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陸小鳳，你這是從哪裏弄來的破船！這麽不禁吹！”

龜孫子望着茫茫大海，悲從中來。

他看了眼崔清越，她正淡定的坐在一塊浮木上，連裙角都沒濕，還破具雅興的在彈琴。

而他自己整個人泡在水裏，死死的抓着木板不敢動彈，連陸小鳳都自在的喝着從船上搶救下來的唯一一壇酒。

他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把臉上哭的黏嗒嗒的鼻涕給擦進海水裏。不小心嗆進了海水，劇烈的咳嗽起來，兩手一松就往水裏撲騰。

“救——救——命。”說一個字，吐出一堆泡。

陸小鳳把他拎了起來道：“我的大爺，你就別折騰了。”

龜孫子氣不打一處來，“要不是你們，我如今還在春風樓呆的好好的，怎會跟你們來這海上受這種罪。”他哭的慘烈，“你那破船，風浪一打就成了一堆浮木。沒水，沒食物，日頭又大，海上瞬息萬變，現在距離蝙蝠島少說還要兩日。”

他悄悄的看了眼崔清越哀嚎，“我這是造了什麽孽，碰到你們幾個人。”

陸小鳳似笑非笑，看着幹嚎的龜孫子道：“我也想不到，傳說的大智大通，竟然是你。”

龜孫子停止了哀嚎，時間倒轉回昨日。

陸小鳳在春風樓把龜孫子贖回來後，逼着他找大智大通。

這世界上能找到大智大通的人，除了孫老爺就再無其他人了。

一開始他還扭扭捏捏，被陸小鳳要挾一通，就乖乖的帶着他們來了汴京郊外的一處山洞。

山洞裏面一片漆黑，龜孫子站在山洞口，做手勢攔住了他們，“我進去，你們在這裏等着。”

沈浪眼一咪，笑道：“這天下想找都找不到的大智大通，這位大爺竟然能輕而易舉的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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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小鳳笑道：“他可不就靠着這點本事吃飯，還坑走我五十兩。”他賤嗖嗖的湊近崔清越，“崔姑娘，給報銷嗎？”

崔清越看了眼錢袋子裏的銀票道：“我怕你找不開。”

陸小鳳故作誇張道：“崔姑娘富貴！等會向大智大通提問的錢可就你來了。”

山洞裏面傳來聲音龜孫子的聲音，“可以開始問了？”

崔清越把銀票團成團，丢了進去，還來了一句，“請找零，謝謝。”

山洞了沉默了一會，另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崔盟主，你還是先問問題，說不定你的問題這些錢根本不夠。”

崔清越道：“果然是大智大通。”

崔清越屏息山洞裏面細小的心髒跳動聲清晰的在她耳邊，她勾唇一笑。

陸小鳳捂着眼，這崔姑娘笑起來，可真是勾人，可沒多久他就冷靜下來。

這朵霸王食人花，可摘不得。

“蝙蝠島在哪？主人是誰？”崔清越單刀直入。

大智大通沒有回答前面的問題，反而回答了後者，雖然這個回答跟沒回答一樣，“主人是誰我不知道。”

陸小鳳囔囔道：“你不是大智大通嗎？”

大智大通的聲音傳來，“這天下間的事，我不知道答案的，多了去，比如崔盟主的師門我就不知道。”

崔清越又問：“那蝙蝠島在哪裏？”

大智大通回：“去過蝙蝠島的人，沒一個能知道蝙蝠島在哪裏，那海上銷會窩，除了蝙蝠島中人就沒人知道它在哪裏。”

崔清越繼續問：“那你知道嗎？”

大智大通沒回答，反而說：“五百兩。”

陸小鳳瞪大了眼，“你這還跟菜市場漲價一樣，說漲就漲？”

崔清越抽出一張銀票，打算丢進去，卻被大智大通的話把銀票收了回去。

“五百兩，黃金。”

陸小鳳的眼睛又大了一圈，“你怎麽不去搶？”

沈浪看向崔清越，這五百兩黃金可不是小數目，要是此刻朱七七在，這五百兩黃金可不是什麽大事。

可是如今朱七七，正被困在那蝙蝠島，等着他們去救。

崔清越收好錢，靠近山洞，“我也有一個消息，想跟您換這個問題的答案。”

大智大通問：“什麽消息？”

“大智大通是誰的消息，這個您應該很感興趣。”崔清越停頓了一下，裏面明顯的兩個呼吸聲亂了，“您說是不是，孫大爺？”

沈浪反應很快，“你說孫大爺是大智大通？”

這裏面跟龜孫子最熟的就是陸小鳳，他第一時間反駁，“不可能，他怎麽可能是大智大通，裏面明明有兩個人的內息，怎麽可能這兩個人是同一個。”

“這個消息能不能換我想要的問題的答案。”崔清越信心滿滿的道。

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龜孫子從洞穴裏出來，面容嚴肅，“我可以帶你去蝙蝠島，但是……”

“當然，這個消息，我換了答案，那就歸你了。”崔清越道。

陸小鳳一臉震驚，他從來沒有把龜孫子跟大智大通劃過等號，天下人猜測了許多大智大通的身份，唯獨沒有一個人把大智大通跟唯一能找到大智大通的龜孫子聯系在一起。

龜孫子掩飾的很好，每一次洞穴中的兩個內息也騙不了人。

所以從來沒有人懷疑過，龜孫子就是大智大通。

龜孫子到現在也是疑惑。

他問崔清越，“崔盟主究竟是怎麽知道我就是大智大通的，我獨門功夫可以弄出兩個內息，江湖中人還沒有一個識破的。”

