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6)

亦是沒料到我會當真去擊毀那扇門,于是慌忙上前來擋,這一檔不打緊,我這一掌只得生生收回來,如此,險些要了我的老命。一口鮮血噴濺的很是潇灑,落到那門上頃刻沒了蹤影。好在那門頃刻便開了,我心甚慰。可這副身子已是虛軟的沒了一絲力氣,只剩了眼神巴巴的瞅着忽然打開的石門。

墨天玦将我大橫抱起走進那扇門內,門自動合上那一刻,四周封閉的石壁頃刻化為洶湧的水流,卻又只是在四周環繞,不曾侵襲。不知為何,我瞧着那些流水的姿态,總覺得熟稔,他們的模樣,仿若親昵示好。

墨天玦到底是在我身旁呆了許久,眨眼間便明白了我的疑問,細細解釋道:“這是老魔君的地方,我無意間發現。這裏是通往第七夕最近的地方,大抵是他們能夠感應到你。”

老魔君的地方?老魔君是如何發現這個地方的?甚而天玦,他是如何知道的?難道說,墨天玦當年便是從這裏無意識被打入第七夕幻境的?還是不慎跌入?

腦海裏許多個疑問不停地盤旋,但我受了重傷,終究是将所有抛下,甚是不争氣的阖上眼沒了半分知覺。

待我将将然醒來之際,守在床前的赫然是墨天玦的那位小妃子謝娘。小姑娘不過十七歲的年紀,心思滴水不漏眼眸卻是清澈得很。誰說她那一聲師父喚的不好,簡直是好極了!倘或是喚作別個男子被一個十歲的小姑娘喚作師父,哪怕不小心教授武藝法術,也決然不會收了自個的小徒弟。

可謝娘至今為止,是永遠那般溫和地微笑。最契合的詞,便是心如止水般的淡定。于是,我第一反應便是,“麻煩謝姑娘将墨天玦幫我叫過來。”

這樣的女子,我委實欣賞,卻又明明擺擺的不知如何相處。

她依是盈盈的笑着,道一聲“好”便顧自離去。

不一會兒墨天玦便來了,我冷着臉問道:“我睡了多久?”

“一個月!”墨天玦垂下腦袋老老實實說道。

我覺着甚是無奈,當下便猛然沖他吼道:“墨天玦,你就是我的克星!我為你擋軒轅劍是一個月,你擋我也是一個月,你覺着睡覺很好玩嗎?”

“不好玩!”墨天玦的面相仍是老實的緊。

“啊!”我忍無可忍吼道,吼完就甩袖子離了魔宮。但我将将踏出宮門,又猛然想起我來時和走時仿佛有些不大一樣。是了,我将朱砂弄丢了。于是便在四周一通尋找,到底是沒能找到。一直到我擴大了範圍,一不小心出了魔界的地界,埋着腦袋搜尋的目光乍然觸及一道紫色的光線。然後猛地回過頭尋回那一閃而逝的紫色。

“寧遠!”我欣喜地叫道,然後便向他跑去。

我素未覺着他那張臉如此好看過。好吧!他從來便如此好看,只是這一刻,尤為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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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遠亦是朝我笑笑,我飛奔過去,大氣不喘便凝着他懷中的小狐貍道:“幸好沒丢,吓死我了。”說着,便見那小狐貍撇我一眼,然後阖上眼不再看我。不曉得是否在一處久了,我略摸能夠覺察出,她那麽個神情,仿佛是在說,好吧!我原諒你了。倒是寧遠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甚是莫名其妙。

作者有話要說:

☆、自傷

回到昆侖山後,寧遠将懷中的小狐貍放在桌子上,便伸手過去探我的脈搏和魂魄,我只覺得被他觸過的手指一陣酥麻,慌忙甩開他的手,悶悶道:“我是被自己的五成修為傷着了,但是已經無礙,你不用擔心。”

“五成修為?”寧遠震驚的凝着我。

我驚覺自己失語,便低着頭,悶悶地不再作聲。好在,寧遠并不多問,我也懶得細說。我來自于六界之外這種事,不曉得寧遠是否清楚。嗯,還是不清楚的好吧!

