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人外有人

回了院子,廖媽媽已經備好了熱水,秦玉暖一進來,就給端上了一盞熱騰騰的茶水,秦寶川整個下午都乖乖地聽秦玉暖的話未曾出過院子,一直在屋子裏練習寫大字,已經寫好了厚厚的一沓,放在了秦玉暖的繡架旁,等着秦玉暖來檢查。

熱茶的白起袅袅纏繞在秦玉暖的臉頰上,熏得秦玉暖雙頰漸漸紅潤起來,心裏似乎也跟着暖了起來。

“三姑娘,都按照你的話做了,”廖媽媽如實彙報下午的狀況,“晌午的時候奴婢特意将您的妝匣拿出來曬太陽,去黴氣,傍晚收的時候,說姨娘給您留下的那只玉镯子不見了,因為是在院子裏丢的,所以每個人的房間必須搜查,最後是在衆人面前從福生的房裏翻出來的,”說罷,又悄聲道,“如今,福生正關在後院那間空房子裏呢。”

秦玉暖皺了皺眉,“不是說直接交給母親處理嗎?”秦玉暖有些不解,但她知道廖媽媽素來都是個明事理的人,若是沒有根據,不會平白違背自己的意思。

“是送了,”廖媽媽有些為難地道,“不過當時大姑娘突然出了那麽大的事,奴婢去翠軒院報的時候,被看門的媽媽攔下了,說是夫人心情不好,不過,這一拖延,倒是歪打正着。”廖媽媽說完,又從腰間掏出一個渾圓透白的珠子,對着秦玉暖道,“這是後來奴婢回來去詢問福生,從她身上掉下來的,看她當時的神色,似乎很緊張這個珠子。”

秦玉暖指尖頓了頓,還是接過這顆珠子,這是一顆飽滿上乘的東海珍珠,前世秦玉暖替秦雲妝給司馬銳繡被封為太子的加冕服的時候曾見過這種珍珠,除了東秦,別處是産不出這樣上等的珍珠的。

“是東秦的珍珠,”秦玉暖喃喃自語道,這八成就是蘇成海送予秦雲妝的珍珠,秦雲妝賞賜下人出手闊綽果然是名不虛傳,看來,這福生不僅是窦青娥的眼線,大抵也私下替秦雲妝做了不少事,不然,也得不到秦雲妝這麽大手筆的賞賜,許是方才被茶的香味撩了鼻尖,秦玉暖使勁嗅了嗅,側頭問廖媽媽道,“媽媽你今日泡的什麽茶?味道格外的芳香,好聞得很。”

廖媽媽一愣,答道,“不就是往常的綠茶嗎?三姑娘都已經喝了好些時候。”

“那便奇怪了。”秦玉暖湊在茶盞旁仔細嗅了嗅,那股溫軟芳香的味道卻淡了許多,看來當真不是茶香。

廖媽媽見狀,只是笑道,“三姑娘自小的嗅覺和記性都比常人好些,指不定,是聞到了其他院子裏的花香熏香什麽的。”

“我哪有那麽靈的鼻子,”秦玉暖輕笑,一偏頭,卻恰好看到手邊的珍珠,疑惑間,捏着珍珠到鼻尖嗅了嗅,眼神突然就凝重起來,“廖媽媽,你将咱們屋子裏所有的香料都拿來。”

“三姑娘要用香料,”廖媽媽有些詫異,“那些可都是等到夫人和大姑娘來是才用的,要不明日我讓大石去集市上給三姑娘捎些白梅花回來?”

窦青娥和秦雲妝很少來秦玉暖的院子,嫌棄秦玉暖這兒又偏僻又帶着一股子塵土味兒,省下銀子備一些上等的香料等窦青娥來的時候調香是秦玉暖前世的習慣,如今,秦玉暖可管不了這麽多了。

“媽媽你只管取來,我不用。”

其實秦玉暖一直有疑惑,粗略來看,上官儀因為成了替罪羊怨恨秦雲妝,故而暗中送香料陷害,到秦雲妝當真因為這些香料面部感到不适,再到秦玉晚被罰,整件事流暢自然,滴水不漏,可其中,卻忽略了一個最基本的問題,那就是時間。

秦雲妝從宮中回來那日到今天也不過兩三天的時間,那凝香露再厲害至少也得七八天才能起效,短短三天就有這樣的效果,不是太奇怪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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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姑娘,香料都在這了。”廖媽媽将裝着香料的密封木匣子逐一擺開在桌上,供秦玉暖挑選查看。

每個小匣子不過拳頭大,放的香料不多,但是品種齊全,秦玉暖逐一打開仔細聞過後,又不确定地重新聞了一邊,廖媽媽一直小心翼翼地陪侍在旁邊,直到秦玉暖被這一堆香料熏得有些分辨不出氣味來,才連忙端過茶水,問道,“三姑娘,怎麽樣?”

“确定沒錯了,”秦玉暖捏着那顆珍珠篤定道,“這珍珠,泡過白檀香。”

白檀香是檀香的一種,比較其他檀香而言更加名貴,氣味芳香,全然沒有普通香料刺鼻嗆人的味道,而且還有一定藥用價值。

在珍珠上侵染香料,是最近幾年流行起來的用法,使得原本就光彩奪目的珍珠帶着絲絲香氣,更受權貴女眷們的歡迎。

可偏偏……

秦玉暖皺緊了眉頭,萬物相生相克,要知道,凝香露和白檀香,是不能一起用的,兩者混合起來,白檀香就像是催化劑一樣,将凝香露的副作用最大化。

這珍珠……是蘇成海送的!

