紫晴瞬間明白防禦模式的許卿是怎麽來的了。

“他居然還敢來，你怎麽樣了？”

許卿支起身子，連扯笑都做不出來：“我讓他滾。”

曾紫晴已經不知道說什麽才好，只能特別沒辦法的來一句：“卿卿，你別這樣。”

風吹太多，容易頭疼，長發揮動，在順風的情況下，肆意飄動。

許卿扶住額角：“我沒事。”

稍後又放下手：“我本來想把許存的存款還給你，但是想了想，我還是讓他帶着錢滾了。”

那會兒曾紫晴幫了她很多，那點工資活，連債款都還不上，賣了車，抵押了房子才勉強過日子。

曾紫晴連忙揮手：“沒事，那點錢，我也沒放在心上，再說咱兩什麽交情，用不着說還。”

許卿突然撇撇嘴，幹涸的眼眶瞬間盈滿淚意。

“人跟人的差距怎麽就那麽大，我剛見到他第一眼很吃驚，第二眼好恨他，好想他死。但是一想到他死了之後，沒人給他送終；又看到他腿傷成那個樣子。仔細想了想，原來我小時候也是有父愛的。“

“可是我，實在是沒辦法原諒他。”

曾紫晴拿出紙巾往她臉上擦了擦，輕聲哄着：“不哭了不哭了。”她都忘了上次許卿哭是在什麽時候。

當年知道了父親卷款逃跑的事實，也是堅強的沒有流下一滴淚。

紀昀粵趕來的時候跟舒宿還有蔔瑤蓮一起來的，碼頭很大，幾個人找了一圈，才發現曾紫晴跟許卿兩個人。

紀昀粵視力好，遠遠就看見許卿的雙眼紅腫的像核桃。

他心裏微沉，徐徐走過去。

許卿擡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零度至極。

他身後還跟着兩個人。

這态度很熟悉，跟第一眼見面的時候一模一樣。

紀昀粵望向曾紫晴，對方只是搖搖頭。

他上前，打算牽起許卿的手：“今天你生日，大家給你弄了個生日會，不管發生了什麽事，開心點。”

握在手心裏的手蒼白冰冷，一如眼前的人。

紀昀粵當時只有一個想法，把她捂暖。

許卿看了眼身後陌生的女孩子，應該就是新來的助理，模樣倒是很清秀甜美。

她面不改色：“不用了免得掃大家的興，多謝大家為我舉辦的生日會。”

舒宿悻悻的說：“你才是主角嘛，怎麽會掃興。”

蔔瑤蓮非常從容不迫的走前一步：“大家都花了很多心思，特別是紀總，做的蛋糕很好吃。”

許卿微微挑眉：“哦？你吃過？”

曾紫晴聽出來奇怪的意思，趕緊使眼色給蔔瑤蓮，結果對方好像沒看見。

“吃過呀，紀總的手藝還不錯。”

許卿沒說話了。

轉身問了問曾紫晴：“你吃過嗎？”

曾紫晴嘴角抽了抽，她也是昨天才知道紀粵會做蛋糕的，撒謊嗎？還是算了。

“他做了你生日的蛋糕，待會兒大家都有份吃。”

紀昀粵眼睛就沒離開過許卿，這會兒開口，語調毫無起伏：“不去就不去，蛋糕而已，想吃多少，我給你做多少，我們回家吧。”

手慢慢的開始回溫，許卿抽出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