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依照陳文武對那人形象穿着的描述,盛清風很快便查到了師院的這名老師,果然不叫趙小二。

他姓溫,叫溫阮,美術系油畫專業的研究生導師。

“溫軟……哪個軟?”

盛清風蘸着杯裏的酒寫下了個“阮”字:“就是一種樂器,阮鹹的阮。”

“沒見過。溫阮,這字有點兒意思,阮……”陳文武品味着那人的名字,用手在盛清風寫下的“阮”字上描摹了一遍,當下只覺得開心,嘿嘿直樂。畢竟生的那麽好看的人還是得有個配得上他的好名字。

“溫阮不是本地人,聽說是院長挖空了心思,好不容易才從外頭調來的,在整個師院都很有名。欸,好像還是個美人呢。”

“這話不假。”陳文武連連點頭。

盛清風擡眼瞄了下正對着桌上的“阮”字出神的陳文武,心裏當下就有了數,也不多言。

“他住師院的教職工宿舍,單間。被校長像神仙似地供着。”

“挨着紅星影院的那個宿舍?”

盛清風點點頭:“還有啥不清楚的?”

“夠了,剩下的我自個兒去弄清楚,走了老弟。”

陳文武拍拍身站起來,準備出門,卻被盛清風叫住。

“老哥,我說一句也不一定對。要想搞定文化人吧,還得多用用這兒。”盛清風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笑道,“注意分寸,可別太當真了。”

待陳文武走後,盛清風往躺椅上一靠,随手打開了收音機。

一段“呲呲啦啦”的電流聲後,盛清風翹着二郎腿跟着收音機唱起了小曲兒:“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兒閑尋遍。在幽閨自憐。小姐,和你那答兒講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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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阮近來很苦惱,因為本學期被安排了教大一新生基礎的人體素描課程。

校長陪着笑臉站在他面前一口一個小地方師資力量不足,搞得溫阮也不好拒絕。

“這個,溫老師啊,咱們學校的情況你也知道,聘請模特這塊的經費可能不是特別夠,不過你放心,我們一定抓緊時間解決!但這個課吧,咱還是得按時上……”教務辦主任搓着手,低着頭,像個認錯的小學生。

“知道了,我盡量想想辦法吧。”

“诶诶!哎呀,辛苦你啦溫老師。”

溫阮離開教務辦後還是嘆了口氣,安城相對于他以前所在的城市來說,思想觀念都較為閉塞,自己答應的雖快,但要想找個專業的裸體模特還是相當困難的。且不說願不願意脫的問題,就是保持一個姿勢站上很久就沒有幾個人能做到。

辦公室內的窗子沒關,透進來的夜風已經帶着暖意。正是柳絮紛飛的季節,屋內上下起伏着許多飛絮,搔的人直犯困。溫阮伸了個懶腰,将桌上的教案整理碼放整齊,便起身離開學校朝職工宿舍走去。

前往宿舍的路程不遠,但沿途的街燈卻不多。

溫阮自打出了學校後就總覺得有人在跟着他,當他走到巷口轉角時,一雙手突然将他拖進了黑暗裏,緊接着便是一個急切的帶有侵略性的吻。

溫阮下意識狠咬住了那人的嘴唇,那人吃痛地發出一聲悶哼。

“溫阮,你他媽的到底想幹什麽!”那人壓低了嗓子,抓住溫阮雙臂的手透過衣服,摳進了他的肉裏。

透過晦暗的光線,溫阮只能看到黑夜裏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

溫阮不說話,任憑那人發洩,待他終于稍微冷靜下來後,他才掙開了那人的禁锢。

“蕭城。”

“我找了你快半年,你跑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來幹什麽?你的追求呢,在這種地方怎麽還能有追求?”

“我覺得這裏挺好的。沒有自以為是、相互攀比的藝術家;沒有嘴上理想萬歲、背地下流肮髒的夢想家;沒有滿口意識形态、概念主義的批評家,更沒有因為別人一句‘技不如人’,就在背後捅刀子的……王八蛋。”溫阮冷笑道,“被捅的那個,還是他的戀人。”

“你可真是個詩人!”被喚作蕭城的男人煩躁地點了根煙,恨不得将其嚼嚼吃了,“那、那都是誤會。”

溫阮擡眼:“要我拿證據出來麽?”

