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28·千鈞

為什麽是這幾個地方?

這是所有人都想知道的, 但是卻都知道沒有時間追問。

被綁走的如果是一個成年人還好,哪怕像蒙綱毅那樣的老人都能有自救的可能,但是對于小孩來說,差距的不止是體力和體型,還有腦力, 在發生的很多案件中,很多小孩甚至是在懵懂無知的狀态下被犯人下手的。再加上現在全城通緝的狀态下, 武興為既然冒着被抓到的高風險行動那一定是勢在必得。

他們進行地毯式搜索,在無形之中也會給他造成一種心理壓力, 所以他一定會在最短的時間動手。不是他們不想外緊內松地給武興為營造一種他還有足夠時間的錯覺,但蔣慧秀動靜太大, 如果武興為并沒有走遠,很可能已經知道她報了警。基于這個考量, 李肖然當機立斷決定地毯式搜查。

蘇漾也選擇了一個地點,他一路上表情異常嚴肅。而柯顧則是将車開得飛快,坐在副駕駛的李肖然看着即将140的表盤,覺得自己心髒都要飛出去了。他抓緊頭頂的手扶, 忍不住提了個建議:“安全第一,還有人靠我們去救呢。”沒想到他說完這話, 柯顧将車的油門直接踩了下去, 驚得李肖然趕緊閉嘴。

柯顧了解蘇漾,如果換做是一般人, 可能會避開最有可能的地點。因為作為特案組負責分析犯罪心理的文職人員, 蘇漾的責任在選擇地點之後已經結束了, 但如果真當他們趕到時發現人已經死亡的話,到時候蘇漾面臨的不僅僅是責任還有心理的負罪感。也許有人會對心理情緒不以為意,但那并不包括他們。

正是因為柯顧太了解蘇漾了,所以他知道他們現在要去的一定是蘇漾認為最有可能的地點。

原本十二分鐘的車程足足讓柯顧縮短到了五分鐘。到了地點,柯顧一腳剎車,李肖然覺得自己五髒都要甩出來了,回頭一看蘇漾竟然已經推開車門快速跳下了車:“這邊,大門在這邊。”

李肖然終于理解了一句話,什麽鍋配什麽蓋。他精神上也着急,但是腦幹中樞并不給力,可蘇漾現在精力充沛的樣子讓李肖然腦子裏閃過了兩個字——“變态”。

師兄弟都是變态,各種意義上的。

李肖然也很快打起了精神,他們剛到門口,就聽見裏面傳來了敲擊聲。

“這是……”這是砂石廠,只不過這幾天市裏開會,所有能産生污染的制造業都停工了,按理說是不會有聲音的。

這個聲音讓衆人心中一喜,随後又是一凜,喜的是他們也許找到了蔣明易的下落,驚的是還來不來得及,還有這個響聲究竟是什麽?

蘇漾跺跺腳:“來不及了,我們挨不到行動組過來。”

“那就現在行動。”李肖然掏出腰間的手槍,“從大門沖進去。”

他們已經顧不上會不會打草驚蛇了,李肖然一腳踹開鐵紅色的大門,門沒有全開,裏面被鐵鏈鎖住了,李肖然瞄準門縫,擡手就是兩槍,鐵鏈應聲而斷。柯顧飛起一腳,直接将門踹得大開,露出了院落內的場景。

衆人都驚呆了,哪怕是柯顧,他見過因為心理極度扭曲窮兇極惡的犯人不勝枚數,但不論他怎麽演繹怎麽還原,這樣的場景毫無防備地出現在他的視線之中依然是一陣惡寒。

院落裏的正是他們在通緝的武興為,此刻他的行為難以用常理形容,他右手的三個指頭血肉模糊,正在沙地上寫着血書。若說瘋癫,可他的神色很冷靜,看見大門被推開,頭也不回道:“你們來了?”