如此沉默了半晌,到底是寧遠站起身離去。眼見着他就要走出門,我忙叫住他,“寧遠。”

寧遠的身子驀地頓住,然後轉過身來瞧着我。許是我這一回的傷委實是沒有好利索,明明不甚遠的距離,我卻是怎樣都瞧不清寧遠眼中的神色。

“謝謝你。”我淺淺開口道。

“無礙。”寧遠說罷,便轉身離去,不曾有一絲猶疑。

我整個人像被抽走了魂魄一般,猛地跌坐在椅子上,身子虛軟的沒有一絲力氣。直待耳邊忽然響起一個清麗的女聲,才猛地驚醒。

“主人。”

我将眼睛瞪得滾圓,滴溜溜找了好幾圈,方才發覺,這聲音的來源竟是桌上的朱砂小狐貍。我頓覺,寧遠的魅力果然無限大。不過就是被人抱了一回,就這麽乖巧了。然而,我還是想錯了。

“你會說話?”我同她一起趴下來。不過她是趴在桌子上,我是趴在自個的手臂上。

“嗯。”朱砂輕聲應下。音線完全符合她自個的姿态,冷漠沒有情感。

“那你為什麽現在又說了?”我定定的盯着她的眼睛,甚是疑慮。

然朱砂接下來的話卻是要我恨不得伸手掐死她,結果是看在她從前呆在佛爺跟前,這才沒有同她計較。

她道:“寧遠掌門說,朱砂與主人,就好比他與昆侖衆弟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我氣得險些渾身顫抖,但我生生克制住了,微微眯着眼瞧着小狐貍,笑道:“他還說什麽了?”

小狐貍阖上眼,不再理我。

我心內愈加氣氛,可是退一步想想,老身活了十幾萬年怎好意思當真和一只小狐貍計較,尤其是在佛爺跟前央求來的小狐貍。于是,我繼續腆着笑意道:“那他是什麽時候去的啊?”

朱砂小狐貍果然睜開眼迎上我的眸子,淡淡道:“我離開魔宮時他便去了。

“那你是什麽時候離開魔宮的呢?”我仍舊保持着笑意。

“一個月前。”

“什麽?”我驚異地盯着她,怎麽會那麽早?我将将受傷的時候。最緊要是,寧遠竟然在魔界外面的地界愣愣的站了一個月。這份情誼,我須得找個時間來還上一還。可是将将耽誤了他尋歡呢!

朱砂擡起腦袋撇我一眼,然後淡淡的阖上眼,甚是不鹹不淡道:“魔君墨天玦大抵是覺着我礙眼。”

“他怎麽會這樣?”我本能的疑問,随即明白過來。擡手輕輕撫摸朱砂的毛發,一邊解釋道:“他大抵是覺着狐貍便是狐貍精的意思,可能對你有些抵觸,你別放在心上。”他的母親,在他心上怕是難得過去的坎吧!即使那個可恨的男人已經灰飛煙滅,他卻還是過不去。

“主人需要對朱砂解釋嗎?寧遠就從不對別人解釋。”朱砂仍舊閉着眼,淡淡道。

“呃?”我一滞,随即無謂的笑笑。“那是他,我是我,我覺着還是有必要解釋一下的。再者說,我還等你給我兩滴淚呢。”

朱砂小狐貍終于不再言語。每每提及要他兩滴淚便沉默抵抗,有這麽難嗎?