蕭城躲閃的眼神澆滅了溫阮心中最後一絲妄想。沒來由的,夾雜了憤怒悲傷的複雜情緒裏,竟多出了幾分輕松:“回去吧,蕭城。無論朋友還是愛人,都不帶這麽賣的。‘知名藝術家為尋靈感深夜約會多名男子,同床共枕。’你還真敢寫。興許放棄畫畫,去當個小報記者會更适合你。”

“溫阮,我錯了。我承認我就像嫉妒蕭紅的蕭軍……”

“不。”溫阮打斷了蕭城的話,“蕭軍不會像你這麽卑鄙無恥,我也不是蕭紅。總之,這次你沒壞到我,以後也別想。”溫阮斜靠在牆上,一如既往地慢條斯理着,“不然我就把你嗑那東西的事說出去。”

蕭城的手突然猛地掐向溫阮的脖子,将他抵在牆上。他的眼神中滿是乞求,手卻在不斷用力。

“跟我走吧阿阮,我們重新開始!一切都會好的!”

溫阮沒有防備,被逐漸收緊的手掐地眼前直泛黑。

“诶诶,人家讓你滾,聽不懂啊?”一雙手将蕭城掐向溫阮的手猛地掰開,緊接着生風的拳頭便狠狠砸向了蕭城的臉,将他掀翻在地。

“你這家夥也太壞了,我在旁邊都聽不下去了。”陳文武黑着臉,将溫阮擋在身後。

溫阮臉上露出了片刻意外的表情,随即明白了方才跟蹤自己的人正是他。

蕭城被陳文武這一拳打得躺在地上直倒氣,半天起不來。

“我再朝他頭上來一下,他能當場死這兒,信不?”

“信。”

“要看不?”

“算了,讓他走吧。”

“哦。”

溫阮整了整自己被弄皺的領子,彎腰在地上尋着被扯掉的紐扣。

陳文武一低頭剛好看見,便彎腰撿起,交給了溫阮。

陳文武:“溫老師,我送你回去吧。”

溫阮瞥了眼還躺在地上的蕭城,沒有拒絕陳文武的提議,徑自向前走去。陳文武心下一喜,趕忙跟了上去。

兩人并肩走在無人的巷道裏,陳文武全程都在想找個什麽話題跟美人聊聊。

“謝謝了。”到底還是溫阮先開口,“你為什麽跟着我?”

“啊,哦,我聽你的學生說,你最近在找模特。你看我成不?”

溫阮停下來,頗為意外地看着他。

陳文武趕忙接道:“那群小孩兒說,只要能站久一點就行,我覺得我可以。”

“為什麽幫我?”

“你看過《蝴蝶君》麽?”

“聽過。”

陳文武笑了下:“沒啥,就,閑得慌。”

溫阮用探究的眼神看了陳文武半天,直看的他有些不自在起來:“明天下午三點,畫室等你。”

看着溫阮離開的背影,陳文武臉上的笑容逐漸放大。

他轉身先後去了樂無憂和面館,推了胡爺晚上的大酒。

“咋了老弟?”胡子正被一群裸露的陪酒女郎圍在中間,見到突然造訪的陳文武後還以為出了什麽大事兒。

“哈,就跟老哥說聲,明兒我有點私事。大酒下次再喝!”陳文武擺擺手,笑道。

一旁的盛清風聞言抽了下嘴角,也不多言。倒是老蛇開了腔:“瞧黃二哥這一臉春風得意,怕是夜裏要抛下哥兒幾個,到哪兒逍遙快活吧?”