李肖然剛要開口,就聽武興為繼續道:“噓,不要影響我創作的心情,你們已經來晚了。”

來晚了……

這恐怕是警察和醫生最讨厭聽見和最不願意說的字眼了,來晚了……李肖然的手槍的準星已經瞄準了武興為的後腦勺。

“不對,聲音還在繼續。”蘇漾卻拉了李肖然一把,搖搖頭,小聲道,“你們仔細聽。”

武興為冷笑了一聲,沒說話。只是趴在地上繼續寫着,李肖然掃了一眼,念出他已經寫出來的字:“從前只肯盯着地上的東西,不肯……”

“不肯向天上看。”蘇漾沒有看武興為,卻把他還沒有寫完的話念了出來。

這讓武興為停下了手指,轉身從地上爬起來看向蘇漾:“你不過也是一個自作聰明的人罷了。”說話的時候,他右手的血還不住地滴答向下,他卻仿佛沒有絲毫痛覺。

“也是?”蘇漾笑了,“看來你在明易那裏受了不小的打擊?”

“你懂什麽?”武興為突然開始來回的走動,“你們懂什麽!你們不過仗着一點小聰明,無視神,無視神使。”

“神使?”蘇漾噗嗤樂了,“你嗎?你配嗎?我和明易原本就生活在天上,為什麽要向天上看?我們只需要向下看就足夠了。”

李肖然驚得睜大了眼睛,而柯顧卻笑了,小師弟還是一如既往的聰明啊,謹小慎微只不過是沒有把他逼急罷了。

“那我就要讓他永遠在地上,永遠不能爬上來,也永遠回不到天上。”

蘇漾突然偏頭,對着肩頭的對講機報出他們的地址後道:“全體都有,找到這個工廠所有地下作業的地方,如果有運行的機器,務必立即停下來。”

武興為雙目突然從白變得通紅:“不不不,你們不可以。”

蘇漾沒說話,伸腳一踢,将腳邊的砂石踢向了武興為已經寫好的血字上,導致有些字跡看得不是那麽真切,嘴角挂上一抹李肖然從未見過的輕蔑笑容:“不,我可以,我和明易都可以。”

武興為撲回去,他不停地用手指的血去描摹被蘇漾毀掉的字,因為血肉中混入了砂石,血液流淌也不那麽順暢了。李肖然看着看着就皺起了眉頭,因為他看見武興為直接用一旁銳利的刀刃狠狠地将自己已經半結痂的傷口再次劃開,鮮血流淌而出。

強忍着胃中的不适感,李肖然不得不繼續盯着武興為的一舉一動,武興為這樣,要說他沒有精神病李肖然都不信。但如果精神鑒定真的出現問題,李肖然也不甘心,害了這麽多人,釀成了這麽多家庭的悲劇,真要是精神病就真的便宜他了。

就在這個時候,三人的對講機同時響了,裏面傳來急促的喊叫:“找到了!有一個壓石機在工作!裏面還有聲音!”

“停下它!快!”李肖然吼道,随後向待命的救護車和消防車下達指令。而蘇漾則直接上去,在武興為想寫下最後一個詞“天上”的時候,将他直接按倒,反扭住他的手,拷上了手铐。

“讓我寫完!你讓我寫完!”武興為不停地反抗,而柯顧走過來,蹲下身,手按在他的肩頭,微微施力:“你有什麽需求嗎?”

武興為動作一滞,嗷嗚一嗓子。

柯顧似笑非笑道:“看起來不是不知道疼啊?說說吧,誰教你這招的?”柯顧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裝瘋賣傻,你還差點火候。”

而蘇漾直接将他另一只手也挂上了手铐,就見聽了柯顧說的話後,武興為不動了,任憑他們怎麽激怒他他都不再說話了。蘇漾和柯顧對視了一眼,都看出來彼此的凝重。

他們寧願武興為是自學成才的兇手,也不願意看見這背後還有一只無形的大手。一時之間,空氣中彌漫起了緊張的寂靜,他們三個人都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似乎幾秒,似乎幾個小時,秒針一格格地走着,他們的對講機也傳出來“嘟”的一聲,所有人的都屏住了呼吸。

就聽見對講機中傳來孫賢的聲音,他的聲音似乎都在發抖,甚至有幾分哽咽——

“頭兒,人救回來了。就差一點點,就回來了。”