于是,我便繼續甚為安逸的住下去。可是不巧,我方才回來兩天,昆侖山便又發生了兩件大事。

其一,便是恪盡職守的長老們忽的發現,浩劫之事似被一層霧霭遮蓋,他們瞧不出所以然來,不曉得這番情景是好是壞。自然,他們覺着倒不如清晰明朗的好。

其二,便是鬼君将離急急地跑來,瞧見寧遠便急道:“你的命數似要斷了。”

有關浩劫一事,我素未放在心上,大抵是覺着無關自己。況且長老們覺着麻煩過無亦天尊一回便不好再麻煩一回。于是,他們不曾來找我,我便也當做不曾知曉。

倒是其二,将離火急火燎的趕來時,我正與寧遠下第二盤棋,因着第一盤我輸了,這一盤便下得甚是用心,不想終于被人打斷,尤為不悅。然将離的話終是勾起了我的興致,如此,正是寧遠蹙着眉頭想他自個何時會死時,我已是站起身,盯着将離鬼君,眼巴巴道:“命數?你能夠看出神仙的命數嗎?”

将離看一眼我這番表情,太明顯了,如此巴巴的,只怕旁人不知道我對這些事感興趣。于是他的目光稍有些不耐,可是略略錯過,瞧見在我身旁握着的朱砂時,眼眸略動了動,再看向我時已是溫和許多,但依是嚴肅道:“我不過能夠看出人身上的三魂七魄是否完整,至于寧……”将離正說着,忽的頓下,一雙眼眸緊緊地盯着我,甚而略有惶恐。然他畢竟是個鬼君,很快便恢複正常,繼續道:“至于寧遠,不過是三生石上有六界之內所有事物的顯現。如此,我方能瞧出。”

原本,我還想問一問他何以那般看着我,但是待他提及所謂的三生石之時,我便緊巴巴地追着他問道:“三生石?幽冥界竟還有這樣的寶貝嗎?”将離甚是無奈的點點頭,我得到肯定的答案,當下,來不及與寧遠說一聲便一個人跑了出去。

三生石!興許上面會有我想要的答案呢?縱使我來自六界之外的第七夕幻境,但我現在畢竟身處六界之內,興許會有我的命數呢?即使沒有,那麽東皇鐘總該有吧!

然而,當我舍下朱砂,一路飛奔至幽冥界找到三生石之時,卻不如想象的美好。不過是塊半人高的石頭,安安靜靜的卧在地上一動不動,委實看不出什麽稀奇來。我興沖沖地趕來了,如今一無所獲,實在有些不甘心。可我又實在不好與一塊石頭大打出手,如此,便盤腿于這塊石頭對面坐下來,雙手托腮靜靜冥思。

待我冥思得将近睡着之時,一陣腳步聲自身後趕來。兩個人,論氣息應是鬼君将離和昆侖掌門寧遠。是了,此情此景,我甚感欣慰。

于是,我轉過身對上兩人稍稍有些無奈的眸子,仰着臉認真道:“鬼君來變好了,也好給我瞧一瞧這三生石如何開啓?寧遠你來作甚?”

寧遠的眉毛明顯是跳了一跳,大抵是被我氣着了,便一聲不吭的別過頭,不再看我。倒是一旁的将離鬼君平緩了呼吸後解釋道:“寧遠順便來瞧一瞧他自個的境況。”說罷,又是意味深長的瞧了一眼寧遠。那表情分明是在說,你來便來,虧得我還給你找這麽個借口。

我瞧着,愈加愉悅。連忙沖着将離招招手道:“你來幫我看看,這三生石要如何開啓?我怎的瞧着不過是塊石頭?”

将離與寧遠皆是一滞,皆是連忙俯下身來瞧着三生石的境況。只是,兩個人都不再說話,氣氛沉靜詭異的稍稍有些吓人。

我望一眼左手邊的将離,小心道:“将離,你不要告訴我,這玩意兒是誰看便應出誰的命數?”