大海翻湧不定，浮木在海浪上一下一下的颠簸，可崔清越身下的浮木穩穩當當，穩當的她彈琴的手都沒抖過。

琴聲沒停。

沈浪惬意的眯起眼，用來穩住浮木的內力一刻也沒停歇過。

飄了這麽久連他都有些力竭，可崔清越內力卻源源不斷。

周遭激烈的風浪好像被無形的東西阻隔在外，他看了眼崔清越手下的琴，難怪李長青這麽輕易就把仁義山莊交了出去。

可真不是一般人。

崔清越還在彈琴，一聲一聲，她好像進入了玄而又玄的境界。閉眼身旁是肆虐的風暴，她彈琴跟風暴抗衡，跟大自然抗衡。

她越反抗，風暴也就越劇烈，她漸漸的開始依附風暴，順着風暴一點一點的融入，她緊閉着眼卻看到了波瀾壯闊的海面，和極遠處如一粒米一般大小的船只，朝他們緩緩駛來。

沉寂了很久，她的琴聲跟風暴融為了一體，漸漸她的琴聲越來越急促，仿佛狂躁的雨點一滴滴的掉落在了海面上。

琴聲在海面泛起漣漪，一圈一圈往外擴散。

她的琴聲舒緩下來，迎合着風雨，雨勢越來越小，越來越小，黑雲散去。

一方精致的大船出現在他們的身後。

龜孫子一拍手，心裏激動，大聲喊：“救命。”

聲音甚至大過了崔清越的琴聲，她睜眼不滿的道：“我不告訴你。”

牛頭不對馬嘴的一句話，讓龜孫子瞬間抓耳撓腮。他知道，她在說我就是不告訴你，我是怎麽知道你是大智大通的，大智大通就是你的。

這一個人怎麽輕易的讓人有苦說不出，那就是勾起他的好奇心，可卻死死的不告訴他問題的答案。

要知道這世上沒有一個人，沒有好奇心，不想要知道真相。

除了瘋子，除了傻子。

陸小鳳憋着笑，多年的經驗告訴他，說什麽都不要惹女人，因為在他們面前你有理也是沒理。

如今他又明白一個道理，你可以惹女人，可千萬別惹面前這個姓崔的女人。

因為她不僅能讓你一點也生不出對她怨恨的心，還有法子讓你提心吊膽，痛不欲生。

船上丢下一根繩子，可除了龜孫子，沒人需要。

陸小鳳腳一蹬，就落在了甲板上。

“好輕功。”有人誇道。

沈浪也輕飄飄的落在了甲板上。

“這輕功出衆之人一天就見了兩位。”

龜孫子拉着繩子爬了很久，翻在了甲板上，看着天空長嘆：“總算得救了。”

陸小鳳看着角落裏喝着酒的邋遢男人眼睛一亮，“原來是你這只花蝴蝶。”

邋遢男人大笑道：“原來這海上還能碰到你這只落水的小鳳凰。”

邋遢男人旁邊的男人招呼道：“原來是‘靈犀一指’陸小鳳。”

“能得‘香帥’認識，可是我陸小鳳的榮幸。”

能跟胡鐵花形影不離的除了楚留香還有誰，而且這淡淡的郁金香味，除了這個男人又有哪個男人薰在身上不顯女氣。

楚留香看向倚在甲板上懶懶散散的少年問：“這位兄弟是？”

沈浪笑道：“姓沈名浪，無名小卒。”

“沈浪。”楚留香念了句他的名字。

船外的波浪晃的船身不穩，剛剛黑壓壓的烏雲，此刻也已經散了去，在這海上能不碰到風浪，還是不碰上的好，他笑道：“這名字可真應景。”

陸小鳳和胡鐵花杯子碰杯子的喝了起來，這兩個離了酒和離了朋友就不能活的人，天生生來就注定了他們是朋友。

楚留香撈了一壺酒，丢給沈浪，“可會喝酒？”

沈浪沒答話，一壺酒仰頭就下肚的行為回答了他，江湖中哪個人不會喝酒。

只是酒量多少的問題。

“這琴音可真妙。”甲板上衣着精致考究面容斯文的少年沉浸在琴聲中如癡如醉。

楚留香站起來看了眼，遠遠的就看見迎着風飛揚的缥色衣裙。

缥色玉柔擎,醅浮盞面清。①

這副畫面，只能讓楚留香文雅的想到這句詩。

“這麽大的風浪，這位姑娘真的不上來嗎？”楚留香道。

陸小鳳撇嘴，“她彈夠了自會上來，這世間哪有哪個傻人，在這海中風浪裏屹然不動，就為彈她的琴，我這俗人可不懂風雅。”

一束海水不偏不倚的正中陸小鳳，在海上飄了那麽久都沒濕他的衣角，可現在卻被海水澆個正着。

變成了落湯雞。

胡鐵花第一個大笑起來，“鳳凰成了落湯雞，滋味如何？”

陸小鳳苦笑，輕飄飄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嘴，讨饒道：“叫我嘴賤，崔姑奶奶，你就放了我吧。”

沈浪眼裏帶着笑意，道：“崔姑娘平時脾氣好，就你喜歡惹她。”

陸小鳳和剛爬過來的龜孫子對視一眼，那姑奶奶脾氣好，世界上就沒有脾氣壞的人了！

一曲終了。

崔清越抱着琴，緩緩的踏在了甲板上。

迎着風浪，破風而來。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嘆道：“在海上飄了這麽多天，我可算見到最美的景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