随後對講機中傳來了歡呼的聲音。

無論是在前線的,還是在後面統籌的,提起的心終于落了下來。

蔣明易是被擔架擡出來的,路過蘇漾身邊的時候,蔣明易揚起了一抹虛弱地笑意:我知道你能找到我。”

“不是我,是我們。”蘇漾指了指一旁坐在地上衣服濕透筋疲力盡的同事們,随後又将柯顧往蔣明易面前推了推,“還有你的偶像。”

蔣明易睜大了眼睛,不過醫護人員已經要把他擡進救護車了。他掙紮着回頭,蘇漾跟他揮了揮手:“安心養病,我們會去看你的。”

蔣明易重重地點點頭,用他最大的聲音喊道:“謝謝警察叔叔們!”

随後救護車裏傳來了一聲中氣十足的咆哮聲:“病人就給我老實一點!”

随即,所有人都發出了善意的大笑,仿佛在這一瞬間,天空中所有的陰霾都散開了,露出了天空本來的藍。

……

回警局的車李肖然沒敢再給柯顧開,看着後視鏡中靠在一起閉目養神的師兄弟,心道,吃狗糧就吃狗糧,怎麽也比送命強不是?

但他們還沒到警局,在路口就被圍得水洩不通,看着警車外的長槍短炮,李肖然覺得自己的脾氣在決堤的邊緣。不是他不尊重媒體,在深入了解後也覺得像老編輯那樣的人值得敬重,可不包括這些別有居心的人。

果不其然,搖下車窗後,車窗外的記者第一個問題就是:“死了四個,傷了一個,現在才把犯人抓到是不是警方的失職?特案組介入後兩個受害人一個是老人一個是小孩,請問你作為特案組負責人有沒有什麽想說的?”

李肖然剛要爆發,就聽見柯顧搶先了一句:“死了四個?哪四個?”

“呂康、郭康偉、蔡智淵和蒙綱毅,警察同志,我高考數學可是接近滿分的。”記者反唇相譏,卻換來了柯顧的詫異:“呂康是誰?”呂康并案處理這件事不過是昨天才發生的,并沒有多少人知道,到底記者又是哪裏來的消息?

“呂康是……”

“記者同志,我不知道你哪來的小道消息,但是我們有我們的保密責任,我告訴你了你能幫我們抓住犯人?還是說……”柯顧扯了扯嘴角,“兇手能對這麽多人下手,多虧你們的宣傳了。”

記者一窒,表情頓時扭曲了。但很快他們就不再是焦點,原因是他們把去路堵得水洩不通,最後押解犯人的車不得不停下,當武興為從車裏出來時,無數話筒伸了過去。就在記者攔住李肖然他們車的工夫,武興為已經開始了他的演講。

李肖然氣得直磨牙,一邊是氣押解武興為的同事太軟包子,一邊也氣這些人就知道添亂。

蘇漾卻直接推門下了車,車不好走,但是人過去還是沒問題的,尤其是碰上了這種有好戲看的時候,媒體朋友紛紛分開了一條道給蘇漾。

等蘇漾走到武興為跟前的時候,他已經開始神神叨叨地開始他的神使論,他是神派下來,代為清掃人間的罪惡的。蘇漾就這樣安靜地聽他表演,直到講到蒙綱毅的部分時,蘇漾突然間開口了。

“等一等。”

攝像頭轉向了他:“你就是公安的心理學顧問對不對?請問您覺得嫌疑人這樣的精神狀态真的能判刑嗎?”

“精神狀态?他精神狀态不是挺好的嗎?”

衆人:“……”真是睜眼說瞎話啊。

蘇漾看着他們一臉質疑,歪了歪頭:“你們一邊說我是專業的,一邊要質疑我的專業程度,你們想證明什麽?證明武興為無罪?”

他的視線轉到武興為臉上,緩緩道:“誰跟你說蒙綱毅死了的?老爺子活得好好的,除了煙鬥啤酒暫時不能碰,現在還想回報社上班呢。”

武興為 突然間聽下來口中神叨叨的碎碎念,瞪大了眼睛,表情一瞬間變得無比地憤怒和暴戾:“不可能,你再騙我!他肯定死了!”

蘇漾掃了一圈呆滞住的記者,輕笑了一聲:“這下可以讓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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