将離錯過我看看一眼我右手邊的寧遠,終是緩緩點了點頭。

我甚是無奈,但又不想當真瞧不出什麽來,便運了十成十的修為想要探一探那三生石中到底是些什麽東西,可否有我的一絲痕跡。

可這一探不打緊,卻是将将有些突然,寧遠與将離都不曾料到我有此舉動,故而不像墨天玦那回上前來擋上一擋。可這力道生生了丢了出去,不僅三生石沒半絲反應,就是我自個的腦袋卻是要裂開一般,之後的事卻是半分印象。

亦是後來,将離與我淡淡說起,我才曉得,那一日我自個的言行舉止到底是個怎樣的狀況。

他道:“那日你突然就發了瘋。”

發了瘋?我委實不喜歡将離的措辭,我雖是平日裏任性恣意了些,卻是斷斷不會做出任何出格的舉動。但是将離接下來的話,終是讓我相信。他這麽個人,是不會撒謊的。

“雙手抱頭,撕心裂肺的叫着,連眼眸都是血紅血紅的。我與寧遠意欲上前困住你,卻根本沒用。你的修為,想來也只有你那位父君方能制住。後來,你從三生石旁跑開,一直跑到忘川河邊,右手自耳側拿開,頃刻化出一把水做得利劍,利劍揮舞之處,便是河上魂魄覆滅。後來,只是斬殺魂魄你還不能盡興,竟是一頭栽進忘川河中。”

作者有話要說:

☆、容顏已毀

将離說到此處,我亦是尤為驚訝。據說,那忘川河水經年有冤魂漂浮,我與他除了個幹淨倒也無礙,可那忘川河水,卻是斷斷入不得。那河水不知是從哪一處流來,又從哪一處流走,經年不息。然而便是神仙之身若是觸得那河中之水,亦是恍若受刑一般,生死不能。

而我竟是那番栽了進去,我十分好奇我是如何活了下來,并且安好的躺在床上聽人與我講先前的故事。

将離瞧了我一眼,繼續敘敘道:“緊接着寧遠便也跳了下去尋你。我在河邊,一度覺着自己将要窒息。誰能料到,你不過是看了幾眼三生石,就成了這幅樣子。”說着,将離亦是不自覺的勾唇笑了笑。

“然後呢?”我不自覺抓了他的手腕搖晃着追問。

将離失笑,繼續道:“後來可不就是他将你撈上來了。”

“然後呢?”我眼巴巴的望着他,一心一意覺着這事不會這麽簡單。

“沒有了。”将離攤開手,眼眸甚是認真。

看将離的樣子不像是扯謊,我卻是總覺得是哪裏不妥。于是,便細細檢查了自個的身上,然後擡起臉甚是疑慮道:“我沒有受傷嗎?我記得探究三生石之時我用了全身的修為,還有那忘川河水,也不曾傷到我嗎?”

“不曾。”将離淡淡微笑,示意我大可安心。

然而,待我将目光略向在我身旁卧着的小狐貍,死死地盯住她,直到她忍無可忍閉了眼睛,悶悶道:“長老們正在救治寧遠呢。”

我這心略寬了寬,随即一陣風似的沒了蹤影。原說我的青鸾殿與他的青離殿不過百步的距離,我這一路,腦海裏卻是飛快的旋轉過無數個可能。寧遠,他怎可這麽輕易就出事了?況且,竟還是因了我而出事?他的那些美人們可如何是好呢?再者,我将将欠了他一個月的等待,這會兒再欠,卻是真不知拿什麽來還了。

我推門那扇緊閉的門,長老們坐成一圈正在為他度着修為,修複他已經完全損壞的形容。

我呆呆的走過去,幾乎不敢擡眼細細地看清他的面貌,他的神情,他一動不動的衣擺。這還是那個微微一笑就迷死萬千仙女的寧遠嗎?還是那個……風流倜傥一絲一毫也看不上我的那個寧遠嗎?