他到底是否知曉這上頭的白檀香?若是知曉,刻意給秦雲妝送去,是有心還是無意?且他今日,為何要對秦玉晚落井下石?難道當真是因為主要黑手是他,他急着找一個人墊背?不對,他和秦雲妝久別重逢,根本不存在任何矛盾和利益,又何必費盡心思,還兜了這麽大一個圈子來傷害秦雲妝的容貌?

為什麽,這個表哥,才來短短兩天,就讓自己有這麽多的疑惑,她竟然是愈發看不懂這個人了。

廖媽媽見秦玉暖有些出神,輕輕地喚了句,請示道,“三姑娘,那福生該如何處置?”

秦玉暖深如幽井般的瞳仁慢慢綻放出一絲精明,“如今母親正在煩着,就不用去給母親添麻煩了,不過,罰還是要罰的,”秦玉暖抿了抿嘴角,“如今二姐姐被罰了閉門思過,身邊又少了貼心取樂的人,這福生,不是學過幾年越劇嗎,就送到二姐姐院子裏去吧,也算是我這個做妹妹的盡點心意。”

一個想要監視自己,一個百般诋毀寶川的形象,如今,恰好讓你們窩裏鬥。

廖媽媽聽完一怔,繼而只是有一種佩服而驚訝的眼神看着冷靜自然的秦玉暖,如今三姑娘似脫胎換骨了一般,她是最清楚三姑娘的,三姑娘很聰明,只是過去一直藏着掖着,如今三姑娘大了懂得用計謀保護自己了,廖媽媽真是開心還來不及呢。

“廖媽媽,怎麽了?”秦玉暖偏着頭問道。

“沒事,”廖媽媽連忙躬身道,“奴婢馬上去辦。”自家姑娘如今争氣了,她也不能給自家姑娘丢臉。

廖媽媽辦事效率很高,第二日一大早就将福生送去了秦玉晚的院子,回來禀報時,秦寶川正在秦玉暖的監督下在院子裏洗冷水淋浴,這兩天恰是融雪的時候,比下雪更冷,平常人都恨不得偷懶躲屋子裏灌黃湯取暖,一個五歲的孩子,卻是在院子裏咬着牙堅持。

“還能不能堅持?不能就直說。”秦玉暖語氣堅定且不容置疑,帶着些許威嚴,雖然心裏也是心疼得緊,可眼神上一點點都不放松。前世是她太護着秦寶川了,養成了秦寶川膽怯怕生的性子,這次雖然讓秦玉晚暫時被軟禁了,可是少了秦玉晚的诋毀,還會有其他人的,最好的辦法,就是從現在開始,磨練秦寶川的毅力。

“可以的,”秦寶川咬着牙,小胳膊小臉都被凍得通紅,可是神态卻異常認真,“姐姐,你繼續倒冷水吧,寶川不冷,一點都不冷,就像姐姐說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體膚,這點小磨練,不算什麽。”

寶川的懂事讓秦玉暖都有些動容了,索性嘩啦啦地幾大瓢将剩下的半桶冷水倒了,才連忙喊着滿兒抱秦寶川進去,偏偏秦寶川一臉硬氣,擺擺手道,“男子漢大丈夫,我自己可以走。”說罷,就扯着兩條被凍得有些僵硬的腿一瘸一拐的進了屋子。

“三姑娘,事情辦妥了。”廖媽媽這才迎了上來,下意識地又瞥了瞥剛才給秦寶川淋冷水浴的地方,濕漉漉的水漬順着融雪淌成汩汩水流,引得廖媽媽嘆了口氣,她是懂秦玉暖的苦心的。

“不過奴婢回來的路上聽到一個消息,”廖媽媽跟着秦玉暖進了屋子,确定周圍沒有人後才道,“聽翠軒院那邊的嬷嬷們聊天時說道,這次廟會,夫人好像選了三姑娘你去廟裏祈福。”

秦玉暖看着廖媽媽一臉擔憂,笑道,“廖媽媽是怕我出門遭了什麽難?還是懷疑母親別有用心?”

“不是,”廖媽媽慌忙道,繼而面露難色,“只是三姑娘許少出門,對外頭也不熟悉,奴婢始終是不放心的。”秦玉暖若真去寺廟裏祈福,那是代表整個太尉府,大夫人定會派了身邊的丫鬟跟去陪侍,大夫人的人整整一天跟在自家姑娘身邊,這才是她真正不放心的。

秦玉暖何嘗不懂,其實,秦玉暖未嘗不擔心窦青娥會借機使什麽手段,雖然自己不過是庶女,可是窦青娥為人霸道又謹慎,她絕不會放任任何一個幹擾到秦雲妝走上權貴路的人,估計這兩天,花朝節的那些事也傳了出來,她處心積慮要開始對付自己,也不奇怪。

不過,為了寬廖媽媽的心,秦玉暖還是笑着說道,“廖媽媽別想多了,如今大哥在外遠游,大姐姐臉受了傷,二姐姐又被罰了禁足,算來算去,秦家也只有我這個女兒可以去替父親母親祈福了,這是規矩,沒什麽好擔心的。”

廖媽媽有些躊躇,頓了頓說,“要不,咱們去和表少爺商量……”

“不用了,”突然提到蘇成海,秦玉暖顯得有些不自在,“表哥來京是做生意的,日日在外奔波,再說,雖然是親眷,可是我一個女兒家去廟裏祈福卻私下和別的男人接觸,總是不好的,媽媽莫擔心了,要來的躲不過,要走的攔不住,見招拆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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