“黃皮子,明兒到我店裏來一趟。給你開個方子再紮上兩針,包你威猛如虎,一柱擎天!”白老三跟着打趣道。

“嗐,我能上哪兒逍遙快和去?”陳文武随便搪塞過去,不想衆人知道過多關于溫阮的事。

“老弟最近忙啥呢,總不見人?今兒叫你來你也不來,明兒又說不來。”胡爺示意陪酒女郎們往邊上坐,給陳文武騰個地方,朝他招招手,半真半假地打趣道,“可不要玩物喪志哦。”

陳文武大喇喇往那兒一坐,開了瓶酒仰頭直接吹到見底。

“真是私事兒老哥,給諸位弟兄賠不是了——!”

盛清風見狀笑道:“一瓶可不成,黃二哥今兒既然來了,就不能放過你。”說着一連撬了一排的酒,做了個“請”的手勢。

陳文武也不推脫,舉起酒瓶就喝。在陪酒女們的歡呼聲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黃二爺的海量吸引了去。

盛清風拿餘光瞥了眼一旁的老蛇,卻見他明顯在思考着什麽,表情陰晴難辨。

次日午時,陳文武便如約到了師院。

下午的課還沒開始,校園裏到處都是學生。陳文武特地穿了件講究點的衣裳,卻還是被校門口的保安攬了下來。但在他眼神的威脅下,那保安也只是随便問了兩句,便趕緊放行了。

牆裏牆外是兩個世界,隔絕了煙火與市井氣,校園裏充斥着滿滿的青春明媚與歲月靜好。

“美術系往哪兒走啊?”陳文武随便攔下了三個女學生。

“您、您找哪個專業?”大概是被陳文武的一身匪氣吓到,女學生結結巴巴道。

“呃……操,什麽來着?”陳文武一時間忘了溫阮是哪個專業的老師。聽到他爆粗口,三個女學生都不自覺地哆嗦了一下。

“我找的人叫溫阮。”

“哦,溫老師啊!”一聽溫阮的名字,三個女學生一改剛才膽怯地樣子,臉上挂起了出奇一致的笑容,“我們帶你去吧!”

“啊,謝謝。”陳文武被女孩子們一百八十度的态度大轉變搞得有些摸不清頭腦。

教職工辦公室內只有溫阮一個。他有午睡的習慣,因而特地選擇這個大家都去吃飯的時間段,靠在椅子上休息。陳文武進來時,看到的正是這幕。

春日午後的陽光很柔和,将溫阮臉頰胧上一層光影。他閉着眼睛,世界便安靜下來。

“快看溫老師臉上的蝴蝶光!”帶陳文武前來的女孩子們壓低了聲音,竊竊私語。

“什麽叫蝴蝶光?”

“又叫美人光,是一種布光方法。”

陳文武聽不懂,只知道不論是蝴蝶君還是蝴蝶光,都跟溫阮很相稱。

蝴蝶是他的認知裏,最美麗的生物。

溫阮的睫毛顫了顫,睜開眼睛。看到站在門外的陳文武後,反應了一會兒才認出是誰。

“怎麽這麽早就來了?”溫阮戴上眼鏡,起身朝陳文武走來,那束光便從他的臉上飛走了。

“也沒什麽事兒,就來了。”

“吃飯了麽?”

“吃了。”

溫阮看看腕上的表,點頭道:“走吧,我們先到畫室去。”

陳文武随溫阮一路走向畫室,沿途總有女學生明裏暗裏地朝溫阮投來愛慕的眼光。陳文武跟在後頭,有些不爽,還有些得意。

畫室內陳列着許多雕塑,有的上了色,有的還沒有。窗上安裝着深藍色的遮光窗簾,圍繞着中央空出區域的四周,散落着一些畫板。

待陳文武進屋後,溫阮便關上了門,打開照燈,随後走到窗前将遮光窗簾拉上。

屋內只有陳文武和溫阮兩人,窗簾上的浮塵在照燈下起起落落,搞得陳文武總覺得身上不知道哪兒癢。

“冷麽?”溫阮問。

“不冷不冷。”

溫阮點點頭,繼而随意往邊上一靠,輕聲道:“那快脫吧。”

“啥?!”

“衣服褲子,全脫光。”

陳文武的眼睛瞪得像倆大燈泡,他做夢也沒想到居然會進展的這麽快。

搞藝術的都玩的這麽開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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