此刻的他,形容已毀,忘川河水侵蝕了他的肌膚他的容顏他的衣角。我想大約我再活上十幾萬年也不會見到比他還形容醜陋的人。一張臉只隐隐看得出原本無懈可擊的輪廓,除此之外,兩只眼睛已是沒了一絲血肉,生生是兩個窟窿擺在那一處,鼻尖處,只略略瞅得見一個小孔借以呼吸。甚而他好看的唇瓣,都變得皺巴巴,尚且不如一個遲暮的老人,總還有些年少時的影子。他的唇形,亦只是看得出那是一張嘴。周圍的血肉黏糊糊的擠在一起,堪堪讓人不忍直視。

我這般瞧着,雙眼竟是不自覺的淌下淚來,冰涼冰涼的觸覺,落到唇角,鹹鹹的。

“姑娘,姑娘醒醒。”身旁忽的有一只手輕輕推了推我。

我猛地睜開眼來,伸手便要拭掉落在臉頰上的淚,可是面頰光滑并無別物。我這才想起,是了,這一切不過是從前。倒是眼前的女子輕輕啓口提醒我道:“姑娘該啓程了,人間歲月可抵不過這裏。”

我乍然明白過來,是了,我當到人間走一趟,瞧一瞧那個曾經風流倜傥到處拈花惹笑的男子寧遠,他如今可是好不好?

順着孟婆指的道,我極容易便瞧見了投胎轉世的寧遠。現如今的他不過是個凡人,甚而是個酸腐書生,并且形容落魄,一眼便望出郁郁不得志的根本。然而他的喜好卻是過了三萬多年都不曾變過,仍是那一身紫衫,只現在的他再穿不出那份氣度,那份谪仙高貴卻又桃花泛濫的旖旎。那長衫落了地,沾染了泥土,他卻是渾然未覺,仍顧自向前走。他許是喝了少許酒,身子搖搖晃晃的,走得不大穩妥,我正琢磨着是否上前扶上一扶。他這廂走着,眼見着便走到了山邊上,下面雖不是深不見底,卻也足夠他粉身碎骨。

如此,我便靜靜的瞧着,卻不是袖手旁觀。他投胎想來也是歷劫,正正是早死早回到昆侖繼續做他的掌門。

可我這般想,不代表別個人也認為我會這般想。

于是,在寧遠那副破爛的身子将将落地,腦殼子都要裂開之時,一股外力突然接住他的身子,然後緩緩放下。寧遠那方,卻是仍舊渾渾噩噩的向前走着。

“你就這般見死不救?”将離現出身形來,質問道。

我覺着甚是無語,便沒搭理他。搶走了我的朱砂小美人不說,這會兒還來與我争議什麽是非。

将離卻是愈加不能平複,繼而道:“我不過試你一試,沒想到你果真如此狠心。你可知,你不過是睡了三萬年,他卻是生生要度三百六十個輪回。這是他最後一個輪回。然而,你以為他每一世都可以如此幸運嗎?”

這還叫幸運?我撇撇嘴,不大能贊同将離的氣氛和措辭。

将離甚有耐性的繼續解釋,解釋完便走了。他道:“這一回,他将将是輪了人道,卻也不過四五十年的壽命。頭三百五十九個輪回,卻是畜生道居多,就算是淪為人道,司命星君會将他一世的經歷撰寫的稍稍平靜一些,卻是每每都被魔君攪得生不如死。及至最近百年,魔君才攪擾的少了一些。梵音,你若是當真想将朱砂要回去,便好好看一看寧遠吧!”

我揪着腦袋想了半天仍是沒能将他的最後一句話想得通透,然而有一件事,我倒是覺着甚是欣慰。墨天玦對寧遠的攪擾或是虐待,我覺着甚好。也不枉我被打入東皇鐘睡了那麽些年。

我轉過臉瞧着那道紫色的身影越來越遠,極想追過去問問他,何以經歷三百六十個輪回?然我到底是追上去,卻不曾問。我清楚地嗅見他身上散發的酒氣,半點不如酔九霄釀的酒香,哪日,我跑一回天上偷上幾壇,也好與他共飲。

我拎了一縷頭發在指尖環繞,是了,我須得一個身份方能出現在他的生活裏。

入夜時,寧遠忽然一改白日裏臉身子都站不穩的姿态,捧了一本書細細看着,嘴邊還念念有詞。我聽不大清他念得是什麽,亦看不清他的神情。自打我醒來,這聽力視力皆是大不如從前,仿若一個凡人一般。

然他那般姿态,到底是給了我極好的靈感。既然他是迂腐的書生,那我做他窗前跳躍的小狐貍不就好了?反正,我當年與墨天玦一起聽的戲本裏大多便是這樣的戲碼。仙女下凡委實是件不易且不大靠譜而且後患連連的事,是只妖精就省事許多。

于是,我便化作一只美貌的狐貍精,然後又依着妖媚惑人的姿态重新變換了樣貌。我站在寧遠的家門前輕聲叩門,他不一會兒便來敲門,我埋首撫心,佯作急促喘息的模樣,一邊急急道:“小女子被惡人追殺,還望公子垂憐。”

寧遠果然不疑有他,開門趕忙将我請了進去。及至入了室內,我才俯下身細細解釋道:還請公子原諒小女子冒昧!“

“無礙無礙!”寧遠伸手将我扶住,微愣又覺着甚是不妥,慌忙收回手去。“不知姑娘深夜獨行,竟是為了何事?”

“可否請公子先一步原諒小女子失言可好?”我垂着頭,聲音愈發凄婉。

“好!你直說便是。”

我終于擡起頭來,眼眸瑩潤潮濕,敘敘而言道:“小女子原為城中商賈之女,無奈家道中落,家父将是要将我嫁與城東縣丞之子做妾,小女子實在無路可走,只得夜半逃了出來,不想遇見公子,還望公子收留。”

我自覺這番話可謂是說得凄凄慘慘,寧遠這廂做了凡人,倒也識得眼力,當下便允我住下。只眼眸迷離,怔怔的瞅着我的臉,不大相信眼前這一切皆是真的。是了,迂腐不得志的書生,等不來受着天條約束的仙女,只得盼着來一兩個妖精也是好的。不止身體柔婉,還可附贈他一段錦繡前程。

我不打清楚寧遠是怎樣想的,我卻只是琢磨着,于他身邊住下便好。反正,他這一生不大長。

想來寧遠這一世素未見過美人,即使見過,大約也比不得我化作的這番狐貍精樣貌。是了,大凡幻化,心中總歸有個影像,如此,也找照着模子來化。我化作的這位美人,正正是青丘的帝姬,也難為他一個凡人分明刻意隐忍,卻是如何都是把持不住的模樣。

作者有話要說:

☆、壞了我的好事

我瞧着略有些好笑,便欲擒故縱略勾了一勾,寧遠很快便上鈎了。不一會兒,我們兩人便将将倒在床上,他伏在我身上,手指緊緊地抓着床上的被褥,竟是不知往哪裏放了才好。

我扯起嘴角苦澀的笑笑,這樣不一樣面貌的他,一度讓我以為這是別個人。可這就是他,我嘆得出他被封印的法力和元神,是他沒錯。

身上的人卻是正癡癡道:“姑娘想來并不是哪家小姐,而是天上的仙女姐姐落到凡塵來了吧!不然,怎生得這般……這般白玉無瑕,讓小生竟不知如何是好?”

白玉無瑕?

我看他糾結了這麽半天才想出的這個詞,委實覺着他未能得到功名實在是老天開眼,才華真是一般。我心內自是無比清楚青丘那位美人的樣貌,看真身便得知,是個六界衆生都甘拜裙下的主。九尾狐。且是上仙九尾狐。然她的樣貌雖是萬分妩媚,可個性卻是十個男子也不及她一個。倘或有一日她知道我今日化了她的模樣承歡,只怕是要氣得吐血。

思及此,我便擡手輕輕描摹他的眉形,細着嗓音道:“公子可是喜歡?”

寧遠被我這話激得登時氣血上湧,猛烈的吻住我的唇,生澀的啃咬。我微微怔了一瞬,便仰起臉迎合他的吻,将靈舌探入他的口中。他這廂便是急不可耐的來撕扯的一副,我亦不阻攔,甚而去脫他的衣服。眼見着便只剩了內裏的一件亵衣還未出去,我任由他去,卻還是望見窗外明光一閃,扯起嘴角略笑了笑。

果然,寧遠那手還未下去便被人定了身子一動不動。我端端正正的坐起身來,瞧着猛地闖進屋的那幾位,笑得愈發随性恣意。

“幾位方才瞧得可是盡興?”我略瞥他們一眼,便将寧遠的身子方正,阖了他的眼睛許他躺好,這才沒甚興致的看向他們幾個道:“說吧,什麽事?”

司命星君略向前一步正要開口,便被身旁的一位美人搶了白,直直道:“你不許碰他。”

“這人不過是寧遠的轉世。”我淡淡的瞥向淩芳仙子,這位蓬萊山的三長老可是過了三萬年也不知收斂。我特意勾了勾寧遠的下巴,顧自道:“就這般樣貌,虧得仙子還這般惦記着?”

是了,倘或我不曾記起所有事,自是覺着萬事無礙,我有我的朱砂,還有墨天玦,如此甚好。可如今知道了,便也不能白白被人踩在腳下踐踏了。

“你不許碰他!”淩芳仙子是又氣又急,方要上前來便被司命星君攔住。淩芳仙子這才冷哼一聲作罷。

“姑娘還請先還了本來面貌吧!”司命星君看我一眼複又低下頭去,形容中竟似有些局促拘謹。

我懶怠得多想,便道:“噢,想來也是,你們幾個見了青丘帝姬想必還是要拜上一拜上個大禮呢,與我卻是不必。”說罷,我便化了自個原來的樣子。

這會兒卻是司命星君身旁的另一個陌生男子走至我跟前來,俯下身恭恭敬敬的拜了一拜,“姑姑,可還記得玄影?”

他這一聲叫得極是小心翼翼,怪不得,怪不得我瞧着他如此眼熟,竟是前些日已經見過。

我淺聲詢問道:“那慕府的大公子慕影是你所化?”

玄影垂下頭道:“正是。”

“倒是你用心了。”我淡淡的瞧他一眼,雖是談不上覺着當日的用心全都白費了,卻難免瞧着眼前景象有些冷清,甚而諷刺的緊。卻原來,自打我出了東皇鐘,便有天上地上各路人馬等着看呢。

“姑姑還在怨着玄影麽?”玄影的聲音愈發低了跌。高大偉岸的身子這麽一垂,愈發顯得不合時宜。

“不怨。”我冷冷丢出一句,“若是還怨着你,便也不會仍讓你叫我一聲姑姑。可不是污了我的耳朵。”

“那玄影日後便跟在姑姑身側,任憑姑姑差遣可好?”

到這時我只瞧得見玄影的腦殼了,剛欲開口拒絕,司命星君便又上前一步道:“梵音姑娘此番可是又不小心亂了本君的撰寫,不知梵音姑娘可否……”

可否我再給你補上一補?

那是時光再退回三萬多年前嗎?原是這些仙家亦是自私的很,因了是看中的人,所以命數不可小心動亂,若是換了平常凡人,被哪些個妖精弄亂了,只怕亦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權當沒有這回事。

我甚是冷靜的瞧一眼司命星君又瞧一眼玄影,靜靜地凝回司命星君的眸子問道:“你覺着我與寧遠,哪個與你更親近些?”

司命星君明顯是愣了一愣,好歹他從不撒謊,便道:“自是寧遠。”

他們十幾萬年的交情,我這個半路遇見的異數自是比不得。于是,我又靜靜地瞧着玄影問道:“你呢?”

玄影這回悶得極是徹底,良久不曾答言。是了,我并不需要他的回答,他曾經也以行動表現過,我何必多此一舉。

“你們既然這樣清楚,我不過是個局外人,何必還這樣巴心巴肺的讓我再陪他個幾十年?”我冷眼瞧着對面這幾人,實在怪異的很。這麽緊巴巴地盯着,只為了在關鍵一刻提醒我,我擾亂了寧遠掌門的命數,須得補上一補,真是笑話!

對面三人皆是無言以對,我輕笑兩聲,伸手捏了捏寧遠的臉頰,不滿的嘟囔道:“況且,這麽張臉,還不如玄影三分呢。”正說着,我餘光略是瞧見玄影的臉頰竟是紅了一紅,便又繼續道:“是了,怎能與玄影相比?我睡去那時,玄影不過是少年人,現下卻是一等一的好姿容。只是你們……緣何許我陪他,卻是不許我們歡好?”

玄影這回卻是紅了個通透,倒是司命星君雖是閱歷豐富,卻還是一時尴尬的緊,不知如何是好。到底是淩芳仙子被我逼得甚急,當下便伸手直直的指着我道:“你不知羞恥!”

我白她一眼,“你們鴛鴦戲水,便是知羞恥了?”

司命星君輕咳兩聲攔下淩芳仙子,“梵音姑娘倒是伶俐許多。”

實在是抱屈!我暗暗瞧他一眼,只道:“你不肯說緣由,我應了便也沒什麽,你只需應我兩件事便好。”

“什麽事?”

“其二我還不曾想好,留着以後用吧!至于其一,卻是簡單的很。但請淩芳仙子先行回去吧,這小破屋承了仙子的仙氣,定是塊百年的寶地。”

淩芳仙子秉着一張花容月貌很是不屑地哼了一聲道:“你不許碰他,不可壞了他的修行。”

是修行是贖罪,這須得他自己來說吧!不過……我俯首瞧一眼床榻上安穩睡着的男子,這番映着燭火看,雖是不如玄影好看,卻還是不極差,算是中上之資了。

“好。”我懶懶應下,實在懶怠得與她過多糾纏。但與寧遠而言,有這樣一個女子巴心巴肺的為着他,想來日後回了昆侖,也當知足了。

淩芳仙子一陣風飛走後,我另囑咐了玄影于門外候着不許偷聽,這才與司命星君緩緩道:“這其一便是,你須得告訴我,你們偷窺我與寧遠許久,議論了些什麽?”

“你……”司命星君瞧着我,滿臉的表情盡是無奈,長長地嘆息一聲道:“你從前可不是這樣的。你對事素來沒什麽好奇心。”

“你倒是知道我!”我瞥他一眼,伸手随意畫了個圈。“你就這樣換着身份與我表演表演吧!”

“我與玄影雖是更為看重寧遠,但也同樣看重你。只是……”

“只是,我是輕的那個。”我打斷他,“你開始吧!我倒是好奇,你們忍了這麽久,怎麽這會兒竟是忍不住了?将将是壞了我的好事。”

“好事?”司命星君不覺重複了我的話,随即趕忙道:“我還是開始吧!”

“嗯。”我點點頭。我睡了這幾萬年,貌似什麽都沒剩下,連這麽點好奇心也只剩了這麽點,委實是百無聊賴。

司命星君先是往左邊一站,特意仿着淩芳仙子的嗓音道:“星君,你看他們,你再不出面阻止,他們就真的……”

司命星君又往右面一站,臉色沉了沉道:“再等一等。”

司命星君又往中間的位子一站,沉默半晌,一句話沒說。

我擺了擺手,打斷他,“不是這個。你們難道就沒有對現如今的寧遠有所評價?”往日可是風流倜傥,自有大把仙女趨之若鹜的往上趕,這會兒竟是對這個女人就急不可耐,委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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